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姬被這突如其來的叫嚷聲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個一臉青白的公子哥,雖然錦衣華服,卻是賣相不佳臉色發青,登時皺了皺眉頭。她剛剛到洛陽還沒有多久,而且早就和店主約定好了是賣藝不賣身,一切盡隨自由。剛剛看到李敬業出手闊綽,兼且幾個人都是俊俏少年,所以方纔主動上來敬酒,此時見有人搗亂,她乾脆在李敬業旁邊坐了下來,用很不熟練的漢語問道:“各位公子,你們覺得我的舞跳得好嗎?”
三人都是年少心性,聽到有人叫囂的時候自然格外不快。此時見那胡姬在自己這邊坐下,李敬業和程伯虎又興高采烈了起來。
“當然好,我看過那麼多胡姬跳舞,就數你跳得最好!”
“那還用說,以後我一定天天來捧場!”
聽到李敬業和程伯虎這樣說,李賢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身子又往賀蘭煙身邊靠了靠,偷偷向她擠了擠眼睛。這兩個傢伙都是正兒八經的五陵年少,見過的胡姬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以李敬業的年齡,吃抹乾淨的胡姬估計更不會少,剛剛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麼?
“多謝誇讚,我叫哈蜜兒,剛來洛陽,還請公子以後多多捧場!”那胡姬哪裡知道這許多名堂,只明白李敬業和程伯虎是在誇讚自己,心中極爲歡喜,立刻滿滿斟了一杯站了起來,“我便用這杯酒爲各位公子再獻上一曲。”
言罷她輕張櫻脣,將那酒杯咬在口中,然後盈盈走到場中,朝這邊拋來一個媚眼之後便再次輕旋了起來。此時,剛剛有些譁然的人們頓時又安靜了起來,就連那遭了忽視的公子哥也不再和店主吵鬧,目不轉睛地盯着場中的哈蜜兒。
隨着弦鼓聲響起,哈蜜兒的身軀隨着節拍漸漸舞動了起來。這一回李賢沒有再分心,方纔看清她的腳尖高高踮起,似緩實疾地旋轉不止。而隨着鼓聲越發激烈疾湊,樂聲越發高昂賁張,她的舞動也漸漸加快,最後竟是隻見衣袂飄動,難以看清裡面的人影。此時此刻,想及哈蜜兒下場時咬住的酒杯,他不禁瞠目結舌,立刻隨之連連叫好。
也不知急旋多久,鼓聲絃聲漸慢,哈蜜兒的速度亦隨之變慢,最終停下了腳步,張開雙手輕彎腰肢向四周致意。此時,喝彩聲愈發高漲,而哈蜜兒卻絲毫不顧四周叫嚷,徑直走到李賢這一桌,輕輕用手取下口中酒杯。卻只見酒液瑩瑩,似乎未曾灑出一滴,而她雙手將這杯酒奉至衆人跟前,目光中閃爍着動人的亮採。
“不知哪位肯滿飲此杯?”
酒不醉人人自醉,程伯虎不管三七二十一,頭一個站了起來,誰剛剛接過酒杯就聽到一聲震天怒喝:“店家,憑什麼她就知道伺候那三個小白臉!不過就是要錢罷了,我出黃金一百兩,讓她給我過來,我有的是錢!”
李敬業酒喝高了,被程伯虎搶在前頭本來就有些懊惱,眼下見有人攪局,自然更不高興,登時狠狠罵了一句:“滾!”
那青臉年輕人頓時不幹了,霍地站起來罵道:“我是功臣之後,你是什麼東西,敢和我搶女人?”
啪——
李敬業狠狠一拍桌子,人也站了起來:“別以爲是個功臣就了不起了,功臣也分大小,我爺爺還是凌煙閣功臣呢!”
