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通過成年禮後的夏侯,又在村子裡逗留了四年時間。
原因很簡單,他的父親篪虎貅,一次性讓一個妻子兩個奴隸同時懷上了孩子,作爲唯一的孩子,夏侯必須留在家裡照應他們。幸運或者說不幸的,三個女人一共生下了五個孩子,夏侯的母親生下一對男孩,兩個奴隸女人分別是一個男孩和一對女孩。
家裡多了五個人吃飯,篪虎貅就更加忙碌了。大量的肉食需要篪虎貅去獵取;大量的酒和粟米需要用獸皮去換取,這些都是篪虎貅和夏侯的任務。同時更要注意不讓那兩個奴隸女人向孩子們講述任何有關於夷狼人的事情,這些都是要小心防備的地方。所以夏侯一時間忙得團團轉,哪裡跑得開身?
直到過了四年,夏侯的玄武真解已經回覆到了前世第八轉的境界,渾身肌肉簡直有如鋼鐵,骨骼勝似金剛後,他才終於抽出了時間考慮離開山林,去安邑找刑天大風的事情。
端坐在屋子火坑邊,手裡端着大碗一口口的喝着烈酒,一頭黑髮披散到腰間的夏侯看着那新換來的奴隸,低聲說道:“阿爸,以前你們都是這麼做的麼?這個女人不會在背後做什麼古怪吧?”
篪虎貅盤着兩條腿,心滿意足的看着屋子裡滿牆壁掛着的珍稀獸皮和獸角、蹄筋之類,大咧咧的說道:“多少年了,山林裡都是這麼做的。搶來的婆娘生下孩子,等孩子到了快要懂事的時候就拿出去換掉,兩個換一個聽話的婆娘,省得她們教壞了崽子,不都是這麼過的麼?”抓起一塊薄粟餅,往裡面捲了一大塊湯水淋漓的獸肉,篪虎一邊滿足的啃着粟餅,一邊含糊的說道:“這個新來的婆娘自己男人死了,族裡嫌她沒有兒子,想要奪她的木屋,就要賣掉她,正好我拿兩個奴隸婆娘去換,他們合算,我們也省心啊。”
看着五個在地上翻滾爬打的弟弟妹妹,夏侯臉上露出一絲溫情的笑容:“那,阿爸,現在家裡的錢夠用麼?”
篪虎貅放下了大餅,指着滿屋子的獸皮獸角之類大笑起來:“暴龍,你看,就你打掉的那幾頭龍皮,就夠全家人吃喝一年了,有什麼不夠用的?阿爸還沒老,現在正是力氣最大的時候哩。”
油膩膩的大手拍打着夏侯的肩膀,篪虎貅笑道:“崽子啊,那兩袋銅熊大錢,你拿着出山了用。山外面的人奸猾得很,你用獸皮換不來吃食的,必須用這東西。家裡面,你不要擔心。”
夏侯微微點頭,把碗裡的烈酒一飲而盡,隨手把碗裡的幾滴殘酒倒在了火堆裡,看着那柴火上冒出了幾點昏黃的火花,淡淡的說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不在家裡,阿爸,如果家裡東西夠用,就不要隨便上山了。好好的把三個阿弟給養大。”
篪虎貅抓起了那塊粟餅,大咧咧的點點頭:“放心好了,崽子,你阿爸吃的肉比你見過的獸還要多哩。你說的那個什麼什麼烏龜的,等他們長大了我會教給他們的。”
“是玄武真解啊。”夏侯只能苦笑,再次告誡篪虎貅:“阿爸,那口訣什麼的,千萬不能泄漏給外人,哪怕是阿叔和巫公他們,都不行,知道麼?”他的語氣很鄭重,面色很嚴肅,唯恐篪虎貅喝醉了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篪虎貅嘿嘿了幾聲,眼裡很少見的閃過了一抹奸猾:“阿爸知道,三百里外的莽狼部落就是因爲獵到了一頭玉角犀,被人整個部落殺了個精光,你當阿爸真的這麼蠢麼?只有我們家裡人會知道這東西,你放心吧。”
夏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突然笑起來:“您不問問我那東西是怎麼來的?”
