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王允府。
賈詡和張繡站在衆多的文武大臣之中,話並不多,更是自成一個團體,畢竟現在他們正在準備討伐漢中和益州,可以說基本上已經淡出了長安這個政治忠心。
和王允關係緊密的太尉楊彪並沒有來,這幾天一直是稱病在牀。
參加這次會議的自然都是王允一黨的人,那其中有太常卿種拂、太僕魯馗、大鴻臚周奐、城門校尉崔烈、越騎校尉王頎、侍中馬宇、諫議大夫種邵、侍郎王子服、將軍吳子蘭、長水校尉種輯、議郎趙彥、議郎吳碩等等。
衆人議論紛紛,不知道今天王允突然把這些人叫來有什麼事情。
坦白說來,最近雖然長安的事情頗多,但是這朝堂之上的文武大員們倒是漸漸安之若素,其實想想也是,在經過了皇帝消失和西涼軍攻打長安這兩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後,已經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們承受不了得了。
既然連這兩件對朝廷極爲不利的大事都可以化險爲夷,還有什麼事情不能化解呢?
所以王允今天這麼急叫衆人來,大家倒也毫不吃驚,反倒在一起談笑風生。
只有張繡和賈詡兩人心知肚明是怎麼一回事情,因爲他們兩人早就接到了來自徐濟的書信。賈詡更是準備好了滿腹的說詞,以便實現徐濟的圖謀。
今天王允這麼着急把文武大臣齊齊叫來,爲的就是徐州刺史的問題。
這一層,別的大臣大概也都能猜出來。不過卻沒有人知道這其中的內幕。
驀地,腳步聲響起。一輕一重。來了兩人。衆人收聲,停止議論。擡頭望去,只見神采飛揚的王允和冷酷無比的呂布走了出來。
衆人向王允見過禮後,按照官職大小坐好,自然有美婢奉上香茶。
王允看了看衆人,忽然擡頭看向衆人問道:“楊彪大人呢?”
太常卿種拂和王允關係最好,出聲道:“司徒大人,楊彪大人抱恙在身。出不得府來。”
王允聞言冷哼一聲,但卻也不再說話。
只是賈詡看了之後哪裡還不明白王允的意思,微笑道:“司徒大人不必擔心。我看楊彪大人只是有一些上火而已,不管什麼說反賊袁術乃是楊彪大人的聯姻之好。前些時候,楊彪大人還是爲國爲民的大功臣,現在卻變成了反賊的家屬,也難怪楊彪大人上火。”
王允聞聲後,臉上掠過一絲不悅,但卻沒有說什麼。
賈詡和張繡對望一眼,均看出對方眼中的笑意。
賈詡當然知道王允的不高興並非是針對自己,而是因爲不在這裡的楊彪。賈詡的這番話與其說是勸慰。還不如說是在火上澆油。
這時王允再次擡起頭來,看向這屋中的衆人,而後沉聲道:“徐州刺史陶謙不久前已經撒手人寰,徐州刺史出缺。陶謙留下遺言,說:吾二子資質平庸,不足以委任以州事。如兗州刺史徐濟在,則可託付于徐濟。如徐濟未在,則由朝堂任命。這件事情大家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衆人點頭。心中紛紛道:果然!
