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秋高氣爽,原本是一年中最最舒適的季節,驪山秋美不勝收。然而,這幾天的驪山卻多了幾分火熱的夏季風情,尤其是報名的地方更是人人揮汗如雨——要是上去和崑崙奴阿健或是陸黑比鬥一場還能不出汗,那就實在太逆天了。
初試的方法有兩個,其一當然是和阿健和陸黑比一場,其二則是一旁重達兩百斤的石鎖。後者完完全全看的力氣,前者卻終究有人存着幾分僥倖。除了三個軍中大力士舉起了那石鎖之外,其餘人無一例外選擇了上場碰運氣。
此時,兩個人正在寬敞的院子當中扭打在一起,俱是赤裸上身,露出了一身精壯的肌肉。而旁邊圍觀的人與其說是在關注比斗的結果,還不如說是在關心另一件事。更有好事者在那邊起勁地大聲數數,甚至還有人在那裡整整齊齊地拍巴掌。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八!”
隨着最後一聲四十八出口,只聽撲通一聲,場中揚起一陣煙塵,緊接着,下頭穿着黑色褲子的大漢便被摔倒在地,跌了個七葷八素。而周圍的人羣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都有些無可奈何,更有人沒好氣地嘟囓道:“這兩個傢伙這麼強,如此下去,有幾個人能到御前露臉?看來我那五文報名費是泡湯了!”
“沛王殿下真是好眼力,我以前上司家裡也有一個崑崙奴,飯量倒是不小,可論本事就差遠了,也就能做些粗笨的活計,壓根沒法練武!那個黑大個也好生勇猛。聽說居然是程大少的徒弟!”
“咳,今天能在那個崑崙奴手下撐過五十息的一個也沒有,那個黑大個也掀翻了二十幾個人,過關的不過七人。咳。要是這兩個也上場比賽,這結果還有什麼懸念?”
人羣中地議論李賢聽得清清楚楚,當下強忍住打呵欠的衝動。對剛剛那個過關的大漢勉勵了一番,自然引得對方感激涕零——雖說沒撐到最後,但卻已經很難得了。他心裡頭明白。前頭蜂擁而至的大多是些想求出身地軍士,水平全都有限,所以自然沒什麼看頭。那些世家子弟自矜身份,不在事前做足準備功夫,是不會隨便上場丟臉的。
不過嘛,頭幾天過去,高手也應該出來了吧?
“嘿,程大少來了!還有屈突家的那位小公子!”
隨着人羣中地一聲嚷嚷。李賢立馬看到程伯虎神氣活現地進了院子,而在他後頭同樣自信滿滿的,則赫然是單身前來的屈突仲翔。迄今爲止,報名地軍士已經達到了一個很恐怖的數字,而世家子弟卻還只有幾十人。來參加初選的更是一個都沒有,因此這兩個搶先的自然引起了衆多人的注目。
眼看場中的陸黑一個利落的右撲。肩胛忽然使力,猛地將對手掀翻在地,程伯虎不禁一陣哈哈大笑。高嚷了一聲好。此時,陸黑方纔看到了來人,憨厚地撓了撓後腦勺,上前叫了一聲師傅。
這下子,剛剛還以爲那只是玩笑的衆人頓時全發起了呆——程伯虎年紀至少比陸黑小上七八歲,居然真是人家地師傅?更有人在心裡暗自打鼓,這徒弟如此,師傅該有多厲害?當衆人看到那個崑崙奴也上前向程伯虎唱了個諾,這驚訝的嘆息聲更是此起彼伏。
那小吏得了李賢的眼色,當下滿臉堆笑地上前奉上兩塊木牌:“程大少,屈突公子,這是複賽的木牌,二位……”
“若是不比過,怎麼讓人服氣!”程伯虎一時興起,哪裡管這一套,撥開那小吏,便脫了外頭的大衣裳隨手往地上一扔,興沖沖地站到了陸黑地對面,用力拍了拍胸脯道,“小黑,讓我看看你的本事有什麼長進!”
這傢伙真是一頭貨真價實地蠻牛!李賢見陸黑依言拉開了架勢,頓時無力地在腦門上拍了一下——這下可好,估計不少準備報名的都得被程伯虎嚇走了。看來以後若是再舉辦相撲大會,一定不能讓這頭蠻牛上場!這個念頭才考慮沒多久,就只聽一聲大吼,場中兩人已是分出了勝負,結果可想而知。
程伯虎樂意炫耀,屈突仲翔卻不願意讓人拿來和他作比較,當下也顧不得是否會有人指斥他走後門,取了木牌便匆匆走了。而出了一身大汗的程伯虎自然是大爲爽快,抱着雙手往李賢身邊一站,端地是一座巋然不動的大山。李賢但見無數殷羨的目光朝自己身邊射來,不禁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心中生出那麼一絲得意。
別看程伯虎如今這麼風光,當初要不是他那句話,這傢伙還不就整一個道地的紈絝?
