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五年五月中,天氣越見燥熱,哪怕是地處北邊的薊門關,也開始炎熱起來,薊門關城牆上,幾個穿着甲衣的年輕兵丁,正在城牆上值守。
這些兵丁看起來才十七八歲,手上拿的是鎮北軍制式長矛,兩個人目視北方,正在說話。
“咱們頭兒真是運氣好,他剛告假回家沒多久,北邊的蠻子便打過來了。”
這個才十七歲的年輕人感嘆了一句,開口道:“聽說他是回鄉成婚去了,這會兒多半正在新婚燕爾,哪裡像我們這樣,在這裡跟蠻子拼命。”
時至今日,鮮卑部已經與朝廷正式交戰月餘,薊門關附近大量烽燧被宇文部蕩平,這些鮮卑人四處劫掠,一邊打仗一邊搶奪糧食充作軍糧,然後分批進宮薊門關。
一個多月下來,薊門關已經承受了鮮卑部大概四五次的衝擊,不過現在薊門關的糧草補給都還算充足,再支撐幾個月問題不大。
聽到這個年輕人的話之後,另一個比他稍大一些的糧食悶哼了一聲,開口道:“趙頭兒在京城裡有關係,他這一次回去,多半就要迎娶李太傅的妹子,跟李太傅成一家人了,什麼運氣好?分明是有人提前通知了他邊關要打仗,他纔在這個當口告假!”
“人家趙都尉一進軍中,就是校尉,十六七歲的校尉,哪裡是咱們這些臭丘八能夠相比的?”
很顯然,這些都是趙放手下的將士。
李信雖然與朝廷離心離德,但是他畢竟沒有公開豎旗造反,在明面上還是當朝太傅,而且他少年封侯,一路青雲直上,也成了大晉年輕人崇拜的對象,這些年的事蹟廣爲人知。
“羨慕不來。”
年輕將士目光看向北邊,有些豔羨的說道:“要是咱們能娶到李太傅的妹子,哪裡還用在這裡站崗,說不定將來有一天,也能封侯拜將……”
稍長一些的將士嘆了口氣:“北蠻子一個月攻了五次薊門關,這樣兇狠,趙都尉怕是不會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
“放你孃的屁!”
一個穿着同樣着甲的年輕人,肩膀上扛着一杆長槍,雖然一身戎裝,滿臉痞相但一眼看去隱約有些書生氣,這個年輕人穿着一身都尉甲冑,大咧咧的走到了兩個人面前,狠狠踹了這兩個人一腳,罵道:“老子是貪生怕死的人嗎?”
這個人,自然就是趙放了,他回了永州之後,在九公主的安排下,與鍾小小完婚,因爲雙方都沒有家長,婚禮在李信夫婦的主持下很順利的完成了。
成婚之後,按照李信的意思是不會放他回來的,此時的鎮北軍兵荒馬亂,趙放哪怕跟着李信練了正一拳樁,但是充其量也就是身手敏捷,真正到了戰場上,隨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
李信可不想自家妹子剛成婚沒有多久,便成了寡婦。
但是趙放聽說北邊打起來之後,執意要回薊州來,他這個都尉營的兄弟,許多都是他當年跟李信一起從山裡抓來的小山賊,被他一手帶起來的,這份袍澤之情,顯然很難輕易捨棄。
趙放踹了兩個人一腳之後,猶自不解氣,罵道:“老子在家裡成婚,按大晉的規矩本可以告假一年,但是聽聞薊州打起來,立刻便從老家趕了回來,你們這些狗東西,還在背後編排老子!”
這時候,軍中說話大多都是這個口氣,趙放出身書香門第,原來是斷斷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的,但是在軍中待了五六年,他也學的滿口粗話。
這兩個人,還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小山賊,被踢了兩腳之後,也不生氣,只是笑嘻嘻的看向趙放,那個年輕一些的將士上前,悄悄的問道:“頭兒,你真的娶李太傅的妹子當婆娘了?”
趙放翻了個白眼,悶哼了一聲:“問那麼多做什麼,好生站你的崗!”
他一句話剛說完,腳底下傳來了一陣熟悉的震顫。
震顫很微弱,但是清晰存在。
三個人同時臉色一邊,齊刷刷擡頭看向北方。
軍中有專門練過地聽之法的人,趴在城牆牆根處聽了一下,也是臉色大變,他站了起來,高聲吼道:“是北蠻子的騎兵!”
“上萬騎!”
“距離我關,只有五六裡!”
因爲鮮卑騎兵太厲害,一個多月下來,關外幾乎沒有什麼鎮北軍的斥候了,因爲斥候的馬速沒有鮮卑人的馬快,被追到了就是白白送命,因此鎮北軍只死守關城,不再派人出去打探,只有敵人到一定距離,鎮北軍才能發覺。
趙放站在城牆上,默默戴好自己的頭盔,然後從衣襟裡摸出一根布條綁在自己手上,然後不緊不慢的把箭袋綁在身上,擡頭看向北方,深呼吸了好幾口氣。
他從軍六年,不曾真正經歷過戰爭,如今,戰爭來了。
極目望去,北邊已經有了一道黑線。
趙放緊了緊手上的布條,對着自己都尉營的人怒吼了一聲。
“北蠻子來了,準備乾死他們!”
整個都尉營跟着趙放的聲音一起怒吼。
“乾死他們!”
………………
北疆戰火正熾熱,相隔數千裡的京城卻感受不到北疆的戰火,城裡的貴人老爺們該下館子的下館子,該上青樓的上青樓,城裡城外依舊繁華,感受不到半點戰爭的氣息。
唯一被戰爭影響到的,恐怕就只有那位兩年前被天子迎娶入宮的妃子宇文雀了,因爲宇文部叛變作亂,她身爲宇文昭的女兒,自然受到了牽連,被天子打進了冷宮裡。
與此同時,葉家的叔侄兩個人,也坐不住了,從寧陵趕回了京城,叔侄兩個人同時進京,在未央宮裡,跪在了天子面前。
寧陵侯葉璘沉聲開口:“陛下,北疆戰事正烈,鮮卑部來勢洶洶,陳國公府世代替大晉戍守薊門關,臣叔侄二人,願爲大晉效死,死守薊門關!”
短短一個多月,鮮卑部五次進宮薊門關,薊門關雖然牢牢地守住了,但是明顯可以看出守的十分艱難,而且鎮北軍現在沒有主心骨,隨時有可能軍心渙散,鎮北軍是葉家的根基,葉家叔侄兩個人,見狀自然着急。
鎮北軍在他們葉家人手裡,就是真的被鮮卑部打殘了,那也是物盡其用,但是鎮北軍要是在別人手裡全軍覆沒,葉家人死都不甘心閤眼。
他們自然想接手鎮北軍,哪怕叔侄兩個人任意一個也好。
元昭天子親自把叔侄兩個人扶了起來,然後把自己書桌上的軍報,遞到叔侄二人手裡。
“二位葉卿不用着急,薊門關固若金湯,鮮卑人五次叩關,統統鎩羽而歸。”
少年天子轉頭看向葉璘,笑了笑。
“葉卿前些年任兵部尚書,後來被調到了漢中去,如今既然回京,不如依舊替朕執掌兵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