誰也別惹遊俠——這是李賢在來到了另兩間小黑屋之兩個倒吊男之後的感受。不得不說,盛允文的下手比張堅韋韜狠多了,光是那綁人的功夫便是一絕。見他上前左一道工序右一道工序的解開綁縛,李賢不覺倒吸一口涼氣。
曾聽說過這解開鬆綁不得法是會送人性命的,他一直不信,如今看看這光景,他就是不信也得信。在外頭混過的就是和科班子弟不一樣,他瞥了一眼同樣瞠目結舌的張堅韋韜,忍不住在盛允文的危險程度上再次加了一顆星。
遇事果決心狠手辣,這絕對不是池中之物!
譁——
一碗涼水直接潑在面上,那個半死不活的中年男子立刻一個激靈恢復了清醒。莫明其妙地被人抰持進了這座豪門大院,那漢子心裡別提有多慌了,結果,人家一句沒多問就塞了他的嘴高高倒吊了起來,期間的痛楚差點讓他連死的心都有。
“我……我什麼都說!”
一聽見這話,李賢頓時明白這就是一軟蛋。果然,對方那一張口就是滔滔不絕,一副恨不得掏心窩似的表現,原原本本地把如何收受人家錢財,如何在暗地裡煽風點火的事情都說了,末了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求饒了起來。
“小人只是聽命行事,那些話全都是別人教的,小人有幾個膽子敢和周國公嗣子做對?公子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恕小人這一回,小人做牛做馬也記得您……”
李賢哪裡耐煩聽這傢伙磕牙。當下便氣急敗壞地拂袖而去。轉去另一邊進行審訊。結果這卻是個油鹽不進的主,一口咬定是看賀蘭敏之不順眼,沒有任何人挑唆。此時。忙碌了一上午的李賢已經是覺得飢腸轆轆,丟下一句讓盛允文看着辦,自個就轉去用飯了。
他這一餐有小丫頭在旁邊陪着,又是斟酒又是佈菜,甭提多殷勤了。即使猜到賀蘭煙如此殷勤並非全然爲了他,他也覺得這一世活得不冤。有皇帝老爹皇后老媽。天下第一美人作未婚妻,前天下第一美人當師姐,再加上一大堆罩着他地老傢伙,還有一大羣朋友打手跟班,這天底下最舒服愜意地生活莫過於此,人生夫復何求?
“放心,我不會故意折騰敏之,最多讓他吃些小苦頭罷了!若不是外婆和姨娘當初嬌慣他。何至於今天才開始教他真正的道理?你也該知道,憑他這德行,將來是要倒大黴的!”
“我怎麼不知道,上次我不是還把他訓得狗血淋頭麼?”賀蘭煙站在李賢身後。一下一下地爲他揉捏着肩背,那樣子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他從小就是這麼一副脾性,偏生因爲他是男孩子,娘也寵着他,外婆也寵着他,是該好好給一個教訓!可是,賢兒,你今天那副樣子好嚇人!”
她一下子放了手,忽地側身坐在了李賢地腿上,秀目死死盯住了他的眼睛:“我只是聽他們說了個大概,究竟怎麼回事,就是騎馬踏了人,這事情也多的是,你怎麼發那麼大火?”
這年頭百姓的命果然是不值錢!
李賢心底嘆息了一聲,卻不準備在這件事上對小丫頭洗什麼腦子。要沒有尊卑,他能夠舒舒服服過今天的好日子?他言簡意賅地把今天的事情解釋了一遍,強調了某人地死亡,以及很可能是故意撞上去這一情況。結果,小丫頭的反應讓他很滿意。
“這麼說,有人利用了敏之囂張跋扈的個性,製造了今天的事件?”見情郎鼓勵地點了點頭,賀蘭煙不覺更加信心百倍,伸出胳膊箍住了李賢的脖頸,若有所思地繼續問道,“可是,洛陽令馮子房是你的人。就算不是,他也不是那種強項令,絕對不至於把事情鬧大。如此說來,是有人準備藉此做文章,針對……”
“針對姨娘!”
小丫頭倒吸一口涼氣,旋即咬牙切齒握緊拳頭在桌子上砰砰敲了兩下。李賢見狀啞然失笑,捉住了她的手放在懷中,又輕輕颳了刮她的鼻子。
“煙兒如今可是聰明瞭,看來我們之間還真是有靈犀!”
