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圖索驥是一件容易的事?
君不見後世的警察叔叔拿着高清晰數碼照片找人還不見的能找到,更不用說如今這年頭,差役只能憑藉最多幾分相似的畫像了。好在畫像雖然送到了洛陽縣衙,但具體執行事宜卻由縣衙龐捕頭會合馮老沙的人進行,一大把沙子撒進了汪洋大海中,卻也能聽到一點水聲。
區區三日功夫,十三張畫像上的人逮到了十個,剩餘三個卻讓龐原有些頭痛——其中一個根本就沒人知道是誰,剩下兩個人的官不是最大,但也比自個的頂頭上司馮子房只低一兩階,都是六品以上的官員,而且也並不重要。而馮老沙就是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去人家官員宅邸查探,因此,百般無奈的他只能回去向馮子房報告。
誰知,新任洛陽令大人只給了他一個輕描淡寫的答案——事情先放着,自有人去處理。
事實上,當龐原滿臉茫然離開的時候,馮子房自個也心中沒底。這話是李賢暗示的,現如今他也只能坐着等了——好在不知道李賢在朝中用了什麼法子,這麼一件案子愣是無人提起,也多虧了如今天子暫時不管事不上朝,否則也不會如此穩當。
至虛觀的案子雖然讓洛陽縣衙上下雞飛狗跳,但是,洛陽的貴人們照樣是過自個的日子,酒照喝歌照聽舞照看女人照玩,渾然不顧這盛夏的炎熱。冰塊雖然貴,但只要能夠出得起錢,每天買上一籮筐也不是難事,何必省那麼一點錢?
而夏日的女人們則更成了洛陽街頭靚麗的風景線——高腰束胸的長裙得繼續穿,各色的衫子得繼續罩着。只是這裙子衫子用地不是蜀地重錦,而是越州輕容。所謂輕容者,紗之至輕至薄者,最是適合夏天穿着。往往內外幾層也依舊可以看見內中的肌膚,乃是貴女們的最愛。正因爲如此,拋頭露面的大家閨秀們。身邊無不是聚集着一堆追求者。
昔日兩大美人屈突申若和賀蘭煙已經出家——哪怕她們不出家,前者沒人敢招惹,後者則是名花有主——五陵年少只得另找方向。於是。出身世家而又貌美多才地徐嫣然便在流杯殿詩會之後,成爲了衆人目光的焦點。
這位徐家千金雖然不喜歡拋頭露面,但畢竟不會像後世大家閨秀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總有出門的時候。而在有心人一擲千金地作用下,要打聽到她什麼時候出門,也並非不可能。因此,這一天她騎馬離開自家不過一里地,旁邊便多了十幾騎人。除了幾個護衛模樣的壯漢之外,全都是護花使者。
大唐以武功起家,再加上舉國上下養馬衆多,因此無論男女都酷愛騎馬。由於這些天漸漸悶熱了起來,徐嫣然自是不得不選擇男裝騎馬出行。卻不料想纔出門就遇到這麼一羣人。冷淡地打過招呼之後,見一羣人都不肯散去。她只得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聽說徐小姐今日要去城外銀泉寺臨摹碑刻,這太陽這麼大,那邊又難保一定太平。大家同去也好有個照應。”
說話的是尚書左丞陸機地長子陸雲,他一邊說一邊輕輕打開手中摺扇,一幅倜儻風流的模樣。他這率先一表現,其他人頓時都開始爭相獻媚,端的是衆星拱月,就差沒把徐嫣然捧到天上去。若是換作尋常閨閣女兒,只怕不免洋洋自得,而徐嫣然卻只是曬然一笑,對這些溢美之詞並不在意。
“大家若是想陪同,嫣然自是不好阻攔。只是我此行乃是爲了拓印碑文,到時只怕無法搭理各位,還請大家海涵。”
這些公子哥巴不得有和佳人同行的機會,聞聽此言哪會反對,紛紛表示到時候一定不會打擾。於是,一大堆人把徐嫣然簇擁在中間,浩浩蕩蕩地朝城外開去。出了城行人漸少,便有人掣出了一把精心準備的大傘,喝令兩個護衛上去幫忙遮擋烈日。
徐嫣然知道拒絕也是白搭,也就隨他們去了。而那侍女楚遙沾了自家小姐的光,見旁邊一幫世家公子個個滿頭大汗,偏偏還要附庸風雅在那裡說什麼漢賦楚辭,聽着她只想打呵欠。
就憑他們一個個靠家世蔭庇不學無術的傢伙,還夠格和自家小姐談詩論賦,簡直是笑話,換成……換成那傢伙還差不多!楚遙沒來由想到了上次見過的李賢,俏目中頓時流露出一絲異樣地光輝。年少俊朗而又能文能武,最重要的是還能說出那樣的話,還真是小姐的良配!