凌煙閣三個字一出,場中一片寂靜,不少人都露出了崇敬的神色。而那年輕人在呆了一呆之後,突然一揚眉道:“凌煙閣功臣有什麼了不起!我們武家如今還是氏族第一,我可是武皇后的侄兒!要是那個胡姬不過來,就讓你旁邊那個小妞過來!敢罵我,想想長孫無忌是什麼下場!”
一句話登時讓在場的人全都愣了,就連李敬業和程伯虎也都呆了一呆,然後雙雙扭頭看着李賢。李賢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什麼親戚,眯眼打量了對方半晌,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武氏一族沒有什麼人才,平時有人來他都躲了,所以除了韓國夫人和外婆榮國夫人之外,其他人他基本不認得。
不過,當他聽到對方把話頭扯到了賀蘭煙身上,立刻怒了!我管你是不是我老媽的侄兒,就算是,你還抵得上我這個親生兒子?看這傢伙的年紀,很可能是傳說中的武三思或武承嗣,要是那樣……
瞥見四周不少人露出了鄙夷不屑的臉色,他眼珠子一轉,立刻站起身破口大罵:“呸,像你這種貨色還配當皇后的親戚?你要是皇后的侄兒,我還是皇后的兒子呢!”
“你,你……”
李賢哪會讓他有機會再往下說,又怒罵道:“居然敢冒充皇后的親戚,找死!”
說完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桌子上一個杯子劈手砸了過去,緊接着便是鍋碗瓢盆。等到桌子上全都空了,那邊的人全都嚇得捂頭趴地下了。他仍然不解氣,折下一條桌腿三兩步衝上去,朝那個青臉年輕人沒頭沒腦地亂打。而這個時候,場中其他人全都是眼睜睜地看他逞兇,半點聲響都沒有,就連李敬業程伯虎也都愣在了原地。
那年輕人的兩個隨從終於反應了過來,紛紛抄傢伙上前幫忙。李賢哪裡怕他們,一條桌腿舞得滴水不漏,一打三還佔據了十足十的上風,三兩下把那兩個隨從打趴下了,他便抓住那年輕人的領子,惡狠狠地問道:“你還敢不敢冒充武皇后的親戚?”
“你大膽……哎喲,反了,居然敢打皇親國戚!我……我要你滿門抄斬!”
李賢抄起桌腿在對方的嘴上狠狠又敲了一下:“還敢冒充武皇后的親戚,我打死你!”
這一次的抗辯聲就輕多了:“哎喲……我確實是武皇后……”
“皇后娘娘英明睿智,哪裡會有你這樣不長進的親戚!”賀蘭煙終於反應了過來,啪嗒一聲也拗了一條桌腿,氣沖沖地走上前來狠狠敲了兩下,“分明是招搖撞騙的騙子!武家哪裡會有你這樣不中用的人,居然敢打我的主意,我打死你!”
李賢看賀蘭煙下手,便朝後頭的李敬業程伯虎擠了擠眼睛。程伯虎還在那裡不知所措,李敬業終於明白了過來,一把拉着程伯虎便溜之大吉。兩人前腳剛走沒多久,後腳便有一大羣官差涌了進來,一見這光景便全都圍了上來,而李賢立馬鬆開了手,拉着賀蘭煙站到了一邊。
爲首的官差看到那年輕人臉腫得像豬頭似的,登時嚇了個半死:“武公子,你沒事吧?”
“抓……抓住……”
“武公子放心,小的一定不放過兇手!”那官差氣急敗壞地一揮手,大隊官差立馬把李賢和賀蘭煙團團圍住,“竟敢毆打皇親國戚,你們好大的膽子!”
“皇親國戚?他那副樣子配當皇親國戚?”賀蘭煙狠狠啐了一口,“武家可沒有這樣丟臉的人!”
“大膽狂徒,真是反了!”
那官差被這種囂張的態度氣了個半死,竟沒注意到面前兩人怎麼看也不像是尋常百姓,而是惡狠狠地喝道:“來啊,把他們兩個抓回去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