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赤兒被兩人如此盯着,登時大感不舒服,乾咳一聲道:“嘿,有什麼不對嗎?”
樊稠和牛輔對視一眼,後者滿面愁容一掃而淨,呵呵笑道:“媽的,沒想到你這隻有女人的混蛋腦袋竟然會想出點好主意來。”
胡赤兒眨了眨眼睛道:“大帥真的準備去劫營嗎?”
牛輔冷然道:“當然,我們斷然不可以坐以待斃的。”
樊稠在一旁道:“的確如此,看看來者的旗號,我們就可以知道,這支軍隊乃是兗州軍中的典韋,這個典韋有萬夫不當之勇,但是卻是莽漢一個,實在不足爲懼。”
牛輔點頭道:“的確如此,哼!所謂‘驕兵必敗’,兗州軍百戰百勝,除了在呂布手底下吃過虧之外,還沒有人可以令他們吃敗仗,現在岳丈新死,典韋一定認爲我等心慌意亂,不敢與之交戰,我料其今晚必不防備於我,若是去劫營,我軍可一戰成功,兗州軍雖然精銳,但不過才區區的幾千人馬之一。在措手不及下,又何足道哉?”
樊稠和胡赤兒兩人連連點頭。
牛輔嘆氣道:“不過即便是今天獲得勝利,我軍形勢還是不容樂觀,我們現今在陝縣,根本就是四面受敵之勢,何去何從,實在令人苦惱,若是賈文和在此就好了。”
樊稠撇了撇嘴道:“大帥何必再提起此等忘恩負義,豬狗不如之人。”
胡赤兒銅鈴巨目中兇光一閃,冷哼道:“沒想到我西涼也會有這等叛徒,還有張繡那小子。我恨不得生吞其肉,方可解我心頭之恨。”
樊稠冷笑道:“別說張繡了。就是你那個同族兄弟胡車兒不也是一樣?我看你那個在典韋手底下的弟弟胡封兒也不大牢靠。”
胡赤兒聞言大怒,但卻無法反駁,氣道:“我這便出門盡力捕殺武威人!”
樊稠冷笑道:“你還是省省吧,賈詡和張繡是武威人,你便要殺乾淨武威人。”
牛輔被兩人吵得頭都大了。皺眉道:“以後的事情以後說,我軍何去何從也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清楚的。我們還是想辦法對於眼前之敵吧。”
樊稠看了正在狠狠瞪他的胡赤兒一眼,抱拳道:“大帥,我看今晚劫營定可成功,不但典韋粗枝大葉,而且行軍困頓,所謂‘兵行百里,必厥其上將’。人困馬乏下。只怕被我軍攻擊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若是我們可以斬得典韋的人頭,大率必定名揚天下,到那時看還有誰人敢睥睨我軍?”
牛輔被樊稠說得眼前發亮,連忙召集手下衆將,商討晚上劫營之事。只有胡赤兒眼中兇光閃爍,看着樊稠的背影,不知道心中在想什麼。
夜晚。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牛輔帶着胡赤兒還有兩萬精兵,悄悄地前往典韋的營寨。
沒有人點起火把,但是前方典韋軍營的篝火卻在兇險而有力的跳動着。彷彿預示着今夜的慘烈血腥。
來至近前,驀地,人聲響起。
牛輔軍的士兵馬上把身子伏了下來,仔細聽去,這才發現原來典韋軍放哨的士兵打呼嚕的聲音。
只見在大營的柵欄門口處有一個士兵臥坐在地面上,頭盔已經掩蓋住了那士兵的眼睛。這士兵把長槍斜倚在自己的肩膀上。
聲音大得像雷。
牛輔大喜,沒想到典韋這般疏於防備,不過也可看出來典韋軍隊的士兵已經疲勞到了極點。
看這士兵睡的這般香甜,那分明已經睡了許多時候,可是在這段時間來,負責巡夜的將官居然沒有叫醒他,這就證明那些將官也在已經偷偷躲到一個地方大會周公去也。