侍郎王子服出聲道:“這事情我們現在還沒有辦法插手。畢竟兗州刺史徐濟現在是生死未卜,徐州的歸屬問題現在說起來還太早。”
太僕魯馗嘆了口氣道:“我和徐濟沒有什麼仇怨,但是卻不希望徐州歸徐濟管理,畢竟徐濟現在實在是權勢太盛,他本是駙馬,找回皇上後,這個徐濟的身份地位必然更是水漲船高,而屆時絕對是難以控制。若是可以的話,我們還是先下手爲強的好。而且若是由朝廷方面任命徐州刺史的話,對徐濟絕對是牽制。”當然這話也尚沒有說完,徐濟的下一步目標必然是青徐二州,而一旦徐濟達成這個目標那麼中原再無一人是徐濟的對手了,這自然不能明言就是了。
而這個說法也得到了在場大多數人的認同,畢竟大漢實行的舉薦制,徐州刺史陶謙在臨死的時候提出這樣的要求是很合理的,至少朝廷方面沒有辦法拒絕,不過若是讓徐濟得到徐州,也正如太僕魯馗所言,徐濟的實力立時得到一個質的提升。更向北方名副其實的霸主邁進了一步。
呂布出聲道:“這個不是問題,現在司徒大人發愁的是另外一回事情。”
衆人聞言默然,他們當然知道徐濟現在是凶多吉少,其實即便是王允現在認命了徐州刺史也無所謂,即便是徐濟可逃出生天,回到兗州見到這個結果說不出什麼來,因爲王允絕對可以推說徐州不可一日無刺史,所以暫時由朝廷方面任命一人代理。只等徐濟回來再說。當然若是徐濟始終都不回來的話,這個人只好永遠的“代理”下去。當然了,後一種情況是這屋中大部分人所願意看到的局面。
可是現在經過呂布這麼一說,衆人知道,這件事情發生了變化,讓王允很爲難。
果然。王允皺眉道:“事情是這樣的,徐州刺史陶謙死後不久,兗州軍方的軍師郭嘉和兗州政事主管樑習便聯名上表,舉薦現在兗州軍中風頭正盛的軍中新星樂進爲徐州刺史,理由是自樂進陳兵徐州以來,所到之地,上至官紳,下到黎民,無不對其敬愛有加,應該是徐州刺史的大好人選,所以才請求朝廷任命樂進爲徐州刺史。你們認爲如何?”
在場衆人一陣發愣,沒有想到事情會出現這種變化。
侍中馬宇在一旁長嘆一聲道:“先下手爲強,沒有想到兗州方面行動的還真快,我們還沒有反應,他們倒是會見縫插針,如此一來,那豈非是說。不管兗州刺史徐濟回不回來,徐州刺史的位置都是兗州的囊中之物?”
大鴻臚周奐看了馬宇一眼。無奈道:“只怕事情就是如此,自先帝駕崩後。我大漢的地方官員的任命始終都是由州官舉薦地方人才,由地方人才擔任地方要職,現在徐州無人管理,而真正控制徐州地面的人就是兗州的樂進大軍,郭嘉和樑習的這麼做我們很難拒絕的。”
王允頭痛的的就是這個問題,皺着眉道:“正是如此,所以才這麼着急把大家叫來,正是要議一議,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的解決方法。”
衆人默然。但卻紛紛轉頭,看向賈詡。
王允也知道剛纔自己那是多此一問,大廳中的這些人雖然都是才能卓著之輩,但是很可惜擅長於出謀劃策的人寥寥無幾,唯有賈詡纔可以依靠。剛纔自己的話語與其說是問這大廳中的人,倒不如說是在問賈詡來得恰當。
賈詡掃了一眼衆人,突地哈哈一笑,那聲調中有說不出的輕鬆。聽得衆人大奇。
呂布先忍不住了,對賈詡道:“文和先生。難道你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
賈詡點了點頭,保持着慣有的幽深冰冷的腔調道:“大家把這事情看得太嚴重了,郭嘉、樑習和兗州根本就是兩個概念。”
頓了一頓,沉聲道:“我一直都在懷疑郭嘉已經對徐濟產生了異心。現在這件事情就是最好的證明。你們想一想,現在徐州境內兗州部隊一共有兩支,一支是樂進率領的主要由高順麾下的陷陣營組成的大軍。而另一支是則波才大軍,無論按照軍中資歷又或者是功勞。波才都比這個樂進要有資格得多,爲何郭嘉和樑習沒有舉薦波才做徐州刺史。而要舉薦樂進呢?”衆人聞言一楞,馬上仔細地思考起來。
議郎吳碩首先明白過來,叫道:“我明白賈詡大人的意思了,舉薦樂進的提議若是兗州提出的,那麼現在提議的人應該是荀彧,而絕對不應該郭嘉和樑習,兩人這麼幹分明就是想要把徐州變成是自己的地盤。”
