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聲遼遠的雞鳴,清脆、豁亮。
陳到悠悠轉醒,清晨柔和的陽光從破舊小屋的門縫和窗縫中露了出來。懶洋洋的令陳到不想睜開眼睛。
陳到暗暗運氣,發現經過一個晚上的回氣,自己的內傷已經好了大半,只是自己的肩頭還是有隱隱的麻痹感,不過看樣子沒有關係,相信不用多長時間自己就可以完全的復原。
陳到轉眼看去只見徐濟靠在茅屋門口已然睡了過去,他起身拍醒了徐濟輕聲問道:“主公,可無礙?”
徐濟當然也沒有深睡,心中的擔憂讓他不敢有半點疏忽,只是一番奔逃終究是有些累了這纔不小心睡了過去,此時聽到陳到的聲音他心中也是一定,再看陳到似乎也有所恢復心知自己又多了一份逃命的把握。
窗外傳來了鳥鳴和流水的聲音,天籟祥和,好似雲端。光是這種聲音就已經讓人流連忘返,不想離開。
徐濟和陳到卻都知道自己二人絕不可以在這裡停留太多的時候。
眼前的平靜安詳事不過是個虛假現象而已。
大自然和人類的社會是不同的。
大自然的進化總是恰到好處地照顧到萬事萬物的生死明滅,而人類則選擇了一種相對的“真理”來推動社會的發展。
自以爲是實在是人類最大的悲哀。
爲何人類總是會顧此失彼呢?到底有多少的經驗教訓還要等着人類去吸取?
徐濟的感慨並非是無緣無故,實在是一種心底潛意識的自責。
只要想一想昨天發生的事情,一種強烈的自責和悔恨便涌上心頭。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文聘等人的消息。而且徐濟猜測陳到的那一擊絕對不會令呂不好過就是了,呂布肯定是受傷在身。故此徐濟的心中還有一絲希望,但是徐濟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癡心妄想。
呂布是何許人也?即便是被陳到擊傷。但是絕對不會像陳到傷的這般如此嚴重,只要不是陳到又或者關、張這個級別的高手,以呂布之能要想獲勝還是輕而易舉地。
文聘和呂布交手了,必然是凶多吉少的事情。
不過這錯誤卻在自己,若是自己思慮再周全一些的話,昨天的事情完全可以避免。
不過徐濟此時心中卻沒有半點怨恨呂布的意思。
在戰場上,大家各爲其主,呂布至少沒有那麼多的勾心鬥角,要說到恨意的話。徐濟也會想起張任,這個卑鄙小人實在是在可惡之極。
對於呂布,拋開他在做人方面的缺陷,不論是徐濟疑惑陳到都對其出神入化的武功始終都有一種深深的敬意。尤其是在經過了昨天和呂布的一場惡戰之後。
徐濟雖然並非武人但卻也看得出陳到和呂布的差距已經不再是招數又或者力量強弱的問題了。
坦白而言,呂布的用“力”技巧實在高明,非自己所能比擬。
陳到用力技巧也曾說給他聽過,無非就是帶有前推力量的螺旋力而已。帶有着極強的規律,但是陳到和別人交手時卻可輕易獲勝的原因在於即便是敵人已經知道了自己武功的特點也沒有辦法化解。
即便是以典韋的本領,典韋也僅僅只能做到利用自己的力量如同狂野的傷獸一般搶攻陳到以佔得先機。
但是呂布則完全不同。方天畫戟的變化是無窮無盡的。
徐濟突然想起了後世武俠小說家金庸先生筆下變幻莫測的“獨孤九劍”。但是呂布的可怕處並不僅僅在於呂布方天畫戟外在的招數,而是呂布本身的力量技巧難以捉摸。故此速度也是無法估量的。
而陳到也說自己若是想勝過呂布,只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學習呂布的用力技巧。用更加變幻莫測的力量和速度去戰勝呂布。不過這種辦法等於改弦更張,放棄他自己武功應有的特色而去學習別人。
而這條道路只要想一想就令陳到望而卻步,武功到了陳到這個境界。對於武學的追求已經不再是一般意義上恃強硬碰,而使轉爲對人世間萬事萬物的一種本源認識。