沉默了一陣,篪虎貅大笑,再次狠狠的拍了夏侯幾巴掌:“崽子,你說是天神夢裡給你傳授的,阿爸當然相信了。不過,阿爸想,是我們篪虎家的祖先的魂靈給你傳授的吧?”擡頭看了看屋頂,嘴裡含糊的嘀咕了幾句,篪虎貅很認真的說道:“反正你是我崽子,這就夠啦!出山後,好好的闖出一番名氣來,給我們篪虎族人臉上增光啊。”
夏侯雙手按在膝蓋上,朝着篪虎貅深深的行禮了下去:“我知道的,您放心,阿爸。那麼,明天我就動身了。”
篪虎貅臉上一陣黯然。也不怕燙手,就在鍋子裡抓出了一塊肉胡亂的塞進了嘴裡,他含糊的說道:“去吧,去吧,好好的闖蕩去吧。小鷹只有敢於跳下懸崖,纔會學會在天空飛翔。去吧!去那個叫做安邑的地方,看看你能闖出什麼東西來。”
夏侯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心裡也是一陣的酸意蕩了起來:“您,一定好好的保重身體。還有,照顧好阿姆和弟弟妹妹。”
篪虎貅皺起了眉頭,不滿的叫嚷道:“這還需要你教訓麼?阿爸知道的。”頓了頓,篪虎貅擦了擦油膩的大嘴,彷佛不經意的說道:“如果在外面闖不下去了,就回村子裡面來。族裡面沒有什麼好東西,可是一口肉,一塊粟餅,一個婆娘,這還是能找到的。”
夏侯微笑,漸漸的大笑起來。他心裡,突然閃過了那嬌小有如茉莉花的身影,以及自己對那個嬌柔的女子所許下的承諾。前世的承諾,自己還能實現麼?那麼這世的呢?他大笑着,無比認真的說道:“阿爸,我記住了。我一定會回來的。”
白突然從窗子外跳了進來,趴在夏侯的肩膀上一陣手舞足蹈的,口水噴出了老遠。夏侯連忙安撫他:“當然,白,我們一起出去。我們是親兄弟啊,我怎麼不帶你出去呢?”白無比興奮,立刻趴在了夏侯的身上,長長的舌頭一口口的舔着夏侯的肩膀,夏侯頓時又是一臉的涎水。
第二日一大早,沒有驚動族人,在篪虎貅和自己母親以及巫公的送行下,夏侯離開了村子。牽着黑厴已經走出了很遠,還看得到村頭土坡上,巫公在那裡揮動着骨杖爲自己送行,還看得到篪虎貅在那裡招手,以及五個弟弟妹妹巴巴的看着自己。
夏侯有點心酸的仰天看着一絲絲帶着紅邊的雲層,低聲說道:“又一次離開。呵,這回我夏侯的運氣,不至於這麼差吧?總不至於再碰到一支圓鼎給我再炸一次?”拍了拍白的腦袋,夏侯大吼了一聲:“白,上黑厴,我們走啦!外面的世界還大着呢,我們出去吃香的,喝辣的。嘻嘻,就是不知道外面找不找得到母貔貅給你配對。”
白仰天吼叫了一聲,高高的跳了起來,重重的一屁股坐在了夏侯的身後,鋒利的爪子朝着那匹黑厴的屁股狠狠的摸了一下。那黑厴尖叫一聲,四蹄上三寸血紅色的鱗片下突然冒出了絲絲紅色雲煙彷佛火焰,四蹄就這麼踏着方圓丈許的一片紅雲,嗖的一聲衝出了老遠。他耳朵後面的兩支角上射出了朦朧的黑色光霧,推開了前方的空氣,夏侯他們坐在黑厴背後,竟然一點波動一點風吹都沒有。
夏侯大喜:“妙呵,妙呵。這絕對不是馬,黑厴啊黑厴,你到底是什麼寶貝?”
無比愛膩的拍打了一下黑厴的脖子,那黑厴卻也感受到夏侯的愛寵,仰天嘶叫了幾聲,跑得益發快了。就看到兩側的風景已經連成了一條線,最後簡直化爲了一片朦朧的光影,耳邊依稀傳來細微的破空聲,瞬間就已經跑出去了老遠。前方,綠色的草原無邊無際,筆直的朝着四面八方擴散了開去。燦爛的陽光從雲層中透了下來,天地中一片金黃赤紅,美不勝收。
夏侯一路上長聲歡笑,身上所有的包袱累贅都已經拋開了十萬八千里。自己的族人,自己的家人,已經是那山林中的霸王,卻是不用自己再去擔心,如今只要好好的享受自己這一世的新生就是了。當然,還有獲取更強的力量,如果能夠破開虛空,也許自己還能找到回去的道路。十六年了,怕是小花的那一鍋狗肉,已經熬成灰了?