程大少的華麗登場之後,這一日彷彿成了世家子弟的專屬日,先後有好幾撥人前來應試。這些都是家裡世傳的功
底下更是非同小可,十個人當中有九個人通過,阿健好幾回被摔得灰頭土臉。由此一來,原本對世家子弟能夠獲得優待頗有看法的軍士全都閉上了嘴——高門有錢有勢,同樣也請得起好的教師,所以紈絝固然不少,這高手同樣不缺。
而參賽的吐蕃人新羅人同樣揀在了這一天,吐蕃人無一例外地選擇了石鎖。看到重達百斤的石鎖在幾人手中仿若羽毛般輕盈,李賢的臉色自然有些不好看。而新羅人卻似乎對相撲不太擅長,四個裡頭淘汰了兩個,就是那兩人,也不過靠了小巧騰挪的功夫方纔涉險過關。
就在夕陽西下整個地方沒剩多少人的時候,李敬業方纔鬼鬼樂樂地閃了進來,見程伯虎不在,他立刻滿臉諛笑地往李賢身邊一坐,這才低聲問道:“六郎,我能不能不參加?”
“這事情又沒人逼你?”李賢莫名其妙地瞧了他一眼,忽然嘿嘿笑了起來,“只是敬業你兵器上頭幹不過伯虎,如今這相撲上頭居然連仲翔也不及,這文字上頭小薛似乎也有超過你的趨勢。如此下去,你可是沒一樣出挑的。”
“哼!”李敬業聞言自然是氣急敗壞,眼珠子一轉便立刻聳聳肩道,“這蠻力有個屁用,有萬夫不擋之勇的那叫蠻牛,讀書讀得再好,不懂得使用也是讀死書!要是真正到了戰場上,還不得看腦子?不說這個,六郎你上次交待過的事情,我找金明嘉提過了。嘿,聽說是買賣高句麗戰俘,金明嘉一口就答應了下來,還咬牙切齒地說什麼要讓他們吃夠苦頭,那一百萬錢的事情我索性提都沒提。”
這傢伙真夠賊!李賢白了李敬業一眼,心裡卻異常滿意。只要那個買賣人口的胖子如實支付一百萬錢,這一次相撲大會的獎金就扯平了,也省卻了他不少腦子。話說回來,上次燕三受屈突申若的僱傭去新羅人那邊查探的事情,如今似乎消停了,可那個大賊頭究竟在那邊偷了什麼東西?
腦海中隱隱約約浮上了一個念頭,還沒等他徹底想明白,耳畔忽然傳來了一句話:“六郎,我想起還有要事,我先走了!”
李賢一轉頭,見李敬業彷彿火燒屁股一般從側門溜了出去,跑得賊快,不禁呆了一呆。而正在此時,正門那邊忽然起了一陣騷動。原本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的衆多軍士忽然讓出了老大一條寬敞的通道,緊接着,幾個盛裝女子便笑吟吟地朝這邊走來——李焱娘、殷秀寧、傅燕蓉、蘇毓……唯獨不見屈突申若。
這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麼?那位最喜歡湊熱鬧,最喜歡戲耍他的大姊頭怎麼不見了?
“六郎,找什麼呢!”走到李賢面前,李焱娘伸出巴掌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這才眨了眨眼睛,“你可是真會出主意,一句話讓驪山上下雞飛狗跳,居然來了這麼多人!”
說到這裡,她忽然重重地在李賢肩膀上拍了兩下,又神采飛揚地讚道,“男子漢大丈夫,有工夫就應該在比武場上見真章,我和申若一樣,最恨的就是紈絝。六郎你放心,從明兒個開始,我非把那些明明身體不錯,卻不敢來參加初試的人全都揪過來不可!要是連這第一關都過不了,哼哼,他們也別說道自己是男人!”
這幫娘子軍中,除了一個大姊頭之外,李焱娘最喜歡開玩笑,殷秀寧性格最爲爽朗,傅燕蓉猶如鄰家大姊,蘇毓只要人家不惹她,平日更是文文靜靜……若真是說起來,這些高門貴女固然上得馬拉得弓,比等閒男子更加彪悍,但卻很少耍大小姐脾氣。此時李焱娘這番話激起了衆女的共鳴,她們立刻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到了最後,殷秀寧竟是一巴掌拍上了桌子:“要不是我們都是女流,不能參加這相撲之戲,怎麼也不能讓男子爭先!”她忽然瞥了李賢一眼,嫣然笑道,“六郎,你這個英國公的高足若是不出場,這比賽怎麼也沒意思,乾脆也上場比一遭吧!有我們姐妹給你打氣,你的功夫又不賴,自己舉辦的比賽自己奪得頭籌,傳揚出去可是大大的風光!”
李賢原本不打算在賽場上獻醜,但在一道道熱辣辣的目光中,他心中忽地生出一股豪氣。這學了一身武藝,在會會天下英豪之前,何不先拿出去試試?就算輸了,以他的年紀也沒什麼丟臉的!鬚眉怎可輸巾?
“好,焱娘姐既然這麼說,到時候就麻煩各位給我吶喊助威了!”
口雖然誇了,但李賢卻暗自打定了主意,李敬業也休想逃跑。即便真的要出醜,他也得拉一個墊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