在對敵的一瞬間內看穿敵人武功的內在與外在規律並且加以破解乃是陳到這等高手孜孜以求的夢想。
這就等於那些物理學家皓首窮經地去追求宇宙間的內在規律一般。漫長、繁瑣、艱辛、寂寞,甚至會錯誤重重。更多的時候是前功盡棄。
萬事萬物皆有規律。
陳到的武功已經在自己的道路上走了許久,而亦只有在這條個人闖出來的道路繼續堅持下去,纔會獲得更大的突破,否則若受他物影響,又或心有外求,功力將大幅減退,得不償失。
這就比如說讓呂布放棄方天畫戟拿起陳到的長槍學習陳到的槍法一樣般不切實際。
所謂“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再矯健的飛鳥也不可能在水中游,再光滑的游魚也不可能在天空飛。
而陳到所說的另外一種辦法則是在他自己的道路上繼續的走下去。
這條道路看似是一種比第一種更不可能實現的絕路,在外人看來,陳到已經達到了槍法的巔峰,再難有寸進。
但是陳到卻寧願選擇這一條道路。
徐濟知道那並非是因爲陳到的貪心令陳到放不下現在的武功成就,而是因爲陳到知道槍法和萬事萬物的規律一般永遠真正的沒有窮盡。
那就好像巨大的物體都是由一個個微小的分子和原子組合成的,而分子和原子可以再分爲原子核和電子一般。
的確,在徐濟前世的那個時代,原子核和電子還沒有辦法再往下分。但是隻要是對科學有常識的人就絕不會妄下斷言說原子核已經不可再再分。
宏觀世界“波”是“波”、“粒”是“粒”,但是光卻可以有波粒二象性。
人的認識總是有狹窄的地方。越是在看似沒有出路的地方,越是人類即將要面臨突破有巨大發現的地方。
正所謂“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個道理,徐濟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如此一來陳到又怎麼可以說自己在槍法上已經走到窮盡了呢?
怨天尤人絕對不是陳到的風格。
而說到這裡,陳到精神不由得振奮起來,而徐濟也在心中嘆了口氣強迫自己不去想文聘等人的生死,拋開一切雜念站起身來,回身對陳到說道:“叔至,啓程吧!”
聽到徐濟命令的陳到也拿起自己的長槍當先緩緩地推開這間小屋的破舊柴門。
驀地,一片陽光照射到了陳到的身上,
透過陳到身影傳來的光線讓徐濟有些睜不開眼。在這光輝中,陳到背影閃着金黃,威武如同天神。
舉目望去,徐濟立時被外面的美好所傾倒。他的耳際首先傳來山泉流淌的“叮咚”聲,其中夾雜着蟬嗚鳥唱,四周一片寧謐。只見左方一條山泉由這小村子背後的小山處奔流而下,流水在石頭上歡呼雀躍,石頭上激越水花翻卷如銀,而在一旁的清幽小潭因爲有這股山泉注入。所以在狹小的入水口處白浪翻滾如雪,在陽光下回旋激濺,美麗異常。
再環目四顧,這小村四處羣山環伺。野樹盤恨錯節,奇異層出不窮。
盤虯臥龍,清風流水。清潭小山,在眩目的陽光裡飄渺得一片金黃。美若世外桃源仙境。
而因爲清風吹拂小潭而撲面而來的春意盎然的清寒,使徐濟的靈臺驀地一片清爽。更感覺自己和這小山村已經融爲一體,自己的精神不斷地飛旋上升,就像這山中小村已經超然於塵俗之上。不再是人間所有了。而此時在徐濟身前的陳到也是一臉有所感悟的摸樣。
而在清風陽光中,陳到的心聲一片空靈,就好似佛祖座下的蓮花靈臺,不會染上一絲塵埃。
後來徐濟才從陳到嘴裡得知那一瞬間他感覺無數個關於自己槍法和人生的明悟紛至沓來,好似萬道清泉歡快的流過自己的自己疲憊不堪的心底,那晨風的清新令自己好似焦灼大地的心靈再一次活了過來。當下徐濟卻沒有打擾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看着。
