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殺

諾曼艱難抱着與他等高的木桶爬上黑鴉號的繩梯,還沒有完全爬回船時就看見一具中彈的屍體慢慢從他身邊墜入海底,血液混在氣泡球外的海水中擴散,讓黑鴉號周圍一圈都染上一層淡紅色。諾曼努力讓自己不去看這些被扔下來的屍體,有熟悉的,有陌生的。

當諾曼攀上黑鴉號時,西風號的舵手託雷亞正紅着眼配合薩斯將一具具屍體扔出海雲外,而他們身後莎莉正在兩人身後打掃着甲板上的血跡。佐夫已從昏迷中甦醒,它在和佐佐一同衝鋒時被子彈射中,摔在地上失去意識,現在這時候才醒過來,腳上纏着一卷紗布,正在往倉庫裡搬運彈藥,經過卡爾家族的突襲後,黑鴉號原本就不富足的彈藥貯備更加稀缺,就算是加上卡爾家族西風號上的子彈數量也僅夠三把擊發槍掃射十分鐘。

莎儂就在諾曼的不遠處,他正在將一大塊魚肉扛在後背上,接着一步步走向倉庫。加入伯明翰家族的喜悅遠不如悲痛來的更大,過去一個月朝夕相處的夥伴在甲板上成了冰涼的屍體。幾人都相顧無言,就連過於透徹的妮絲也無聲搬運着食物。老傑夫成了船上的發言人,他讓諾曼莎儂不要去搬西風號上屬於卡爾家族的貨物,只是把武器日用品什麼的取來即可,根據妮絲的解釋,諾曼知道這是爲了讓卡爾家族先的到南斯特拉取回貨物再追蹤自己的手段,畢竟那些東西價值也不低,還有星螢草原料在這裡。

等到收拾得差不多後,託雷亞和已經甦醒的迪奧一同揚帆啓航,黑鴉號帶着沉默和血腥味道離開了南斯特拉停泊港口,乘着海流向海面駛去。甲板上巴雷格被縛住雙手扔在船尾,旁邊是正在吃麪包的伊珊曼達,還有船工大頭,只要大頭想要靠近巴雷格,伊珊曼達的手槍就指着他的腦袋,船醫室附近是迪奧,佐夫,託雷亞和薩斯,四人正沉默的飲着啤酒,船頭則是諾曼,妮絲和莎莉。

諾曼呆呆坐在船頭的木桶上,一旁是把玩着頭髮的妮絲。諾曼自妮絲將自己的嘴脣扯傷後就有意躲開妮絲,不過黑鴉號只有這麼大,妮絲也察覺到諾曼的意圖,刻意靠近諾曼讓諾曼渾身不自在。

莎儂幫助迪奧和託雷亞整理完帆布後也來到船頭,莎莉就在三人的不遠處,憂愁的盯着遠方。莎儂對這個臉上有雀斑的黃髮女孩格外注意,一直有意無意的看向莎莉的側臉,等到莎莉回看過來時又快速偏頭避開視線。在莎儂經過妮絲時,妮絲調侃般的吹着口哨:“看來有人的青春期來的格外早啊,是不是啊諾曼?”莎儂狠狠瞥了眼妮絲,又悄悄偷看莎莉有沒有看向這邊。

諾曼全然不知道妮絲的意思,而且也不想現在理會妮絲,他衝莎儂揚了揚下巴:“兄弟,你怎麼樣?”

莎儂搖晃着腦袋:“我現在還是想吐,而且,人魚的監獄給我的感覺真不好,謝謝你們兩個救了我。”

諾曼直勾勾盯着妮絲,半天沒有回答,注意到諾曼表情的妮絲滿不在乎的聳聳肩,自顧自的向莎莉走去,她總覺得這個女孩擁有不一樣的資質,正好也可以給兩個小男孩留點私人空間。等到妮絲徹底離開後,諾曼才悄悄指着妮絲的背影低聲對莎儂說道:“那個女人,她不是普通人。”

莎儂順着諾曼的指向看去,盡頭是黃色短髮女孩莎莉,他勾起笑容表示十分贊同:“的確不是普通人,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孩...”

“女孩?我以爲她至少二十歲!老女人一個!只是身高和我們差不多罷了。”諾曼比劃了幾個不雅的手勢,這是他在艾比那裡學來的,只是今後黑鴉號上再也沒有插科打諢的艾比了。

莎儂五官擰在一起,用粗俗語言罵了幾句諾曼,又說道:“你最好別對那位淑女做這種手勢,我會揍你的。諾曼,不知道以後有沒有和這個女孩再相遇的可能...”

再相遇?諾曼想到妮絲那魔鬼一樣的嘴臉就渾身不自在,正打算阻止莎儂錯誤的感情時,船醫室大門打開了,頭上,身上纏着一圈又一圈繃帶的卡文迪拄着根木棍從裡面走了出來。甲板上所有人都望向卡文迪,等待黑鴉號船長說些什麼。

卡文迪已經從暴怒中恢復,他注意到周圍的甲板,船木,橫杆都被子彈損壞的不堪入目,接着卡文迪麻木的掃過剩下人員的臉,剛剛自己昏迷後發生了什麼老傑夫已經說明,剩下需要做些什麼,就需要卡文迪決定了,畢竟他纔是這艘船的船長,也是伯明翰家族的老大。許多熟悉的面孔已經不復存在,船醫室裡被擊中耳部的佐佐還在昏迷,自己左右手艾比也已經死去,卡文迪此時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

“各位,是我不自量力了,我原本以爲我那些所謂的計謀可以讓我們無傷獲得鯨鯊的信任,也可以玩弄卡爾的人於股掌,沒想到到最後是我們付出了血一樣的代價。我...”卡文迪有些哽咽,艾比已經跟了他超過十年,兩人的關係情同手足,雖說艾比早已準備爲伯明翰家族的興榮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是卡文迪沒有想過那一天來得如此之快。卡文迪單手掩面,不讓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我在這裡,向死去的,活着的人,鄭重的...說一聲抱歉,我對不起所有人...”

