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九曲,一片冰封中。
黃河九曲就是黃河上游的九個大彎。往年這個季節,黃河九曲一帶是數百里無人煙,沒有任何牧民會到這片夏天時候水草異常豐美的地方放牧,但今年卻與往年不一樣了,在這些天之內,連續有幾隊數萬人馬規模的軍隊從此經過,這是克服了千難萬苦,跋涉到這裡的人馬是大唐的遠征軍。
一直以來,大唐軍隊從來沒在這個方向出現過,即使是天氣晴和的夏天時候,吐蕃人做夢都沒想到,冰天雪地的季節,有數萬的大唐軍隊會從黃河九曲這個方向過來,準備偷襲他們。
冰天雪地時候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過黃河不需要渡河,騎馬可以方便地在冰封的河道上來回,要是冰雪消融,這一帶倒不太好行走了。數萬大軍唐軍隊正是利用河道及河道兩側沼澤地冰封時候的便利,來回在黃河兩岸行走,哪邊河岸利於大軍行進,就轉向哪邊。
不過在冰天雪地行軍,再加上所經之處全是高海拔地區,還是辛苦的。辛苦歸辛苦,肩上負了特殊使命的諸將不敢有任何的懈怠,嚴令將士以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行進。
和裴行儉、賀蘭敏之所領的人馬一樣,這兩支軍隊的將士也只帶三十天左右的乾糧,再隨軍攜帶大量“四隻腳”的食物——幾萬匹的牛羊等牲畜,事實證明帶着這些自己能行走,且速度不慢的牲畜行進。基本不影響行軍的速度。戰馬行進速度當年比牛羊快,但馬兒不可能連續奔跑,那樣是要累斃的,人也吃不消。人和馬都需要休息,一天平均行進四五十里已經非常不錯了。
李孝逸、李謹行、李多祚的人馬比阿史那道真部速度快一些,他們從蘭州出發時候也早上半天,比阿史那道真部早一天通過黃河九曲。兩部人馬行進路線不盡相同,通過黃河九曲的地方也相差很遠,差不多隔了百多裡,至黃河九曲一帶後,兩部人馬已經很難聯絡上了。他們最後一次聯絡是在兩天之前,此後就相互聯繫不上,接下來時間內只能各自爲戰了。
李孝逸、李謹行、李多祚、阿史那道真都是治軍極嚴之人,要是屬下將士沒有遵守他們的命令。那是要受到重處的。在他們率領下,兩支人馬克服了重重困難,經過二十幾天的行進,終於抵達大非川與烏海間這片高山峽谷中的平原地帶,短暫休整後就準備大膽穿插。對吐蕃人發動突然的襲擊。
戰前裴行儉佈置的戰術,要求各將一定要對吐蕃人發動突襲,儘量避免正面作戰,如此纔可保證攻擊的出其不意。取得輝煌的戰果,並且只付出極小的代價。
說來也有趣。大唐遠征軍中,有近半的高級將領是歸附的胡將。兩支穿插到敵後的人馬主將大多是胡人。事實也證明,這些歸附的胡將對大唐的忠誠度絲毫不比漢人將領差,這虧了太宗李世民制定的對胡人的籠絡恩典政策,讓他們感恩戴德,甘願爲大唐四處征戰。
朝廷對這些歸附的胡將或胡二代放心,裴行儉對他們也很放心。這些胡將早已經將自己當作真正的“唐人”,他們心裡只有一個信念,此戰要狠狠打,再爲自己添戰功——
近黃昏時刻,黃河九曲西北岸約一百里的一個山谷間,阿史那道真所領的兩萬人馬正在紮營。將士們對紮營、起營已經非常有經驗,不一會兒間,連片的大營就在山谷間搭建起來,很快就有牲畜淒厲的慘叫聲響起,夾雜着將士們的鬨笑吵鬧聲。
大軍攜帶了可供三十天左右消耗的乾糧,還有大量可以自己行走的四條腿的食物,就是牛羊等牲畜,每到一個宿營地,紮營下來後,將士們就開始宰殺牲畜,煮大鍋的燙或者烤肉享用。天寒地凍時候,喝上一肚子熱燙,吃上幾塊燙嘴的牛羊肉,所有的疲勞和嚴寒都會被驅走的。這也是將士們除乾糧外唯一能享用的美食,只是牛羊肉吃多了,許多人滿嘴都是牛羊肉的羶味,自己聞着都覺得噁心。但除了乾糧,就只有這些肉類食物,吃厭了也只能吃,而且還要吃那些原本要扔棄的內臟。
大軍出發前,裴行儉和賀蘭敏之傳達了一項特別的命令,那是就各路大軍在宰殺牲畜時候,肝、腎、肚等牲畜的內臟一定要全部拿來食用,而且要求每名將士每天至少食用一定量的內臟。這個時代的人夜盲症非常嚴重,後世上學時候學過生理、生物學知識的賀蘭敏之知道夜盲症是因爲缺乏維生素A的緣故,他也知道動物的內臟特別是肝臟中維生素A含量非常豐富,因此也強制命令將士們一定要吃食這類以前極少被人食用的動物臟器。
食用動物臟器的效果還是很明顯的,軍中極少出現夜盲症。
阿史那道真也完全明白了這個命令的含義,每天都嚴令將士們不得遺棄牲畜的內臟,今天也是一樣,在宰殺牲畜前,每次都會下達同樣的命令。
牲畜淒厲的慘叫聲很快就平息了,不一會兒間,大營中就有嫋嫋的炊煙冒出來。
很快身邊的親衛給阿史那道真端來一盆熱氣騰騰的牛肉湯,還有幾塊燒好的羊肝,阿史那道真一邊享用,一邊對着地圖琢磨着事。據派出的斥候打探到的情報,他們部距大非川的吐蕃人大營已經不到一百五十里,接下來的路程應該是最好走的,全部是平原地帶,兩天左右應該能抵達目的地。
阿史那道真知道三位李姓總管所部在他這部人馬西南方向約兩三百里處,但他不知道裴行儉和賀蘭敏之所領的人馬行進到了何處,他也想不出來他部該什麼時候對大非川的吐蕃人展開攻擊!
