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吳佳玫高以賢你幸福嗎

(三)吳佳玫 高以賢,你幸福嗎?

(一)

看着遺體慢慢的升棺。

整個喪禮都以天主教的儀式舉行大殮,唱詩班的合唱讓一座又一座的墓碑有着寧靜肅穆、催人淚下的感覺。

這片墓地埋葬着一具又一具平凡又不屈的靈魂,他們在這裡安息,藍天籠罩着一片綠色,他們矗立在各種樣式的墓碑中間,矗立在平凡的男女老幼中間,共享這一片藍天綠地。

我緩緩上前,將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花放在棺蓋上。

裡面躺着的這個孩子,才19歲而已。

年輕到根本還沒有機會懂得什麼叫愛情,但是,他會紅着一張靦腆英挺的臉,說:

“佳玫姐姐,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天使。”

天使?這孩子真單純,如果我是天使的話,會拯救他們的靈魂,而不是看着他們一個又一個人爲了生存將自己交給魔鬼。

而我這個他口中的天使,愛的名牌包包,愛的華麗跑車,全部是他們亡命換來的利益。

“見到高以賢了嗎?”我問着一臉肅穆的約姆。

對方搖頭。

但是,我們都知道,他會來。

因爲,高以賢重情、重義。

但是,這樣的人,並不適合存活在這個圈子裡。

半年前,我親眼見到高以賢沉默的抱着夥伴的屍體,無論約姆喊了多少聲,他都不願意鬆手。

“如果可以再快一點、再快一點……”懷裡的兄弟,就不用死。

“高以賢,讓他入土爲安吧。”我輕輕拭去他眼角的眼淚。

這個男人,從來不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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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知道,這一年裡,他很苦很苦。

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離開,不知道下一個輪到的是不是自己,所以,他從不和任何人聯繫,包括最好的朋友最愛的親人。

所有人,對他的感情都淡了,離開的那一天,朋友、親人們自然不會哀傷。

他這樣以爲。

“他來了。”約姆提醒我。

我回過頭,看呆眼。

高以賢居然穿着一條長度及膝的方格呢裙,裙子用皮質寬腰帶繫牢,方格背心和一件花呢夾克,修長的腿上更穿着一雙長筒針織厚襪,他的肩上還斜披一條花格呢毯,用卡子在左肩處卡住。

非常荒唐非常荒唐的穿着。

如果在平時,我一定指着他狂笑出聲。

但是,現在,我笑不出來,因爲他臉上的表情。

“高以賢和辛特魯那孩子約好,誰先死,誰就在對方的葬禮上穿上蘇格蘭裙子,讓幸運待在天堂上的人取笑留下的人,有多糗多可悲。”

高以賢,也將一朵玫瑰花慎重的放在棺蓋上。

“高以賢,你會幸福嗎?”喪禮結束以後,我忍不住問他。

如果、如果他說他不幸福……我、我也許會、也許會……

但是,他搖搖頭,“我的債務還有多少?”他問我,他只關心的問題。

“還有一點。”我模糊其詞。

“所以,我不能休息也不能就這樣‘安息’。”他的神情很淡。

他不能死,沒有給父親和弟弟留下一大筆錢以前,他必須好好的。

我知道,這一年裡,他一直是這樣活過來的。

好幾次死裡逃生的兜兜轉轉。

我不忍。

每一次,幫他接到任務的時候,都很想很想問一句:

“高以賢,放棄好不好?”

這一次更忍不住想吐出口鬱結在胸口兩個多月的秘密:

高以賢,你有兒子了。

小波找過我好幾次,讓我代爲傳達,他甚至說,吳佳玫如果你真正瞭解過阿賢那個人就會明白,親人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你不能讓他錯過爲人父親的每一個過程。