牛輔心中大定,向胡赤兒一打眼色,後者則向後一招手,登時有三百多身形便捷,步履輕盈之人跟在胡赤兒的身後,向下典韋的大營潛行。
來至那名熟睡的士兵身前,胡赤兒一擺手,身後的士兵一個個把用黑布纏過的長刀抽了出來,雪亮的兇光在燈光下一閃,這些士兵來至各個營帳前,只聽各處寂靜無聲,只有幾處營帳的帳門口有巡夜的士兵,不過和胡赤兒面前的這名士兵一樣,正在熟睡中。
胡赤兒抽出佩刀,手起刀落,一顆人頭被砍落在地。
與此同時,那些被胡赤兒遣派到裡面的士兵,紛紛效仿,把那些士兵的人頭剁了下來。
牛輔見胡赤兒得手,大吼一聲,身後士兵盡數殺出,發出驚天殺聲,向典韋的大營殺去。
騎兵吆喝着馬踏大營,用手中的大劍砍倒燈杆,在把火把拋向各個就近的營帳,登時燃起了大火。
手持長武器的士兵一個個如狼似虎,闖進了一座座的營帳,用長武器死命地刺向地面上的睡鋪。
不一時,這些士兵馬上發現了不對,此時己方的火把也已經點燃,這些士兵這時才發現,原來自己刺向的地方根本就是空空如也,那上面一個人也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
士兵們停止了徒勞無益的行動,紛紛從營帳當中退了出來,面面相覷。
這時,其他士兵也發現了不對頭的地方。
大火已經被點燃,可是各處的營帳在如此的火勢威逼下,居然保持安靜,沒有想象中那種哭爹喊孃的叫聲。
這絕對不正常。
這時,胡赤兒派出的三百多名士兵中,有人驚聲尖叫道:“這些居然都是草人!”
一瞬間,一萬多人全部靜了下來。
在這寂靜中唯有一樣樣聲音響起:打呼嚕聲。
胡赤兒低頭看時,才發現自己砍掉的也是一個假人,跌落在地的人頭原來是一個被削去了鼻子的豬頭。
呼嚕聲繼續傳來。
這時。人們才發現假人的旁邊有一個毫不起眼的灰色物件,胡赤兒等人仔細觀看時。原來是一個用木架撐起來的牛皮,夜風從其中吹過,那聲音還真的和呼嚕聲一般無二。
不問可知,這東西乃是出於兗州軍徐濟招募的那些匠人之手,故此才騙了胡赤兒等人。
牛輔就算是傻子。此時也知道自己中了對方的計策了,狂吼一聲道:“不好,我們趕緊撤!”
衆人一片驚慌。
就在這時,一把雄壯的嗓音傳來道:“牛輔,你哪裡也去不了。”
這聲音洪亮悅耳,其中有着說不出的張揚和狂野,不問可知,當然是樂義。
牛輔還未弄明白怎麼回事呢。一陣弓弩絃動聲響起,牛輔方面的士兵慘叫連連,血珠如同水花般揚起。飛灑在各處,變成一朵朵的死亡之花。
牛輔軍大亂。一萬士兵開始在箭雨中四散奔逃。
這時,徐濟選定這裡作爲安營紮寨的原因立時顯現出來,大營背靠大山,左邊是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水,牛輔軍的士兵想要逃跑。可以供他們選擇的逃跑路線並不多。
樂義所部的幽影精銳埋伏在牛輔士兵逃跑時的必經之處,牛輔士兵哪裡還有活路?
山上和河水的對面雖然埋伏的人數不多,但是憑藉着地理優勢。那些想要往山上逃跑和想要渡到河水對面的牛輔軍隊的士兵紛紛被射殺了回來。
因爲牛輔前來是爲了偷襲典韋的大營,所以帶來的士兵根本就是一近戰步兵爲主,那裡帶着弓弩士兵?所以,牛輔軍的士兵一個個變成了活動的箭靶子。
牛輔此時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勉強還可以端坐在戰馬上。此時,一個雄渾到極點的聲音響起:“牛輔。你納命來!”