吳碩的話一出口,衆人馬上明白過來,深以爲然。
賈詡冷笑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自從兗州刺史徐濟消失之後,兗州軍方的種種行爲根本就是雜亂無章:樑習碌碌無爲,高順亂戰奔命於上黨,郭嘉棧戀不去於下邳,張燕謀反,閻柔南下,荀彧與郭嘉的不和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尤其是在袁術這件事情上,波才本是兗州的駐守部隊,可是現在兗州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那波才卻偏偏不回防,反倒是駐守冀州的樑習大軍南下,長途跋涉與張燕叛軍會戰於冀州和兗州的交界處。凡此種種正是對現在這件事情的最好說明。”
越騎校尉王頎乃是在長安城中比較傑出的軍事人才,他迅速的捕捉到了賈詡的話中意思,一拍腦門,笑道:“原來如此!事情一定是這樣:郭嘉早就看出來張燕不是真心歸降徐濟,不過卻一直沒有反叛的機會,現在徐濟消失不見,郭嘉當然知道這對張燕來說乃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而張燕的唯一障礙就是波才,郭嘉爲了削弱徐濟的心腹力量,所以纔會調波纔到徐州去,理由是協助樂進攻打徐州,但其實卻是給張燕創造反叛的機會,然後在張燕反叛後令波纔回軍剿滅張燕,以便達到削弱波才,攪亂兗州的目的……”
長水校尉種輯也明白過來,接口道:“波才乃是跟隨徐濟最早那批人之中的心腹大將,在郭嘉調動他與樂進圍攻徐州的時候,波才還沒有注意到郭嘉的狼子野心,當然是欣然前往,可是經過一些事情後,尤其是剛剛出仕的徐濟的另一位好友荀彧與郭嘉的不和,讓波纔看出郭嘉種種不對勁的地方,而在這個時候張燕果然不負郭嘉所望真的反叛了,徐州的戰事此時也已經結束了,郭嘉急於想要在徐州擴張自己的實力,波才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當然被郭嘉命令要張燕回兗州去,不過郭嘉的居心已經被荀彧和波才猜透,若以纔會出現波才大軍拒不回防的局面。”
王允長長吐了一口氣道:“各位所言甚是,的確如此,這一段時間以來。自從下邳闕宣身死,荀彧就命令郭嘉撤軍。可是郭嘉拒不撤軍,更不讓波才撤軍。那時候波才還是左右爲難,不知道聽誰的,這種僵局一直拖到張燕謀反,波才才發現郭嘉的不對勁兒。要是現在還聽從郭嘉的話,波纔不是傻子,那就是並非徐濟的心腹。所以波才爲了站隊纔會靠向荀彧一面,而荀彧則寧願調動徐濟的另外一支心腹大軍親衛營所部到兗州去剿滅張燕、抵抗袁術,把波才大軍留在了徐州,屯兵下邳。用來制約郭嘉。”
衆人紛紛點頭,這事情經過這幾人這麼一分析,兗州的情況立時清晰起來了。
賈詡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而實際上徐濟就是希望給別人造成這種假象。見到目的已經達到,卻冰冷地笑道:“各位大人所見不差,郭嘉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所以一計不成反生二計,在徐州利用闕宣的事件繼續向陶謙施壓,那當然是希望逼死陶謙。達到今天的這個目的。陶謙本就年老體弱,哪裡受的住驚嚇,當然一命嗚呼了。而陶謙的遺言當然在郭嘉的意料之內,故此郭嘉纔會馬上提出讓樂進擔任徐州刺史的請求。這計策分明是是事先想好的,所以兗州方面到現在還沒有反應過味來。”
諫議大夫種邵讚歎道:“郭嘉這一手玩得漂亮啊!任命樂進作徐州刺史真的是好處多多,在策略上根本就是進可攻。退可守,說得進可攻。只要樂進一旦成爲徐州刺史,波才大軍就再也沒有名義留在徐州。樂進完全可以利用自己新任徐州刺史的身份要求波才撤軍,波纔不可能不撤軍吧?至於說的退可守,那即是說即便將來徐濟可以活着回到兗州,郭嘉也可以完全推說這麼做是爲徐濟着想,而他對權力沒有興趣,否則就自己去當徐州刺史了。那時候,郭嘉早就趁着徐濟不在兗州的這一段時間內擴張了自己的實力,即便是徐濟想要打擊對付郭嘉,只怕在沒有藉口下,徐濟也不敢輕舉妄動。”