阿史那道真不知道的是,在他部紮營準備晚飯的時候,裴行儉和賀蘭敏之部也先後準備休整,但他們並沒紮營,而是簡單的休息,補充食物和飲水,人不解甲,馬不離鞍,準備在夜間或明日一早就對吐蕃人展開急襲!——
“大帥,緊急情況報告!”一名身披雪白色外袍,騎着白色戰馬,看上去全身雪白的斥候在一名郎將的陪伴下,快速向裴行儉方向跑了過來。裴行儉身邊的親衛在確認身份後,馬上給他們讓開了一條道。
裴行儉勒停坐騎,大聲喝令:“講!”這名裴行儉叫的出名兒的斥候頭目這般緊急奔回,讓裴行儉一直沒放下的心再度緊張起來。能親自到他面前報告軍情的斥候都是頭目極的,而且只有非常緊急的軍情才能直接向他報告,不然都是通過其他將領向他彙報的,一定有更緊急的情況。
這是斥候頭目快馬衝到裴行儉面前後,才停下來,將一份最新吐蕃大營內兵力的分佈圖交給裴行儉身邊的親衛後,再將他們一小隊人馬潛到吐蕃軍營,打探到的情況詳詳細細地報告給了裴行儉。
“吐蕃人大營內有異動,他們可能已經發現了我軍的動向!”這名斥候頭目因爲跑的太快,上氣不接下氣了,停了下話,喘了幾口大氣後才繼續說道:“吐蕃人正在集結,據我們抓獲的活口招供,吐蕃五萬人馬計劃在明天白天外出行動,很可能是迎擊我軍!”
這名校尉級的斥候頭目領着手下的五個人,趁前一天晚上夜色及積雪的掩護潛到吐蕃人大營內,扮作吐蕃人偵查吐蕃大營的兵力分佈情況,在今天中午時候,他們發覺了吐蕃大營內有異動,知道情況有變,情急之下抓獲一名吐蕃人的中級軍官,拷問一番後得到的口供,知道吐蕃大軍有緊急的行動。只不過這名吐蕃軍官只知道明天一早他們有行動,卻不知道具體的行動安排。
因怕暴露行蹤,我方斥候人員在殺了這名吐蕃軍官後,趁吐蕃軍營內異動起來之際,潛出大營,利用雪色的掩護,急馳回來,向裴行儉報告軍情。
白色的外袍及白色的戰馬在雪地裡是最好的掩護,即使有幾騎在雪原是奔馳,也很難被人發現的。與吐蕃斥候沒什麼喬裝相比,在偵探情報方面,我軍就明顯高出一籌,這也是我軍能及時打探吐蕃人的動向,而吐蕃人很難發現我軍行蹤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聽了這外斥候彙報的最新的緊急情況,裴行儉皺眉沉思了半晌,在諸將的驚異中,眉頭一跳,冷聲說道:“吐蕃人很可能發現了我部人馬的行蹤,但他們並未發現武副帥那部人馬的行蹤……”
裴行儉所部人馬前方不斷抓獲吐蕃人的斥候,而賀蘭敏之返回來的報告,他那部人馬軍前極少發現吐蕃人的斥候,看來吐蕃人並沒料到我兩路大軍奔襲其大營,裴行儉幾乎在一小會兒間,就做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決定。當下他沉聲命令道:“來人,立即傳令武副帥,加快行進速度,先於本帥部人馬,對吐蕃人大營發動突襲!要不惜一切代價突入吐蕃人大營!我部人馬會全力支持的!”
“是,大帥!”幾名傳令的軍士很快領命出發,消失在雪原中!
裴行儉接着再發布命令:“傳本帥令,全軍就地休整,待天黑後再前進!”
近處就是一個背風的山谷地,這個很大的山谷可以容納數萬人休整,他準備在這裡進行足夠的休整後,就直接奔襲吐蕃人的大營。
吐蕃人不是明天白天才有行動嗎?那他們就在夜間對其發動突襲!
攻擊的計劃比原來提前了幾個時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