一杆大斧橫空出世,劈向牛輔的頭顱。
牛輔此時已經茫然不知所措,看着劈向自己的大刀,居然忘記了躲閃,只是眼睜睜地看着那杆大斧。
在牛輔身邊的胡赤兒沒有想到自己的大帥會驚慌失措到如此地步,不由得暴喝一聲,手中雞蛋般粗細的長槍橫在了牛股的頭頂處。
“當”的一聲。
胡赤兒口噴鮮血,那兩隻不知道摧殘過多少女人的大手被虎口爆裂,鮮血橫流,手中鐵槍被徐晃的大斧硬生生的看的彎曲下去,胯下戰馬更是被震得骨斷筋折,直接跪倒在地下。徐濟這麼張狂的帶着千人就敢來找牛輔的原因之一便是他手底下還有徐晃這員不爲人知的猛將,而這,也是徐晃爲徐濟建的第一功。
胡赤兒乃是牛輔手下第一員猛將,一向自負武功,哪裡想到今天被徐晃一斧震得氣血翻騰,受了極深的內傷,更失去了戰鬥的能力。
胡赤兒被自己身邊的士兵扶了起來。
胡赤兒頭腦一陣眩暈,知道自己要昏倒,但是卻極力地保持清醒,在這等兇險的場合,一旦昏倒,那無疑是死路一條。
徐晃看了一眼胡赤兒,淡然道:“你這小子有點本事,居然可經得住本人全力一刀,看在這一點上,本將便饒你一命,但是你若是死在亂軍之中的話,那就怨不得我了。”
胡赤兒聞言本來大喜過望,聽到徐晃後半句話,又差一點坐下,這和不放過自己有什麼區別?
徐晃看着胡赤兒那張如同死人臉上的精彩表情,知道他差點被自己玩死,心中好笑,不再理會他,轉過頭來看向牛輔。
牛輔咬着牙看向徐晃,恨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會劫營?”
徐晃冷然道:“哼!虧你還是一軍統帥,做不到知己知彼還打什麼仗?我早知道你們一向認爲典將軍作戰的風格乃是勇猛不畏死,聞我軍而來,必定猜我們會立即決戰,豈知此行領軍之人並非典將軍,更沒有料到我們卻只是安營紮寨,如此一來你定會以爲我軍急行軍多日,人馬勞頓,又因爲典將軍乃是粗豪之人,不大注意細節,所以纔會有劫營的主意,不是嗎?”
牛輔呆呆的看着徐晃,此時他心中已然大爲吃驚,眼前這一部打着典韋旗號的軍隊竟然不是典韋統領?那眼前之人究竟是誰?
徐晃心中好笑。表面則冷然道:“你牛輔雖然已經是驚弓之鳥,但是西涼人天生好戰。在此等時刻當然會孤注一擲、鋌而走險,所以你接應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只不過是因勢利導而已。哼,連我擺個人困馬乏的樣子出來給你看,引你出來劫營你都看不出來。你還打什麼仗?君不聞兵書有云‘士馬驍雄反示我以羸弱,陣伍整齊反示我以不戰’乎?”
牛輔被典韋說得極爲羞慚,這番話真比殺了他還難過。不過此時他心中的疑惑還是讓他開口問了一句:“你,又是何人?”
徐晃堅毅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河東徐晃,徐公明。”
就在這時,牛輔的軍營方向響起了驚天的喊殺聲。
牛輔擡起頭來看時,卻見自己的軍營方面火光沖天,知道自己的軍營出事了。不不由得臉色大變。
徐晃淡然道:“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牛輔將軍這般辛苦來劫我的大營,我若是不去也偷襲一下將軍的大營,還真是對不起將軍呢!”
牛輔大吼一聲,其中有着無限的悔恨和恐懼,撥馬便走。
那胡赤兒也在衆人的保護下跟在身後。
徐晃臉上忍不住露出笑意,想起徐濟的吩咐,立刻在後面吼道:“牛輔休走。待我徐晃要了你的性命!”只是徐晃雖然如此說,卻並未真正的追趕。
牛輔哪敢回頭?一馬當先,一路狂殺而出。
只剩下一些牛輔的士兵被棄之不顧。在幽影精銳的如蝗箭雨中,倒地呻吟。
戰鬥很快結束,自有人出來收拾整理戰場,滅火的滅火,搬屍體的搬屍體。
就在這時,徐濟騎着白馬。出現在典韋的身旁。微笑地看着牛輔那着火的軍營方向,笑道:“這把大火還真是不小,夠牛輔喝上一壺的了。”
徐晃見徐濟過來在馬上拱手對徐濟笑道:“主公高明,這個牛輔果然極不成器,沒費太大的力氣就把他弄了個半死。實在是我生平最痛快的一仗。”
頓了一頓道:“對了主公,我不明白爲何要放走牛輔,剛纔他明明已經身處絕境,爲何要要我放他一馬?“
徐濟沉聲道:“公明,我殺牛輔如同殺豬狗耳,當然不費吹灰之力,不過這個牛輔我還另有妙用。”
徐晃愕然道:“其他妙用?”