半晌之後,陳到深吸一口氣,後過頭來留戀地看了一眼這間自己昨晚避難的殘破小屋,然後迅速而又堅定地回過頭來,向門外的那個新鮮世界走去。徐濟此時自然是亦步亦趨的跟着陳到。
而看着陳到的背影徐濟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種感悟:過去只是一種人生經歷,而非是沉重負擔。
有時忘記乃是最好的記憶。
化悲痛爲力量正是人類生命勃勃向上的本能。
只見陳到提槍、上馬之後再將自己抱上了馬背,二人並騎出村。
徐濟此時已經戴上了幽影精銳爲自己精心製作的面具。
早年的流離生活使得徐濟和陳到都已經熟練地掌握了多種僞裝的技巧。而且陳到身上本身也帶着一些僞裝時的必備工具。
比如現在,陳到已經化身爲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自己的肩頭和腰間已經墊上了一些不影響自己行動的墊子。
至於嘴巴上則帶上了假鬍鬚,額頭則出現了一些假皺紋,眉毛加粗了一些,鬢角頭髮都染得花白一些,看來年紀大上十年左右。而徐濟則把自己之前僞裝樂進的那些東西全部弄乾淨,恢復了自己的本來樣貌,他雖然身爲駙馬但卻甚少有人認得他,這樣自然也並無大礙。
而陳到胯下的那匹戰馬則已經被陳到用特殊的染料弄成了黃白相間戰馬,手中的長槍則被分成了兩截,藏在了馬匹的身上。
而陳到身上的武器從表面上看只有一把普通的長劍。不過那又如何?什麼武器到了陳到的手中不是殺人的利器?
可以說陳到現在的形象再普通不過。只不過是一個帶着“弟弟”逃難的哥哥而已。
陳到當然知道現在自己最重要的任務是什麼,第一要保護徐濟的性命,第二就是找回劉協。
問題是現在陳到失去了自己一向最引以爲豪的情報來源。而且身邊帶着徐濟多少還是讓他有些顧忌。
同時讓陳到有些難受的是在以往的日子裡。他早就已經習慣了謀定而後動行動方式,來自徐濟的習慣讓他對情報的重視遠遠超出一般人。也正是因此徐濟在兗州建立了這時代強大無比的情報系統之時他並沒有疑惑反而是表現出了高度的支持。
可是現在徐濟和陳到卻幾乎已經和外界隔絕了。沒有半點消息來源。
在戰爭這等風雲變化的時期裡,一個晚上會發生很多的事情。
陳到雖然已經化過妝了。但是自己卻沒有辦法向別人詢問長安城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因爲一般的百姓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情,若是尋問官兵的話,立時就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而不知道爲什麼,徐濟有一種直覺,那就是史阿一定會把劉協安全的帶出來,絕對不會令劉協再一次落在王允的手裡。
若是劉協落到了王允的手裡的話,只怕王允立刻就會以皇帝的名義宣佈自己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亂臣賊子。到那時,在這個注重聲望的時代。不要說自己失去了獲得“皇命”的機會和資格,只怕天下的諸侯都會趁勢攻擊自己。
劉協是個無能爲的人,而且絕對不會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姓名和皇位,他什麼事情都能幹的出來,這一點在逃亡的路上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
所以王允若是找到劉協,只怕不用王允威脅,他自己就會主動向天下宣佈自己是叛逆了。
依稀記得歷史上的王允不就是在李?和郭汜攻打長安的時候遭受到了這樣的待遇嗎?
