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沉默了。
老實說,他當時只考慮到了兩種情況,一種是承德天子被刺死,平南侯府大獲全勝,另一種是承德天子無恙,那麼平南侯府就要準備與朝廷決一死戰。
反正照那種趨勢走下去,雙方遲早會衝突,哪怕是第二種情況,也能讓朝廷準備的匆忙一些。
但是他沒有想到現在的這種情況。
那就是承德天子重傷未死!
如今這位皇帝陛下滿懷憤恨,要發泄心中的怒火,李淳是李家第一個死的人,但是很顯然絕不會是最後一個死的人。
李延沉默了一會,擡頭看向李信。
“若不是你替朝廷做這個槍尖,事情不會這麼快到這個地步。”
的確,李信剛到京城的時候,平南侯府與天子之間是一片和氣,那時候李信甚至以爲這位天子與平南侯府是穿一條褲子的。
但是李信出現之後,承德天子開始利用李信與平南侯府的矛盾,一步一步打壓平南侯府,從最初的偏幫李信,到後來褫奪李淳的所有職位,再後來借李信之手扳倒右郎將李季。
這樣步步緊逼,才讓平南侯府產生的巨大的危機感,最終鬧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不過李信並不是這一切發生的原因,平南侯府與朝廷之間本就有矛盾,李信的出現,只是加速了這個矛盾激化的過程。
李信淡淡的看了李延一眼。
“李侍郎,你貌似想法出了問題,我本就不是跟你們李家站在一起的。”
李延憤怒的看了李信一眼,努力的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小侯爺已經死了!”
“除了你之外,大兄他沒有別的血脈了!”
說到這裡,李延直勾勾的看着李信:“我只是李家的螟蛉子,平南侯府必須要有一個李家人來繼承,現在陛下多半已經命不久矣,他死了之後剩下的幾個皇子不會是大兄的對手!”
說到這裡,李延看了一眼院子門口,低聲道:“這裡沒有外人,我可以跟你說一句實話,你現在回頭,將來平南軍便會由你來承繼!”
李信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李延。
“你把我當小孩子哄?”
“且不說李慎在外面還有多少個私生子,即便他真的就李淳這麼一個兒子,與我又有什麼干係?”
李信面無表情的看着躺在椅子上的李延,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巴不得平南侯府,斷子絕孫。”
那一個李信,早在承德十七年的臘月,就死在了京城外面的破廟裡,如果不是李信上輩子也叫這個名字,他甚至會直接改母姓了。
而且李信現在已經是明明白白的“皇黨”,如果他這個時候改換門庭,且不說承德天子容不容得了他,就是七皇子也要想方設法的弄死他。
退一萬步說,即便真能像李延所說的那樣,承繼平南侯府,那也對不起在破廟裡凍死的舅公。
另外一點就是…
平南侯府沒有前途。
就目前來看,李家最好的情況就是保持現狀,很難,也不太可能更進一步,以李慎的才幹十幾年來尚且如履薄冰,縮在南疆動彈不得。
李信未必就要比李慎高明到哪裡去。
更何況,平南侯府的人與李信並不是一條心。
不管是李延,還是平南軍的那些副將,還是玉夫人等等,都跟李信格格不入。
從一開始,他就不可能再認回李家了。
而且李延剛纔說的這番話,八成是哄騙李信的謊話,李慎是十四年前繼承的侯爵,這十四年時間最起碼有十年是待在南疆的,十四年前李慎才二十八歲,想生多少個孩子生不出來?
這個時候,李信如果信了李延的鬼話,眼巴巴的湊上去,那才真的是蠢到家了。
前幾次,平南侯府的人多次對他動了殺心,李信可都還是記在心裡的。
李延深深的看了李信一眼,長嘆了一口氣。
“少年人,莫要因爲一時意氣,誤了自己的終身,你身上有大兄的血脈,那些人可都是清楚的,你這般盡心竭力的去替他們辦事,到頭來他們真的能信你?”
“你最後又能是個什麼下場?”
李延眯了眯眼睛,沉聲道:“你跟他們畢竟不是一家人,到最後誰也信不過你,你最好的下場,不過是被困在那位小公主的府裡,做一個被人豢養的贅婿。”
說到這裡,李延頓了頓,繼續說道:“這還是在姬家父子仁慈的情況下。”
“況且,你跟的這位七皇子未必能夠繼承大統,就是他真的繼承大統了,多半也會跟你翻臉。”
這位兵部右侍郎緩緩的吐了一口氣。
“李信,血濃於水,你自己好生想想清楚。”
李信眯着眼睛看向這個躺在椅子上的侍郎大人,呵呵笑道:“李侍郎話說完了沒有?”
李延點頭道:“本官言盡於此,你年紀雖然幼小,但是心思應該通透,究竟是相幫外人,還是相幫自己人,要好好想想清楚。”
“不要爲了一點私仇,將來到了地下,無顏面對祖宗!”
“去你媽的祖宗。”
李信面無表情。
李侍郎被這一句大逆不道的話驚得呆了,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李信,怒聲道:“難怪小侯爺他一直稱呼你叫做野種,果然是個沒有教養,數典忘祖的野人!”
“將來到了九泉之下,看列祖列宗饒不饒得了你!”
李信看着李延,面無表情的重複了一遍。
“去你媽的祖宗。”
“我幼年隨母親在深山之中辛苦乞活的時候,你們李家的祖宗可沒有管的到我。”
“李淳母子將我趕出京城的時候,李家的祖宗又在哪裡?”
李信看着李延,呵呵冷笑:“你明知道我是羽林衛右營的郎將,你通過周大年那裡進入圍場刺殺天子,無論成敗我都是必死,那個時候的李侍郎有沒有想過李家的祖宗?”
“到現在,你們李家走到了這個地步,你來與我說祖宗兩個字了?”
“去你媽的祖宗!”
李信痛罵了幾句之後,心中爽快了不少,他雙手攏在衣袖裡,面無表情的看着李延。
“莫說我死了之後,能不能見到你們李家的祖宗,就是能見到,我也要唾他們幾口唾沫!”
“養出了一羣什麼玩意!”
李延被李信這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信冷冷的看向這位兵部右侍郎。
“李侍郎還有話說沒有,沒有話的話,下官就要告辭了。”
李延伸出手,顫巍巍的指向李信。
“不肖子孫,將來必然不得好死!”
李信負手離開這個院子,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李延一眼。
“如李侍郎所說,李慎如果只有李淳這麼一個兒子,那麼李侍郎你直接害死了這位平南侯府獨子。”
“你還是想一想自己,該如何面對李夫人和李侯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