“高以賢,藍芹有兒子了。”而我,卻這樣說。

他的神情,明顯一僵。

然後,他出現一種表情,那種表情,近似麻木。

不懂的人,也許以爲,他早就不介意,只有我明白,對一個早就對生活不抗爭、對命運全盤無條件接受的人來說,這種麻木代表什麼。

我知道,我很殘忍。

“傅隊長還包下了明珠酒店的三樓大廳,給孩子擺了滿月酒,他很愛那個孩子和藍芹。”我沒有在撒謊,只是在誤導。

果然,他變得越發的沉默,只是輕輕“恩”了一聲。

幸福,就好。

曾經,他這樣說。

這句話,包含着多少割痛成全。

藍芹曾發瘋一樣找他,藍芹孤零零生下他的兒子。

藍芹,愛他。

看着這兩個人的心房都血流成河,我無動於衷。

他們都不是我,我只知道,我也會痛。

一種,求之不得的痛。

“高以賢,有沒有一種患難見真情的感覺?”我輕笑,將長髮壓在他的肩頭,故意貶低那個女人。

沒想到,他站了起了,淡淡避開我。

再次,無止境的難堪,漫上我的心頭。

“我們都過去了。”他的聲音淡,他的表情更淡。

再多的患難,也沒有“真情”。

對於愛情,他是一個固執到了極點的男人。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再也找不回來。

時光,能讓任何東西,都成爲過去。

“如果住在我心頭的人,我不會捨得與她共患難。”他漫步,離開。

只留下,怔住的我。

原來,是因爲捨不得啊。

捨不得爲難,捨不得她跟着他吃苦,纔會選擇離開。

心房,如被蟲噬。

我冷笑。

我清楚,有一天,靠着“時光”這個並肩戰友,藍芹也會和我一樣,成爲他的過去。

生活中,這是誰也敵不過的現實。

所以,我咬牙,殘忍。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無論是我,還是藍芹。

……

(二)

三個月以後,我懷上了身孕。

小波孬得慌成一片。

因爲,這個孩子他持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爲什麼不再去等?

那晚,對小波抹開迷人的笑容時,我知道,我放棄了。

如果十年八年,能等到高以賢,我會耐心等待。

可惜,我不得不認清事實。

就算我爲他耗盡所有青春,他也不肯回眸多看一眼我這道風景。

女人青春有限,這樣固執的男人,我等不起、賭不起。

那爲什麼是小波?老實說,象小波一樣有錢的富家公子,我身邊也有幾個,樣貌風度上更勝他一籌。

我還得忍受對方得知yi夜情玩出“人命”時,那種驚嚇到癡呆的蠢樣,還得忍受:

“不……不是戴套了嗎?”笨蛋,一點也沒想過,一個女人存心設計你的話,保險套能帶給你保險嗎?!

我還他一個無所謂的白眼:

“你在懷疑什麼?我自己會把孩子撫養長大,我吳佳玫的兒子不需要爸爸!請你走開。”我故意這麼說。

“爲什麼是我?!”那麼倒黴,老天爺這不是耍人?小波走的時候一臉沮喪。

對啊,爲什麼偏偏是他?

因爲,這個男人很好掌控?也許。

也許,還有另一個因爲。

因爲,那晚,這個男人喝醉酒,羅嗦的叨叨:

“佳玫,求你把阿賢勸回來吧,別等我娶了老婆就連兒子也生了,他這乾爹還一點音訊也沒有……”很早之前,這兩個男人就互相約定,以後誰有小孩,就認彼此的孩子做乾爹,讓彼此的小孩喊對方“二爸爸”。

二爸爸……

我看向自己尚平坦的小腹。

這樣,我也算有了一個喊他‘爸爸’的孩子吧。

(三)

最近,高以賢有點奇怪。

“阿賢,你兒子照片。”我笑盈盈的給他看我家寶貝的照片。

我家的寶貝今年已經快三歲,這個孩子一點也不鬧,在我的刻意栽培下,很高貴很有氣質。

象極了某人。

他看着照片恍神,表情很淡,好象心事重重,突然,他問了一句:

“佳玫,男孩子都喜歡什麼玩具?”那種表情,好象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和孩子相處。

“我家寶貝不喜歡玩具,因爲我不許他浪費時間在無聊的事物身上。”當時我還以爲,他要送玩具給我家寶貝。

“那,小小波會朝小波揮樹枝,吐口水嗎?”他又問。

“怎麼可能!把孩子寵成這樣,還了得!”我驚訝。

他點點頭,自言低語,“對啊……怎麼把孩子……帶成這樣……第一眼看到那個孩子,我還想着哪家的孩子這麼沒教養,結果居然……”

