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所居的宮殿叫宣徽殿,位於大明宮的東側,左銀臺門近。
對於這一片宮域,賀蘭敏之很熟悉,當然他對大明宮的其他地方也很熟悉,這些年進出皇宮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更不要說到了羽林軍中任職後進一步熟悉了情況,閉着眼睛都不會走錯路,他都可以非常自傲地說,對大明宮最熟悉的,非他莫屬了。
他輕車熟路地抵達了宣徽殿,讓候在殿外的宮人進去稟報。
看到是賀蘭敏之來求見後,候在殿外的宮人不敢耽擱,馬上進去稟報,只是待了好久一會時間,纔有宮人出來,恭敬地請賀蘭敏之進去。
現在已經是初冬時節,天氣有點微寒,待在殿外吹風不是件很舒服的事,這些年習慣了在大明宮內自由進出,連李治所居的金鑾殿及武則天的仙居殿都不需要稟報就可以直接進入的賀蘭敏之在宣徽殿外候了這麼長時間,心裡感覺有點不舒服。
但想着裡面所居的是現在的大唐皇帝,也只能把這份不舒服埋在心裡。
賀蘭敏之進到宣徽殿後,看到李顯正在殿內批閱奏摺,知道他進來,李顯並沒擡頭看一下,更不要說打招呼了,賀蘭敏之只得輕步上前,對李顯行了禮!李顯這才擡起頭,擱了筆,一副很意外的樣子:“表兄,快快免禮。朕早就想找你好好聊一些事了,今日你來正好,我們坐下好好聊聊!”
“臣今日冒昧打擾陛下處理朝事,還請陛下勿責!”賀蘭敏之說着,瞄了眼案上李顯正在批閱的奏摺,心知肚明他的這位表弟只是在故弄玄虛,擺架子,心裡的憤憤更濃烈了!
自李顯“親政”後,有一部分不是太重要的奏本交由他處理,其他的依然由武則天親自批閱。每天需要李顯批閱的奏本並不是很多,今天不是朝會日,朝臣們呈交的奏本應該早就批閱完了,賀蘭敏之知道,李顯只是在故作姿態,在他面前擺皇帝的架子,故意怠慢他,給他一個下馬威!
這有必要嗎?
不過人家是皇帝。賀蘭敏之心裡的不舒服只能埋在心裡,面上保持恭敬的神色。
賀蘭敏之在李顯下首坐下後,李顯先開口說話了:“敏之表兄,朕新即位,朝中許多事不太清楚,還需要表兄多多提醒和幫助。朕感激不盡!”
“陛下,朕受先皇所託輔政,替陛下做事是臣的本份,只是臣能力有限,陛下還是要讓更多的大臣幫助做事!”
李顯馬上接了賀蘭敏之的話。帶一點感慨地說道:“朕也希望有更多有爲的大臣來輔佐朕,因此這些天也晉了一些人的職,這些都是有才之人,他們定能幫朕不少的忙,替朕分憂的!”
沒想到李顯先把話題挑明瞭,賀蘭敏之稍稍有點意外。但對方既然這樣說了,他也只能把話說直了,“陛下,今日臣就是爲此事而來,陛下私自授韋親家爲侍中,並以韋弘敏爲宰輔,參知政事,此事陛下在決定前。沒問詢姨母……太后的意見,實是不妥……”
賀蘭敏之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李顯打斷了,“這有何不妥?朕是皇帝,想授何人爲官都可以,這有什麼不妥?朕還要授更多人更多的官職!”
“陛下是皇帝不假,但先皇以駕崩前曾有遺訓,要姨母……太后代陛下處理難決的軍國大事,太后這些年一直代陛下處理朝事,臣覺得陛下在決定一些重大事件之前,還是先諮詢一下她爲好,”賀蘭敏之頓了頓,再以稍稍嚴肅的口氣說道:“裴侍中前些年制定了官員的升遷條例,這些年百官的升遷晉職皆以此爲準,先皇和姨母都嚴格遵守此例,朝綱很有秩序,臣以爲陛下也應該遵循此例!”
李顯聽了,眉頭一挑,有些不高興地說道:“表兄,你也是和裴炎一樣,來替母后斥責朕的嗎?”
賀蘭敏之搖搖頭,“不,陛下,臣只是來提醒陛下,要是陛下一意如此,會將這些年遵循的官員升遷制度壞了,百官對韋親家及韋弘敏被破格提升很有微詞,姨母也很不高興看到這情況出現,臣與陛下是至親的表兄弟,不希望陛下同剛剛親政,就與衆臣及姨母起衝突,因此今日私下來勸諫!”
賀蘭敏之說話有點不客氣了,因爲知道原來歷史上李顯悲慘的命運,他並不擔心遭受李顯的黑手,有武則天在,無論是李顯還是韋氏都翻不起波浪的。他今日來,也不是真的想苦口婆心規勸李顯,讓這位新即位的皇帝“改邪歸正”,放棄那荒唐的舉動,他只是想在武則天面前表現一番,表明他的大義,更讓武則天對他刮目相看;也讓其他大臣也知道他做了這件事,讓他們感受到他對李唐王朝的忠心,明白對新即位皇帝破壞朝綱之舉的不滿,並不顧個人安危極力勸諫的“大義之舉”!
