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一腳踏進武德殿,阿蘿便匆匆迎了上來,低聲提醒道:“殿下,皇后娘娘可是在裡頭等了你好久了!”
武后來了?
嚇了一跳的李賢不敢怠慢,慌忙一溜小跑地奔了進去,快要奔入主殿的時候、他卻漸漸放慢了腳步,探頭探腦地在裡頭張望了一下。大殿壁上的油燈全都亮着,四下裡站着好些內侍宮人,卻全都一聲不吭垂手默立在那裡。往日他的座位上,一個麗人正用手肘支撐着腦袋,饒有興致地看着一卷東西,可不是他那位母后?
就在他正打量的時候,武后彷彿心有靈犀一般,忽愁放下手中書卷擡頭朝這連望了過來。他見狀心道不好,慌忙陪笑着迎了上去,少不得下拜道安。
“你要是少惹一點事情出來,我就安了,沒見過你這麼會惹事的孩子!”
武后一把將李賢拉了起來,銳利的眼神在他周身上下掃視良久,這纔沒好氣地斥道:“要不是許敬宗來報說一聲,我還不知道你居然學了人家去捉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你難道不懂?把自己設於如此
險地,萬一出了事情,可是別人爲你擔持!”
這訓斥聽上去雖然嚴厲,但李賢哪裡不知道字字句句都是出自迴護,自然是連連點頭應了。這點頭才點點到一半,他就感到自己的耳朵揪住了,心中頓時暗自叫苦。早先看過臨川長公主和屈突申若對周曉來過這麼一遭,不會他也這麼倒黴吧?
“和你說什麼都是一個好宇,可最後做到的有幾回?你如今能耐不小啊,坊間的冰食如今也叫六朗冰了,神奇古怪的玩意層出不窮,可就是不見在其他事情上多上心!你好歹也學着你太子五哥,多多讀書,少在外頭閒逛,以後也能爲你父皇多分擔一點!”
要是學李弘,趕明兒你老媽攬權的時候,就將嫌我礙事了!再說,要管事,又不是非得讀書不可!
李賢在肚子裡暗中滴咕,嘴上哪敢怠慢,一連串好話和承諾完全不經大腦兜了出來。這時,他方纔感到那隻拎着耳朵的手漸漸鬆開了,登時如蒙大赦,眼睛自然免不了在他這位母后的周身掃視起來。
許是夜晚的緣故,許是沐浴過的緣故,武后的發並不像白天那樣紋絲不亂,上頭的花樹寶鈿全都取了下來,只在中間附了一株點珠垂鳳。金鳳的首尾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更顯出她幾分嫵媚。至於身上的衣裙也全都換上了輕薄的晚裝,看這架勢,由不得李賢猜不到她接下來的去處。正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句不容他不注意的話一下子鑽進了他的耳朵。
“東宮太子太傅于志寧已經年邁,向你父皇薦了上官儀代替。”
那於老頭這下子真的要走了?李賢在心頭一震的同時,也連忙低頭避過了武后的目光。于志寧算是昔日長孫親團中碩果僅存的唯一一,如個此人一去,正代表着那曾經光學無限的一羣人徹徹底底化作了塵埃。只可惜,老於的學問着實不錯,當太子太傅還是絕對夠格的……
“你父皇剛剛任命上官儀爲同東西臺三品,算走真正拜相了,不日就將拜他爲太子太傅。不過,我卻進言留住了于志寧。他雖然當初黨附長孫無忌,畢竟這些年還算謹言慎行,再加上如此學問的人實在難得再加上你沒人管束不行,所以我打算把他留給你。”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讓李賢呆若木雞,一下子愣在原地動彈不得。開什麼玩笑,他這位母后竟然會轉性子?這太不可思議了!留着于志寧並不是一個人的問道,而是一個態度問題這豈不走意味着,李義
挖太子牆角的最終結果是,把太子的人送給了他這個沛王,而且還把上官儀拱上了位,成了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可是于志寧於老頭啊!這麼刻板嚴肅的一尊大佛,讓他找什麼地方供起來!
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涎着臉陪笑道:“母后,這是不是不合規矩?”
武后自然理會得李賢的小心思,好笑地在他額頭上彈一下:“如今英國公才走你的王縛,自然不便給於志寧什麼名義,所以我不過是建自然讓他留在長安養老罷了,若是閒的時候就教導一下你。他似乎對這
排很滿意,還當着你父皇的面稱讚了你仁孝聰穎,將來必定是一個王!”
此時此刻,李賢心裡已經是恨得牙癢癢的,面上卻不得不強笑意,那股子鬱悶勁就別是了。賢王他對於做賢王沒有任何興趣,讓他做一個任性豪俠的閒王有什麼不好!