“這幾次回去,我和她睡在一起,那個孩子還常常跑過來,不是踹門就是亂吼亂叫。”他苦笑,“對待我的態度不象對着親生爸爸,反而象對待殺父仇人一樣。”

他的神情,好象怎麼也想不通一樣,而我,卻漸漸有點聽明白了。

心驚膽顫。

他是在說?……

“你和藍芹複合了?”我問得小心翼翼,心中卻早已經波海洶涌。

“恩。”他輕點一下頭。

“這不象你,高以賢。”爲掩飾心慌,我乾笑。

不是好馬不吃回頭草嗎?遇見那個女人就沒原則了?千萬,不要!!!

“她說,她愛我。”他淡淡一笑。

她說,她愛我?

我崩潰。

這麼簡單?!就這樣?就這樣?如果說‘我愛你’有用的話,我同樣可以說一千句一萬句我愛你啊!!!!

“阿賢,已經五年了,太多事物的改變,你有把握能讓這五年的空白一筆揮過?”我爲他分析。

他沉默。

果然,我說中了要害。

“你是不是有時候也會覺得再也找不到那種感覺?藍芹活在你的記憶裡,而不是生活裡?阿賢,你眷戀的到底是那種溫暖的回憶還是曾經愛過的人?”我一再強調“曾經”兩字。

再次沉默以後,他卻搖頭。

“不是曾經,她一直還在。”

一直還在哪裡?

他不說,我悲哀的,卻懂了。

原來,走不出去的人,不是隻有藍芹一個人。

因爲她一直還在,所以,他願意努力,願意一點一滴的讓五年的空白慢慢縮短。

“有時候做惡夢,夢見凱已夢見辛特魯,夢見血淋淋的他們成爲自己,夢見不是我抱着凱已,而是藍芹抱着我一直在哭,夢見喪禮上穿英格蘭裙的人是辛特魯而不是我,我都不敢躺在她身邊,生怕一個習慣xing的太警惕,還沒從夢裡醒過來,就對着她開槍……我不是以前的我,以前的我摟着她,絕不放手,但是,現在的我,連太接近,也不敢。”生怕傷害身邊的人。

這種感覺,不是他一個人有,很多戰友都是。

後來,沒多久,再次接到任務的我,試圖聯繫他。

但是,那道號碼成了空號。

我知道,他做了抉擇。

笑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該如何,只是,那晚,我對小波說,“我想專心生意,僱傭兵的那些鳥事,再也不關我吳佳玫的事了。”

小波驚訝,然後,傻笑,“就是說嘛,我早說了,我又不是養不起你,不需要你賺這點私房錢!”

這傻瓜,現在的我,又何需這點小錢?

私房錢?如果他不是有個精明的老爸,估計整個家產落在我手裡,他也傻呼呼的。

但是,我環住了他,靠在他的後背上,“小波,抱一下我。”

聞言,他配合的馬上擁住我。

讓我冰冷的心,漸漸回暖。

(四)

高以賢和藍芹公證結婚了,婚禮很簡單,只是找幾個親朋好友聚一下而已。

如果是我,一定不依。

他的新家落成,搬家那一天,有邀請過往知心的幾位朋友來做客。

當然,小波有被邀請,只是,我也會跟着過去,讓所有人有點意外。

包括藍芹。

藍芹見到我時,神情僵了一下,不過,沒有表露出來。

當然,說到演戲,我比她強上百倍。

只是,即使我演上癮了,也已經沒有演戲的必要。

高以賢和藍芹已經結婚,而我,也不會輕易放棄現在和小波安逸的生活。

只是,有時候,忍不住還會酸兩下。

“很厲害哦,這麼快就讓你又做爸爸了!”