一路急速前行,這草原方圓直徑就在兩萬裡開外,一路上就看到了數百起部族的仇殺爭鬥,往往一個部族的男丁盡數被殺,婦孺全部被擄掠去做奴隸,種種規矩,卻和山林中差不多。夏侯只能仰天長嘆:“蠻荒,果然是蠻荒啊。”
憑藉一身已經到了八等巫武頂峰的巫力以及勘勘可能比九等巫武更強悍的肉體,加上白這個物理力量比自己更勝幾分的兇獸做伴,一路上雖然碰到了若干爭鬥,夏侯卻是絲毫無傷。反而是在經過幾個被破壞的部族的時候,從地上撿起了不少值錢的物事。更在經過一個地上鮮血還是熱乎的戰場時,欣喜的撿起了一柄六尺長的沉重鋼劍,換下了從家裡帶出的那柄普通長劍。
“天旋星轉,征戰不休。子民泣號,殺戮不止。”夏侯以短短的幾個字總結了自己對大草原的看法,在離家五天後,有點惆悵的過了草原。
草原的另外一邊,還是山。黑厴輕門熟路翻過了三十九道山脈,踏着火雲度過了五十三道大河,在最後跨過了一條寬有十幾裡的大江後,終於來到了山外的平原地帶。一條泥濘的大道朝着北方蔓延,路上也出現了商隊的行跡。再往前百里,路邊出現了一座土石爲牆的城池。
城池,一座真正的城池,高有六丈的城牆,長寬超過三裡,四周百里內有數十座村落的,真正的城池。
“城池?而且是土石結構的,修建得如此平整的城池。”夏侯呆呆的看着城門口進進出出的行人,他們身上不再披着獸皮,反而穿上了粗布衣物,比起山林或者草原上的子民,看起來整齊多了。
城門上有兩層結構的城樓,上面的旗杆上有一片黑色的旗幟迎風飄蕩,只是上面的字夏侯不認識。整個山林中,包括那些巫公在內,就找不出一個識字的人來,夏侯看着那旗幟,也只是兩眼摸瞎。
看着城池的那模樣,想到前世裡的各種美食點心,夏侯突然嘴裡禁不住的口水滔滔,肚子裡也發出了咕咕的聲音。當下自嘲了幾句,拍了拍黑厴的脖子,叫他緩步朝着城門行去。一邊走,對坐在身後興奮得吱吱亂叫的白囑咐到:“白,這裡人多,看他們一個個白淨斯文的樣子,可千萬要斯文,不要嚇出了人命,又是一場麻煩。”
聽得路上那些行人行商的口音,綿軟好聽,措辭用句比起山林和草原上的部族之人好聽了不少。幸好似乎天下所說的都是同一種語言,夏侯還是能聽懂他們的話,這才免去了不識字又聽不懂的尷尬境地。
到了城門,看着城門附近站着的十幾名身披皮甲的精壯士兵,夏侯微微點頭,看這些士卒的眸子裡有殺氣隱現,顯然都是百戰精銳,卻不是可以小看的。而那些士兵看着有如金剛般雄偉的夏侯騎着一頭黑厴走了過來,身上穿的是獸皮,胸口上有一條大大的暴龍紋身,不由得也是面露驚惶,微微後退了兩步,不敢上來搭話。
夏侯卻是在一個看起來是個小頭目的士卒面前停下了腳步,也不知道他們的禮節是什麼樣子的,就隨意拱手爲禮,大聲問道:“這位大人,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距離安邑還有多少路程?”
那士卒身體一挺,連忙回答道:“此乃沃天候屬地,正南次州,也叫沃土,本城叫做鶻駚城。不知道這位好漢從何而來?”那士卒死命的盯了一眼夏侯腰間掛着的那柄巴掌寬一寸厚六尺長的鋼劍,死死的盯了一眼雙目血光亂射,鋒利的牙齒間口水亂流的白,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沃天候啊?次州?鶻駚城?”眨巴了一下眼睛,夏侯慢慢點頭說道:“多謝這位大人,我乃南方極遠處蠻荒山林篪虎族人,與人有約前往安邑。不知這裡距離安邑還有多少路程?”