對於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武后多少問了兩句,並沒有太上心。而李賢早就決定把功勞責任全都讓給長安令馮子房一個人,因此除了對打鬥過程加以誇張之外,並沒有泄露那些人的身份,這樣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有利於日後發展。
“長安帝都之內,居然有這樣猖狂的匪徒,實在是無法無天!”
在李賢的刻意渲染之下,武后的臉色漸漸晴轉多雲多雲轉陰,露了幾分陰霾:“雖然這次沒有出大紕漏,長安懸令馮子房畢竟難辭其咎!話說回來,平常只覺得屈突申若那丫頭豪爽大方,沒想到對幼弟卻還關愛有加,勇氣膽識俱不輸於男兒,果然好風采!晤,我記得上次的西域健馬還有幾匹好的,你明日選一匹帶過去,就算是我賞給她壓驚的!”
他這母后搞錯了吧,該壓驚的哪裡是屈突申若,應該是屈突仲翔那小子纔對!今晚上屈人大申若大發神威,其他人都只有對付小魚小是的份。
話雖如此,李賢還是趕緊替那位大小姐道謝,又閒話了好一陣子方纔把武后送走。及至看着那隊人且行且遠,他終於長長噓了一口氣,然後用袖子狠狠在腦門上擦了兩個,上頭自然全都是油漬。
他孃的,這天本來就夠熱了,應付完他這母后,他就像走從水裡出來似的!
“阿蘿,熱水預備好了沒有!”
阿蘿這時才笑吟吟地上來,幫着李賢把外頭的袍子脫了,用兩隻手指捏着交給了旁邊的宮人,旋即衝李賢眨了眨眼暗:“殿下這衣服大約能秋下好些水來了!對了,奴婢聽說,陛下和娘娘荷量,淮備去驪山浸溫湯,殿下這下可以好好離一會輻了!”
驪山!
李賢原本還對阿蘿的嘲笑很是不滿,一聽到驪山兩個字立刻眼睛發亮。話說春寒賜浴華靖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他也平就想好好離用一了,奈何他那父皇就在剛登基的時候去過驪山一次,之後再沒有去過,
他一直都沒有找到過機會。
以他的習份,到時候絕對可以一個人霸佔一個溫湯,這種待遇又豈是後世和人擠着泡溫泉可以比擬的!嘖嘖,若是能夠把小丫頭一起帶上,到時候洗個鴛鴦浴正想入非非的時候,他眼前冷不丁浮現出屈突申若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頓時打了個賽顫。
“殿下,殿下?”
被阿蘿的幾聲叫喚回了魂,李賢這才意興闌珊地進了旁邊的偏殿沐浴。這一次的沐浴竟然是阿蘿親自動手,差點沒把他向上的油皮搓了一層下來,痛得他齜牙咧嘴。這還不算,阿蘿一邊滿頭大汗地動手,一邊還在那裡說着風涼話。
“殿下這兩天可算算風流快活,撇下賀蘭小姐就不管了。今兒個她正好來覲見陛下和娘娘,到武德殿沒找到您,結果傷心礙什麼似的!”阿蘿一邊說一邊沒好氣地白了李賢一眼,滿臉嗔怒地道,“賀蘭小姐待您的心思我們可是都者在眼中,您要地是對不起她……”
“好了好了,我明兒個一定去看她,這總成了吧?“李賢哪裡敢讓阿蘿再說下去,連忙打斷了話頭,心裡卻着實有些心虛上回他吻屈突申若的事,應該沒有別人知道吧?別看小丫頭平日對他千依百順的,萬一知道了那點勾當,真正吃起醋來可同樣了不得!
勞頓了一整天,李賢着實有些累了,因此帶着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再加上熱的水溫,他竟漸漸睡了過去。旁邊的阿蘿幾次說話沒人應聲,轉到前頭看見人已經發出了陣陣鼾聲,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看着那懶洋洋的睡姿,她臉上的精明幹練之色漸漸都褪了下去,漸漸多了幾分柔情。
“阿蘿姐姐!”
耳畔傳來的提醒聲立刻讓她驚覺了起來,見旁邊兩個宮人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她這才感到臉上一陣發燒,好容易才用最平靜的語氣吩咐道:“快去取一套乾淨衣服,看他這個樣子,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擦乾了身子讓人擡到牀榻上去!”
“是!”
一個宮人聞聲立刻奔了出去,剩下一個和阿蘿素日交好的便上得前來,低聲平笑道:“殿下如今可是香餑餑,阿蘿姐姐橫豎只比殿下大幾歲,到時候殿下開府建宅的時候,少不得還得帶着你,到時候……”
“小丫頭胡說八道什麼呢,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
惱羞成怒的阿蘿立刻丟下手中的巾了追了上去,而沉沉睡在木桶中的李賢則似乎做了一個好夢,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