李顯明顯被激怒了,一下子站起了身,說話的聲調也提高了,“朕是皇帝,想授何人何職,有何不可?武敏之,你是不是不滿朕除了狄仁傑和張柬之的相職,所以今日來質問朕了?”
賀蘭敏之沒料到李顯會如此激動,當下忙起身作禮,不卑不亢地回答道:“陛下錯了,臣是爲陛下着想,所以今日才冒死前來勸諫!陛下是可以授任何人以官職,也可以除任何人的官職,但臣覺得,一切還是依例決定爲好,有功即賞,有過則罰,還有……陛下在做出決定前,還是與太后相商爲好,省得太后動怒!”
“哼!”李顯怒哼了聲,聲音更加提高了,“武敏之,你不要來爲母后當說客了,朕已經決定的事,不會更改的,即使母后不同意!韋玄貞是朕之皇后之父,朕授其一侍中職,有何不可?朕即使將天下交與他,那也是朕的自由,沒有人可以對此說三道四,以各種理由阻止朕!”
沒想到李顯會再次說這樣的話,並且非常理直氣壯地說這“大逆不道”的話,賀蘭敏之還是很驚異的,他心裡也非常的憤怒,但還是忍住,作禮回道:“陛下,臣還是勸陛下好好思量一下,不然太后動怒了,陛下肯定會受到訓斥……”
賀蘭敏之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另一聲音打斷了,“武僕射所說甚是有理,本宮也覺得陛下要好好考慮一下,再做決定!”隨着聲音,從案後走出來一個盛裝的女人,不是韋皇后還是誰!
賀蘭敏之不敢失禮,忙上前對韋皇后施了禮。
韋氏走到激動的脖頸上青筋暴露,粗氣直喘的李顯面前,溫言地安慰道:“陛下,你處理朝事累了,要去休息一下了,武僕射剛纔所說的,你確實要好好考慮一下,武僕射是陛下的表兄,事事都爲你考慮,你不能不聽他的話!”說着不停地對李顯使眼色!
韋氏的話和眼神還是挺有效果的,李顯很快就鎮定下來,衝着韋氏點點頭,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神色也緩和了,衝着賀蘭敏之露出了個難看的笑容:“表兄,朕剛剛有點言語過激,還請你不要見怪……朕乏了,先去休息一下,讓皇后陪你說會話吧,一會朕再找你敘話!”
說着不待賀蘭敏之迴應,就甩甩衣袖走了,賀蘭敏之只得作禮恭送!
李顯走後,韋氏馬上屏退所有宮人,並嚴令沒有吩咐任何人不得進來打擾,再小步走到賀蘭敏之面前,露出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嬌聲說道:“武僕射,剛纔你和陛下所講的話本宮都聽到了,武僕射一心爲陛下考慮,本宮很是動容,你放心,一會我會好好勸一下陛下,讓他先去和太后相商此事,也請你轉告太后,陛下他並不是不想聽太后的意見,只是這些天朝事繁忙,沒空過去請安問候,待事忙空了後,陛下馬上就會過去和太后相商此事的!”
賀蘭敏之見多了美女,面對美女風情萬種的笑容已經有很強的免疫力,韋氏這笑容配合着身體的動作,雖然勾魂,但他絲毫不爲所動,保持恭敬神色,並退後一步說道:“皇后娘娘明鑑,臣會將此原話轉告太后的!”這女人看來真的心機很深,並有手段,得小心應付了!
剛剛賀蘭敏之進殿時候,已經發現殿內有異常情況,他原本還想着是李顯在裡面埋伏了什麼想對付他的人,正自緊張,卻沒想到是韋氏躲在後面偷聽,並在關鍵時刻站出來,打斷他和李顯的談話,他完全相信,李顯的主意全是她出的,這個女人,想插手朝政大事了!
“武僕射,你在朝中擔任要職多年,戰功卓著,才能絕佳,大唐朝堂上下對你都是敬佩有加,連太后都特別寵信你,”韋氏走近賀蘭敏之身邊,昂着頭看着他,“如今武僕射位列政事堂,諸位宰相都以你爲尊,陛下親政後,事事也要依仗你,你可得多多幫一下陛下啊!”
賀蘭敏之又退了一步,再作禮道:“先皇有遺詔,令臣等輔政,自是不敢有絲毫懈怠!”
“武僕射爲什麼老是躲着本宮啊?”韋氏嬌嗔了句後,竟然伸手抓住賀蘭敏之的手臂,並把飽滿的胸部都貼到賀蘭敏之的手臂上,說話的聲音越加的嬌媚:“武僕射,陛下是你的嫡親表弟,自幼與你相好,如今他剛剛掌政,對朝事一點不熟悉,以後你得多幫幫他,幫他出出主意……妾身……會感激不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