“那當然,申若姐姐說,女人不能成天只知道梳妝打扮!”一句話出口,賀蘭煙便發覺李賢目光有異,不覺懊悔地敲了敲腦袋,“一時情急竟把這個說出來了,申若姐姐說,男人不喜歡太笨地女人,但也不喜歡太聰明的……”
話還沒說完,李賢便封住了她的嘴。貪婪地沉浸在那紅脣的甘美中,他自是上下另外揩油了一番,最後方纔放開了意亂情迷地小丫頭。愛憐地撫平那些被他
衣衫,他這才斟了兩杯酒,笑嘻嘻地遞給小丫頭一杯啜飲了一口,便露出了一絲笑容。
“既然這事情正好被我撞破,我便不會讓別人有什麼機會。那戶人家裡我已經送去了一百貫錢。不過既然有一個孤兒,我就先把人安置好了,免得到時有人再耍什麼伎倆。放心,不會有事地!”
李賢對賀蘭煙做出保證的時候,榮國夫人楊氏正和武后相對而坐。儘管一個已經垂垂老矣,一個卻正當盛年,但兩雙眼眸中卻閃爍着熠熠神采。當年,在另外一個地方,她們也曾經如此坐着,定下了更進一步的計劃以及一個個步驟。
那一次,她們贏了,所以她們才能坐在這裡。
“娘,敏之太讓我失望了!”
—
本着血緣的關係,武后對賀蘭敏之一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儘管知道他是長安有名的惡少,儘管知道他和數家的千金不清不楚,儘管知道他常常演出當街調戲民女的戲碼。然而,這一次竟是幾乎打了李治很是賞識的裴炎,另外還差點和徐家人發生衝突,要說她心中的憤怒,那可不是一星半點。
她如今這個執政皇后幾乎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只是牢牢抓着中書令許敬宗,這才得以讓一應政令能夠順利發佈,畢竟,許敬宗這個元老重臣的面子,門下省還是不敢隨意封駁的。這個節骨眼上,她根本無意觸動和朝廷許多要員都有親戚關係的徐家。
楊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要說她的外孫雖然不止這麼一個,但其他的都是皇子,賀蘭煙又有李賢照顧,她便把大多數心思都放在了賀蘭敏之身上。如今看來,她大半輩子聰明,卻栽在了這點寵溺之心上。
“我已經把調教敏之的勾當交給了賢兒,希望能夠彌補一下,唉!”
又是李賢……他那兒子難道是救火的,連這種事情也管?雖說覺得有些好笑,但武后轉念一想,就算找師傅也多半難以奏效,還不如看看李賢有什麼辦法,便微微點了點頭。母女倆又扯了些閒話,阿芊便忽然衝了進來,朝楊氏偏身一禮,旋即附在武后耳邊低語了一句。
“死了就死了,這種事情還需來報我?”
阿芊見武后眉眼間充斥着一種不耐煩,知道她是因爲連日來政務太多,再加上又並非事事順心方纔會如此,不禁心悸了一下。但該說的事情她依舊不敢含糊,想着眼線剛剛傳來的奏報,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便略微放大了一些。
“沛王殿下親自讓人去訂做了棺材等物,又把屍體運回了某座賀蘭家的別業,就連人家家裡那個孤兒也接了回來。奴婢想,殿下雖說爲人仗義豪俠,但並非那種濫好人,如此謹慎只怕還有其他名堂。洛陽縣的差役也有不少在那周邊打探,所以……”
“所以你懷疑其中另有文章?”
武后出口的同時,榮國夫人楊氏也不禁面色一變。於是,就只見武后倏然一下站起身來,大紅裙襬上的金絲銀繡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來來回回踱了幾步,武后終於深吸一口氣,纔想開口吩咐宣李賢進宮,話到嘴邊卻又吞了回去。謹慎雖好,但如此大張旗鼓豈不是讓人笑話?再說,她那兒子不是等閒之輩,既然他已經謹慎了,她何妨篤定地看一回好戲?既然牛鬼蛇神那麼喜歡唱對臺戲,就趁這一次的機會好好看看是誰從中作梗好了。
楊氏本想開口說些什麼,瞧見女兒面上微妙的表情,索性也就不說了,眯着眼睛微微笑了起來。多年母子下來,武后的習性她又怎會看不出來?她這個品秩甚至高於王妃公主的榮國夫人,也該是時候動一動了。
與此同時,吃完了飯,又和小丫頭溫存了一番的李賢紅光滿面地回到了不再黑暗的小黑屋。結果,除了看到一個口吐白沫翻白眼的犯人之外,他還看到了滿臉不負所托表情的盛允文。拿到畫押的口供,他還沒來得及看,便因爲訝異於這種高效率手段而開口問了一句。
“我對他說,如果他不如實招供,我就用這把刀一寸寸閹了他!”
這真是個超級暴力分子!盛允文直截了當的回答讓李賢直接翻了一個白眼去。看到那把解腕尖刀上猶自沾着的一絲血跡,他終於體味到,這麼一個人是手下而不是敵人,是多麼可貴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