劉協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長期的宮廷生活已經讓這個原本大有前途和希望的孩子變得猥瑣不堪。所以這樣的人絕對不可以落到別人的手裡成爲打擊自己的工具。
典韋那裡也令徐濟擔心,徐濟現在無法肯定典韋到底在幹什麼。自己這麼長時間沒有消息,典韋肯定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若是典韋夠聰明的話就不應該回去救援自己。
只要一天王允不抓住自己,找不到劉協。兗州方面就可以把自己劫走劉協這件事情推得一乾二淨。反正死無對證。
若是典韋回兵救援的話,那等於不打自招。
不過徐濟卻對典韋深具信心,這粗漢雖然看似有些憨厚但卻是個心思活泛之人。儘管如今局勢難明但只要自己預料不錯賈詡必然已經爲自己規劃好了一切。所以徐濟知道典韋一定會分析清楚眼前的形勢,知道自己應該何去何從。
幸好帶兵的是典韋。若是換了樂義那個莽漢的話,現在只怕早已經回兵不知死活地去攻打長安城了。
所以說來說去。只要自己不死,還有劉協在手,這場戰爭就算是勝利了。
纔出了村子,二人就碰上了一隊官兵,那是一對裝備精良的騎兵,看穿着打扮和武器裝備便可知道乃是長安城中派來的軍隊。不問可知,他們的目標就是自己。
陳到當然不會把這幾個蝦兵蟹將放在心上,問題是陳到現在不知道自己在哪裡,而且身邊帶着徐濟着實不方便輕易動手,而且收拾完這羣官兵自己二人將要奔向何方都是一個問題。
還有自己二人在這小山村中相安無事的過了一夜,可是這羣尋找自己的官兵一早就已經到了這裡,臉上談不上風塵僕僕,看來長安城裡這裡並不遙遠,想到這裡,陳到心中不由得暗自警覺。徐濟當然也注意到了這些。
陳到再一次警醒自己莫要因爲大意而露了馬腳,一個不小心引來了呂布這個瘟神,把自己保護徐濟回兗州的大計可就變得更加困難重重了。
而看着逐漸接近的官兵,徐濟反應極快地裝出因爲迷路而焦急的樣子,示意陳到迎向了這隊官兵,快到近前時,更從馬上下來,快步向前,裝出驚喜的樣子,喊道:“天,可算是遇見人了,要不俺都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陳到這個彪形大漢的突然出現而且還帶着一個小年輕當然引起了這羣官兵的注意,原本個個暗自戒備,結果卻看見徐濟和陳到都下得馬來,這才稍微放鬆了一下警惕。
爲首的一名騎兵打着十足的官腔道:“前面的人給我停下來,否則我便要下令放箭了!”
到哪裡都有拍馬屁的,這個小頭領才一發話,他的身後就有一人縱馬上前,立馬拉弓,還裝腔作勢地搭上了弓箭。
徐濟不由得心中大罵:居然敢在老子面前裝腔作勢,簡直就是魯班門前弄大斧,不知死活。
表面上卻裝出驚慌失措的樣子,一下子停了下來,陳到也配合的把身上的佩劍從腰間解下,徐濟看到這一幕也立刻開始演戲,立即用顫抖的聲音道:“官老爺饒命。”
一衆官兵見到他這般模樣更是放下心來,紛紛縱馬來到他的身邊。看是凝神觀察眼前這個白淨的青年和一臉鬍渣的漢子。不一會兒便紛紛搖頭,表示失望。
徐濟暗暗回頭對陳到使了個眼色,示意準備隨時動手,而陳到也眨眼表示會意,但他的身體從外面看卻是極爲的放鬆。
那名官兵的首領神氣十足地看着徐濟,提着自己的聲調、慢條斯理道:“你是什麼人?要到哪裡去?”
徐濟連忙把自己早已經準備好的答案老老實實奉上,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回老爺,小人乃是汝南人,這位是我兄長,我們兄弟二人因爲家鄉日子太苦,所以就出來謀生路,可是因爲沒有出過遠門,來到這裡迷路了,這裡又沒有人煙,正沒有法子時,您老人家就到了,您可帶給我指一條明路啊!”
徐濟和陳到的樣子笨拙滑稽,引得衆官兵爲之莞爾。
看着裝的似模似樣的徐濟,那官兵的首領突然瞪起了眼睛,喝道:“你到底是什麼人?還不從實招來!”
徐濟聞言大吃一驚,不知道自己那裡露出了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