旁邊正好一個商隊經過,商隊帶頭的行商好奇的看了夏侯一眼,盤算了一陣,笑道:“這位好漢要去安邑麼?這裡距離正中冀州中土可還有七萬多裡哩。普通人想要從這裡去中土安邑,怕不是要好幾年的功夫?不過既然好漢你有黑厴代步,卻是不怕的了。”
夏侯謝過了那行商,騎着黑厴進了鶻駚城,卻看到城中大道兩邊上鋪林立,行商小販往來行走,很是熱鬧。那地上的貨物,大多數就是獸皮草藥等等,偶爾見到有人出售幾塊類似玉石一般的物事,立刻引起了無數行商的競價,買賣公平,一切都是現場公開交易,卻是民風淳樸得很。地上也鋪着大塊的青石板,乾淨爽利。
夏侯不由得撓頭:“這是怎麼回事?看這裡,分明商業經濟已經發展到了一定的地步。莫非就是我倒黴,轉世的地方片片就是蠻荒叢林,不幸作了一個野人不成?”
他還在這裡尋思,白卻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口水亂滴的看着路邊肉鋪酒樓裡的好吃貨色亂叫。夏侯唯恐他在城裡鬧出個是非來,連忙選了一家小酒樓走了進去,吩咐大酒大肉的端上。那黑厴卻也是一個只吃肉喝酒的怪物,兩獸一人,甩開了肚量大吃起來。
一邊吃喝,夏侯一邊在肚子裡腹誹道:“還指望這城裡能有什麼好吃的,原來卻也不過如此。這酒比村裡的那劣酒好一點,卻也好不到哪裡去。這肉麼,也脫不了煮、烤、燒三種手段,除了鹽,也沒有什麼別的佐料,滋味比村子裡吃了十六年的烤肉和燉肉好一點而已。”
吃飽喝足,夏侯大叫了一聲:“結帳。”
那酒樓的老闆跑了過來,有點畏懼的看了看滿口白牙,一對血目總是有意無意的盯着自己脖子打量的白,小心翼翼的湊到了夏侯的身邊:“這位好漢,九十個銅熊錢。”
九十個?夏侯嚇了一跳,刑天大風給他的錢袋裡加起來就是兩百個銅熊錢,一頓吃掉九十個,看起來一路上還只能加緊趕路,不能多逗留吃喝了。雖然在那些戰場上揀了一些自己認爲值錢的物事,但是行情不熟,夏侯也害怕被人宰一刀,怎麼也要留到安邑再去出手的。
有點心驚的從錢袋裡抓住了九十個銅熊錢丟給那老闆。老闆卻是猛的一哆嗦,飛快的又把其中八十九個還了回來,很是不解的看着夏侯:“這位好漢,您弄錯了吧?一個銅熊大錢可以換九十個銅熊錢,你給我九十個銅熊大錢幹甚?”
那老闆卻是厚道,給夏侯找回了十個拇指大笑的青銅色圓錢,還給他詳細的解說了一下大概的市值。一個銅熊大錢換一百個銅熊錢,一個銅熊錢換一百個銅錢。想那一個銅熊大錢在鶻駚城的市面上,可以收買五擔上好的粟米。如果不是夏侯、白、黑厴一人兩獸太能吃喝,普通人一頓飯怎麼可能吃掉將近一個銅熊大錢的酒肉?
夏侯愣了好半天,想當年在村子裡,一擔粟米大概百斤左右,就要十幾張上好的獸皮去換,想不到這銅熊大錢的價值這麼大。一時間,心裡卻是又對刑天大風感激了一陣,卻又暗自惱怒上次用自己打賭,他一人就收了近百個錢袋。那豈不是有上萬個銅熊大錢?足夠買五萬擔粟米了,他的黑厴軍,還是真夠富足的。
一想到刑天大風以及他的黑厴軍,夏侯就心裡按捺不住的衝動起來。大王直屬軍隊的首領啊,豈不是前世裡近乎京城衛戍軍區司令的身份?夏侯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想不到自己前輩子做的是特工,這輩子卻又可能參加軍隊了。
“白,老黑,我們趕緊幾步。到了安邑,我們再去吃好的。七萬里路程而已,老黑的腳程,也就十天的功夫,辛苦一點,我們日夜趕路吧!”
夏侯一聲歡呼,一人兩獸同時發出了歡快的叫聲,徑直衝出了鶻駚城的北門,朝着北方繼續行去。
“安邑,讓我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讓我看看,還有什麼可以讓我吃驚的東西麼?”
註釋:網絡更新還是俺來更,精裝本願意看的就看,不願意看的繼續盯着網絡。還是那句話,要爽大家一起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