徐濟點了點頭,對徐晃輕描淡寫道:“就在今天早晨,于禁給我送來了一封信,那信乃是賈詡送來的,上面寫着他謀劃漢中和益州的詳細計劃,在他的計劃中,西涼這羣喪家之犬各有用處,我看他的計劃切實可行,當然要放過牛輔等人了。”
徐晃搔了搔頭,不明所以,實在想不到賈詡攻打蜀中與漢中和眼前這些敗類有什麼關係。
徐濟笑道:“你怎的與奮武一般不成器?也罷,你就不要費神猜想了,賈詡的心智只有奉孝等人才可猜得中七八,你就等着看好戲吧。”
徐晃知道徐濟說的是實話,而且他新投之人只管辦事就算,有些不該多問的也就不再費神去想了。
徐濟卻一擺手,一人從一個角落裡閃身出來,來到徐濟面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
徐濟淡然自若道:“你就是文和派來的人吧?你家主人叫你做的事情你都記住了?”
徐晃看去,卻見對面那人面如淡金,眉宇和精神氣質大異中原人,一看便是涼州人。
這人看向徐濟,眼中露出敬畏,對徐濟道:“主公,小人賈成,我家先生要我尋找機會,混入牛輔軍中,相機而動,不敢有半點怠慢。”
徐濟看着眼前的賈成,見他爲人十分機警,心中滿意,笑道:“見機行事?你家主人倒是信任你,看來你並非是第一次當細作了。”
賈成恭聲道:“小人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其實天底下任何細作沒有一定的掩護都無法混入到敵人那一方去的。我家大人是料定主公一定會防備牛輔劫營,所以纔對小人說小人混入到對方軍營的可能性極高。”
徐濟眼眉一挑,笑道:“哦?你家主人當真早已經料到今晚的情形出現?”
賈成又一躬身道:“回主公,我家先生的確是這麼說的,他說主公膽大包天,但是爲人謹慎,最願意示弱於人以便出奇制勝;而牛輔色厲內荏,狂躁不安,狗急跳牆下,定會不顧一切發起衝擊,以主公之智,當然可以一眼便看穿牛輔的爲人,定會加以利用,所以今晚劫營之事都在先生的意料之中。”
徐濟心中佩服,看來這個賈詡果然厲害,居然把自己的性格都摸透了。
想到這裡,徐濟笑道:“文和高明,只是你這手下人卻不地道,居然把你家主人的底細都抖落出來了,你不怕文和日後責罰你嗎?”
賈成看到徐濟微笑。當下笑道:“我家先生說了,若是主公問起什麼事情的話,我就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先生說他不敢對主公有任何隱瞞。”
徐濟一面心中高興,一面暗呼厲害。
這個賈詡,對人對事還真是有一套。還未深交自己的性情已然爲其摸了個七七八八,知道自己用人向來是用人不疑的,不過因此徐濟倒也欣慰不少,這樣的下屬最是省心。
徐濟想到這裡,笑道:“賈成你日後見到文和,就說我有一句話帶給他,我徐濟令他一日對我信任很容易,但難的是日日信任,我定不負他對我的高看。你去吧。”
賈成一躬身,從背上的揹包裡找了一套西涼士兵的衣服,換上後,又取出一把短刀,在自己的的臉上橫縱劃上幾刀,血肉翻卷,立時被毀容。
徐晃看得一驚。
這賈成卻轉過身來對兩人道:“小人早年一家人的性命就是我家先生救的,於是發誓終其一生,爲牛爲馬,永報大恩!”
言罷轉身而去,消失在漆黑的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