賈詡點了點頭道:“正是基於這個原因,郭嘉纔會與樑習聯名力保樂進出任徐州刺史,而樂進乃是樑習一手提拔的兗州守將,郭嘉現在的行爲已經表明樑習乃是他的同黨,這更是一種對反對他的人的威脅,事情也的確如此,郭嘉加上樑習,當真沒有人可以忽視這股力量。看來,兗州大亂是指日可待的,只怕即便是徐濟可以活着回兗州,也沒有能力阻止這事情的發生。所以說外界盛傳徐濟和郭嘉在收服冀州時因爲甄氏家族的事情而產生了矛盾並非是空穴來風。”衆人當然都或多或少地聽說過這種說法,不過卻沒有人知道這是徐濟故意爲之的結果。
在賈詡的誘導之下,屋中的衆人興奮起來,頗有一種撥開雲霧見青天之感。
王允整個人都輕鬆起來了,笑道:“即使並非是兗州方面的意思,而且兗州現在面臨四分五裂,這件事情就容易處理多了。文和,依你之見,我們應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賈詡還未說話,侍郎王子服卻搶先發言道:“依我之見,不如直接滿足郭嘉的願望,任命樂進爲徐州刺史,任他們鬥生鬥死去。
衆人紛紛點頭,可以說王子服的意見代表了這屋中大多數人的想法。
在一旁一直不說話的張繡心中大罵,這個王子服還真是多事,若是按照這個王子服的意見,徐濟的計策就完全沒用了。不過他卻知道賈詡一定有辦法解決這問題。
果然賈詡搖頭道:“這麼做並非是最好的選擇。”
衆人馬上把視線集中在了賈詡的身上。
賈詡看向王允,笑道:“我若是司徒大人,那就任命徐州的曹氏家族的家主曹豹爲徐州刺史。”
衆人聞言一楞,一時間跟不上賈詡的思路。王允也不例外,在聽到賈詡的這個建議有了短暫的錯愕後,便轉過頭來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呂布。而後者則始虎目中閃過神光,沉聲問道:“文和先生,你爲何有此提議?”
賈詡哈哈笑道:“其實這事情很簡單,因爲不管我們任不任命樂進爲徐州刺史,徐州的鬥爭都不會停止。我們對這件事情的作用並不大,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考慮怎麼做纔會對我們最有利。而任命曹豹而是最好的選擇。”
王允點了點頭道:“這個我知道,曹氏家族的千金曹玲小姐乃是溫侯的嬌妻。曹豹不管怎麼說也可算得上是我們長安方面的人。”
衆人點頭。
賈詡笑道:“好處還不僅僅如此,第一,我們這麼做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來,因爲曹豹本就是徐州的豪族,即便是兗州那邊也決計挑不出毛病來。第二,我們這麼做當然是不偏不倚,但是對郭嘉無疑是一種打擊,要知道,郭嘉不管到何時都是一個反叛者,而作爲一個叛徒我料其即便可以霍亂兗州但也絕對不是徐濟的對手。我們這麼做之後,爲了應付眼前的內亂,曹豹馬上就會得到兗州方面荀彧的支持,用來打擊郭嘉,一旦兗州支持了曹豹,那就證明曹豹的徐州刺史的位置坐穩了。日後再想動搖曹豹的位置,只怕沒那麼容易。第三,正如王允大人所言,曹豹乃是我長安方面的人,不像糜氏家族,幾乎可以說已經是兗州方面的人,支持他也沒有用,更不像陳氏家族和趙氏家族般搖擺不定。”
三條好處一出口,衆人紛紛點頭。
王允卻猶豫地看了呂布一眼,最後才勉強點頭。
而這個細節當然不可能瞞過賈詡,賈詡馬上向呂布祝賀道:“如此就恭喜溫侯了,令岳丈成爲徐州刺史後,前些時日因爲闕宣給司徒和溫侯大人帶來的種種不開心自當煙消雲散了。”
這句話一出,兩人的臉色立時一變,旋即恢復常態。
賈詡卻在暗笑:在他出徵前,長安的內部已經被分化了,楊彪、王允、呂布已不再和睦。
不過,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