迪奧和伊珊曼達別過頭去不讓其他人看到他們的表情,莎儂和諾曼更是小聲啜泣起來,整艘黑鴉號籠罩在悲傷中,只有海雲外隱隱有着什麼動靜,在沒人注意到的船板一角,空殼子彈在甲板上不停顫抖着。妮絲正在與莎莉低聲說些什麼,忽然她和諾曼先後擡頭看向船尾方向,特別是妮絲,表情格外凝重,她提着褲腿快步跑到卡文迪身邊,也不顧卡文迪疑惑的表情湊在他面前說了些什麼,卡文迪趕緊擦拭着眼淚,如臨大敵的看着船尾方向。

“你說的是真的?有至少五十頭的人魚在我們不遠處跟着?伊珊曼達,確認一下情況。”

伊珊曼達捂着傷口,正想起身,一旁的大頭已經跑到船尾外,扒開一小片海雲向後方看去,這一看不得了。

“不好了!好多!鯊魚!好多鯊魚人魚在追着我們!”

卡文迪滿臉蒼白,五十頭鯊魚人魚,還能在洋流中以如此高速接近黑鴉號,這種行動力不是一般的人魚混混能匹敵的,在南斯特拉,只有禁衛軍能有如此的實力,很難想象禁衛軍爲何會盯上自己一行人。

在南斯特拉骯髒的交易不少,槍支火藥,奴隸販賣,還有關於星螢草原料的交易都會在這座人魚城市中偷偷進行,禁衛軍就算知道也會選擇看不見,畢竟很多種族進南斯特拉之前都會準備好給禁衛軍的好處。卡文迪進城之前也做了這件事,他打點好一切,讓自己一行人在刺殺虎鯨後只要沒有直接被禁衛軍看見都可以安然離開,只是沒想到諾曼和莎儂失手被捉住,這裡也算是卡文迪的一個小心思,安排給了諾曼和莎儂隨機應變的考驗。

妮絲匆匆來到船尾,順着灌入些許海水的海雲向後方看去,後面部隊領頭的果然是虎鯊格里芬,南海的王。她和諾曼是少數知道會有禁衛軍追殺的人,神之子的那個光頭爲了奪得相應的勢向自己報復,順便摧毀自己所擁有的遺物,他勢必會去找到格里芬王來尋求幫助,或者說只要透露舊神遺物在這艘船上這個不知道真僞的消息,格里芬王都會帶着部隊前來攔截,畢竟舊神遺物是這個時代最爲神秘又強大的存在。

佐夫和莎儂齊齊來到卡文迪身邊,佐夫獠牙摩擦的嘎吱響:“老大,我們怎麼辦?”

卡文迪咬着牙,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看着眼前人,生怕因爲自己的決定將他們都葬送於此,卡文迪清楚,自己從來不是一個好的領袖,伯明翰家族是曾經叱吒黑道的家族,鼎盛時期與另外兩大家族平分君士底比地下的生意,只是在卡文迪爺爺去世後,伯明翰一度衰弱到只剩下二十人。卡文迪就是這個時期接手的,他一直幻想着將伯明翰重新帶回巔峰時代,可夢想終歸只是夢想。他出海做生意,在戰爭中倒賣軍火,葡萄酒生意,甚至是想插手官方組織掌控的烏鈦生意,這些過往經歷都以沒有收穫告終,只有這一次,與鯨鯊人魚的星螢草交易可以讓他們獲得雄厚的資金,重新站在時代舞臺上。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我...”卡文迪正在思考如何是好,粗鄙的辱罵聲從船醫室裡傳來,打斷了卡文迪的聲音。

“你怎麼這麼磨磨唧唧的,又不是穿着大花裙只會刺繡的貴族少女,老大,有人想要我們的命,那就幹,我們沒有什麼好失去的,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

卡文迪側頭看着靠着船醫室門口,頭部被繃帶纏繞到只剩一雙眼睛和獠牙的佐佐。佐佐一把推開卡文迪,左右環顧着:“伊珊曼達...迪奧,兩個小鬼,佐夫,那邊那個穿吊帶背心的傻大個,還有上面瞭望臺的小鬼,都下來拿槍,子彈聽老傑夫說已經不多了,你們省着點用,女人給我進下一層船員室去,等安全了再出來。現在我們的老大和老太婆一樣,已經靠不住了,剩下就看你們來守護這艘船了。”

卡文迪擡起完好的腿踢向佐佐的屁股,之前的低落已經消失:“你個豬頭想造反?我已經沒事了,你們就按佐佐的安排做,卡爾家族的也好,我們家族的也罷,想活下來就靠自己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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