話說那一日流杯殿詩會之後,她便從徐嫣然那裡得知了那期間的情景,很是爲自家
大膽捏了一把汗。不過這樣一來,那皇帝老爺就不會嫣然弄進宮了!
銀泉寺不以香火着稱,不以靈驗聞名,恰恰相反的是,原本應該是佛門聖地地地方卻偏偏以留有衆多文人騷客的墨寶而着稱。相傳北朝孝文帝甚至在這裡留過詩篇,除此之外,還有大大小小的北朝石碑幾十座,最是文人騷客流連之地。
如今天氣炎熱,又並非科考大年,因此諾大地地方就只有徐嫣然這麼一行人,見佳人在健僕的幫助下一絲不芶取墨拓印,接着又細細研讀,一副渾然忘我的架勢,漸漸便有人挺不住了。這日頭雖不比盛夏,到底仍是火辣辣的,這曬得久了,頭皮就猶如火燒似的,誰受得了?
起先還有人硬挺,但半個時辰下來,就是最有耐心的也實在受不住了,個個借腹痛或是其他緣故狼狽躲去蔭涼的地方。徐嫣然但只是輕輕嗯一聲,也不管那許多人究竟說了些什麼。就連張傘的兩個護衛也耐不得這炎熱的天氣,一幅快要中暑的模樣。
“兩位大哥,熱了就去歇息吧!”楚遙卻是好心,見一幫公子哥只留了這兩個倒黴人下來頂缸,頓時上去解圍道,“我家小姐自有我們照顧,反正你們的主人都不在,就算待會他們找來了,也自有我解釋。”
烈日下頭舉着一把笨重的傘,兩個壯漢早就揮汗如雨差點沒虛脫,聞言自是如蒙大赦,千恩萬謝地離開了去。見左右沒有外人,楚遙便疾步蹦上前,笑嘻嘻地說:“小姐,蒼蠅都趕走了!天氣這麼熱,你也歇一會吧!”
她原本以爲一句話說完小姐必定附和,誰知道徐嫣然還是彎腰在那裡專心致志地辨認着碑文,絲毫沒有一點直起腰的意思,彷彿根本沒聽到她的話。這時,她方纔想起自家小姐一旦認真起來的習慣,不禁無奈地吐了吐舌頭,見兩個健僕在那裡忙着晾乾墨跡淋漓的紙,她乾脆找了塊乾淨的青石,攤開手帕就坐了下去。
“哎喲!”
屁股才捱到那石頭,她便一聲大嚷跳了起來——她哪裡想到,經過這麼就的暴曬,這石頭早就已經發燙了。此時,兩個僕人已經詫異地往楚遙這邊看來,至於徐嫣然卻依舊在那裡沉迷於碑文的世界中,彷彿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什麼才女,根本就是書呆子嘛!”
楚遙沒好氣地嘀咕了一句,便沒好氣地收回了帕子,心下絕了找個地方休息的主意,除非她願意去和那些世家公子哥混在一起。百無聊賴地四下轉了一會,她不知不覺來到了後山口,忽然發現石階上走來了幾個客人,卻是一羣衣着華麗的女子,多數甚至佩着兵器,其中還有兩人是女冠裝束。
那赫然是屈突申若和賀蘭煙,要說名聲,決計還在自家小姐之上。而那些其他美豔動人的女子,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娘子軍了——每一個的來頭都足以讓洛陽地面震動幾下。
這麼說,他可能也來了?
屈突申若老遠就看見一個侍女打扮的少女在朝自己這行人張望,待到認出了人不覺莞爾。走近之後,見其還是用目光大膽地在自己這羣人當中搜索來搜索去,她便索性開口提醒道:“別看了,今兒個六郎沒來!”
賀蘭煙這時候也發現了楚遙滿臉大失所望,頓時覺得頗爲有趣。那一日李賢把徐嫣然丟在她們那道觀中醒酒,趁着屈突申若給徐嫣然解酒的功夫,她饒有興致地和楚遙攀談了一會,結果對這個爽直開朗的少女大生好感,心中更是懊惱自己的那些下人大多隻會回答是與不是,一點擔當也沒有。
她原本就隨性而爲,此時立刻笑吟吟地瞧着楚遙,“小楚,今日遇上還真是有緣啊!不如我現在去和你家小姐談談,要了你來服侍賢兒如何!”
“賀蘭小姐,你可不要胡說八道!”楚遙差點沒被賀蘭煙一句話嚇掉半條命,趕緊在那裡連連搖頭,“我只是隨便看看,不是在找沛王殿下!”一句話出口,她頓時醒悟到自己中了圈套,心中甭提多懊惱了。
此時,旁邊的衆女也發出了一陣嗤笑,目光全都在楚遙身上轉來轉去。忽然,碑林那一頭髮出了一聲驚呼,緊接着便是咣噹一聲清脆的聲音。此時此刻,衆女頓時面露茫然,而下一瞬間,屈突申若便腳下生風奔了過去,口中猶自招呼道:“快來,定是那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