“是個女兒。”還沒問,高以賢就主動告訴我。

眉宇間,有股說不出來的愉悅。

這種單純的快樂,讓我看呆了。

突然,有一種感覺,過去的高以賢慢慢的被藍芹找了回來。

“這就是你退出組織的原因?”我笑着,忍不住繼續酸他,“說過了,哪有女人不愛安定的關係?!一個蜜果扯不斷你們的關係,再來一個意外牢牢捆住你!再老實的女人,這點心機這點本事都會有的!”我清楚自己在不動聲色的離間他們,我在暗示他,每個女人一旦有想要的男人,都會變得不簡單。

只是,我沒想到,他不發作,不深思,反而淡笑回答:

“會不會有孩子,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男人手上,如果一個男人實在不想要,女人根本沒有能懷上的機會。”

被他淡淡的話語一梗,接着我所有的話,再也接不下去。

是啊,如果每個女人都有這點本事的話,今天能懷上蜜糖的人,就不會是藍芹。

高以賢在這方面從來不糊塗,所以遊走情場多年,才能一直置身事外。

(五)

後來,蜜糖出生了,令所有人跌破眼鏡的事,居然依然是個兒子。

“你都不知道當時阿賢臉上的表情有多精彩,哈哈,我太慶幸當時我也在場,拿着攝錄機拍攝他‘女兒’降世,每一分每一秒‘激動人心’的場面!”回家後,小波笑得很壞心眼。

“這有什麼難,再生一個就好了,藍芹不是一向很能生?大不了醫院的工作不要了,阿賢又不是養不起她。”我淡淡諷刺,“不會是這次太篤定是個女娃娃,把自己結紮了吧?”如果是的話,活該!

知道他們沒如願生到女兒的時候,我的心裡比洗了三溫暖還要爽透。

其實,我心頭不願意承認,一個女人去結紮代表着什麼,代表着她認定了那個男人,就算婚姻有其他變故,也不會再替其他男人生兒育女。

比如,我就絕不會去幹這種蠢事。

“還真被你說中了!”小波大腿一拍,對我佩服的五體投地。

我一邊抹着保養品,一邊有點不是滋味的和小波閒聊,“這有什麼難的?現在醫學這麼發達,讓她重新‘接’回來就得了。”最好痛死那個女人!

所以,阿賢想再生個女兒,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也建議過了,但是阿賢說不要了,他不想讓藍芹受這種罪了。”小波捂着嘴巴笑,“不過我好同情蜜糖,不僅有個女娃娃小名,還得未來二三十年,都得被阿賢當女兒般養着疼着,哈哈哈哈!”一連竄沒心沒肺的大笑,“哈哈,希望以後別養成‘發育’不正常了,不過不正常也沒關係,反正在阿賢心中他家已經有個需要頂天立地的兒子了!”

……

終於見到蜜糖時,那個孩子已經二歲。

如果說蜜果那個孩子遺傳了他們夫妻兩人的所有缺點,毫無疑問,蜜糖就是遺傳了所有優點。

那個孩子,漂亮的就象個洋娃娃。

是個兒子,着實是可惜了。

去他家做客時,高以賢剛巧正你一口我一口的給孩子喂着蛋糕。

“二爸爸。”小小波喊他。

“恩!吃蛋糕!”他將蜜糖交給藍芹,客氣的也將蛋糕切了一大塊給小小波,也餵了小小波幾口以後,甚至細心的也幫孩子擦嘴巴。

他對小小波很好很好,但是,永遠不會你一口我一口的不分彼此。

所以,我知道那種好,無關親情。

真正的親情在這裡,對一個孩子嚴厲無比,對另一個孩子寵上天。

“高以賢,你幸福嗎?”靠在陽臺上,我忍不住問。

“恩。”他應聲,沒有一絲猶豫。

“幸福……就好……”那時候,我的笑容一定很難看很牽強。

但是,他沒有注意,因爲,他的寶貝正搖搖晃晃的向他伸手跑來:

“爸、爸……搖搖馬……”

他眉開眼笑。

“爸爸在這裡!”

蜜糖奔入他懷裡時,他摟着蜜糖般的兒子,深深感慨,“寶貝,好愛你!”

這個男人,從來不說愛。

但是,那句“好愛你”卻脫口而出。

我怔住。

因爲,蜜糖的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不放心孩子的藍芹。

他蹲着,沒有擡起頭,這句話,明明是對蜜糖說的。

但是,我卻有一種強烈的錯覺,其實,他是在對着孩子的身後說着:

寶貝,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