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聽到耿武這話衆人才想起郭嘉和陳到此時還在一旁,於是紛紛看向兩人,辛評反應極快,馬上就明白耿武爲何要把衆人的注意力轉移到郭嘉和陳到身上,因爲耿武下面完全可以說“郭嘉先生乃是駙馬麾下第一智者,麴義賊子又是從高順將軍那裡被押回來的,不若還是問問郭嘉先生的高見吧”等語,而只要郭嘉一開口那麼韓服必然大受影響,才一想到這裡,不由得心中大急。
在如此頭腦飛轉下,他連忙搶話道:“此乃議事大廳,自然是我等表達自己意見的地方,何來有失體統之說?”他的意思也很簡單,就是想要把發言權搶到自己手裡。
而耿武還未來得及說話,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實則心中同樣着急的沮授緩緩開言道:“辛評大人此言大有道理,這種事情要從長計議,不可以矯枉過正。”
關純聞言冷冷笑道:“沮授先生此言差矣,什麼叫矯枉過正?審問麴義關乎我冀州的安全,現在又不是治經讀博士大談什麼’中庸之道’的時候,豈可等閒視之?若是等沮授先生三思過後,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要我說矯枉必須過正。”言罷,便雙眼直視一臉淡然之色的沮授。
但出人意料的是沮授說出此話後,便不再發言,把嘴巴閉得緊緊的,看得在一旁仔細留意沮授的郭嘉暗中佩服:不愧是被甄宓交口稱讚的冀州最有智慧的人,也許在別人的眼裡,面對咄咄逼人的關純,沮授是理屈詞窮無言以對,但在郭嘉看來卻知道沮授的目的恐怕並非是要和關純辯論,而是進一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從自己和陳到的身上移開,這樣一來。自己就完全沒有發表意見的機會,端的是好計策!郭嘉心中暗讚一聲:如此人才若是便宜了韓馥又或者袁紹,郭嘉覺得實在是非常的可惜。若是可以爲徐濟收服沮授,那真是謀奪冀州成功外。自己最大的成功了。
果然,辛評也馬上領會到了沮授的意思,先是佩服地看了沮授一眼,然後哈哈一笑道:“什麼叫‘矯枉必須過正’?難道關純大人沒有聽說過‘過猶不及’嗎?現在麴義擺明不會和我們合作,爲何還要相信他口中說出的話來呢?難道關純大人那麼有把握可令麴義實話實說?”
衆人聞聽這番對話之後立時便開始了一陣激烈的辯論,弄得韓馥頭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實在是不想聽下去了。不過這個韓馥到關鍵時刻還是有一些頭腦的,便連忙說道:“你們不要再爭吵了,麴義乃是高順將軍抓住的,既然高順將軍沒有把他就地正法。而是送回我冀州來,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目的,我們不可以熟視無睹,最好還是聽聽郭嘉先生的意見,畢竟郭嘉先生對駙馬大人非常地瞭解。一定可以告訴我們最好的解決辦法。”韓馥乃是冀州刺史,他既然說出這話來,衆人還能說什麼?耿武和關純則是得意洋洋對望了一眼。
郭嘉見衆人把視線集中到自己的身上後,這纔開言道:“其實我家主公既然會把麴義這賊子送回到冀州來,就已經說明了我家主公的心意。”看着有些愕然的衆人。郭嘉侃侃而談道:“就像各位大人說的那樣,麴義乃是袁紹方面的人,袁紹可是我家主公的敵人,既然如此,我家主公爲何不審問在冀州到底有哪些人投靠了袁紹呢?原因很簡單,因爲這並非是我家主公的事務,而是刺史大人您的事務,不管怎麼說麴義乃是刺史大人座下的將領,他出賣的又是冀州的利益,我家主公又怎麼可以越俎代庖來插手冀州的事情呢?所以,這件事情還請大人自己做決定得好。”
郭嘉的此番言語大大出乎大廳中衆人預料,在他們印象中,郭嘉此時應該落井下石纔對,畢竟在這大廳中的許多人都曾經投向過袁紹,理論上來說都是徐濟的敵人,所以郭嘉絕對不應該表現出現在對這件事情不聞不問的態度。衆人皆是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好多年的人物,此刻一聽郭嘉此番話語,馬上察覺到這一次郭嘉完全沒有站到耿武和關純一邊。倒有一種你是你,我是我的味道,兩者毫不相干,這郭嘉到底什麼意思?
但此時一邊靜靜側立的荀諶卻是心中暗暗讚歎郭嘉的智慧,如此一來郭嘉卻是絕對不會給人半點把柄,而且這番話可謂是大大打消了韓馥的戒心,接下來郭嘉不論說什麼對於韓馥來說的說服力都會大大上升。
但其實郭嘉這麼做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擾亂冀州。隨着袁紹在冀州攻略上的退卻,冀州的外敵已經不再存在,即便袁紹現在在兗州正在漸漸地恢復實力,但是袁紹因爲徐濟就在陳留的原因在兗州卻也絕對不會輕舉妄動,可以說冀州現在穩定下來了,局面並非像原來那般兇險,可是冀州穩定並非是徐濟想要的結果,要想謀奪冀州,冀州就必須亂下去,只有這樣徐濟纔有機會混水摸魚,自從耿武和關純與自己合作以來,尤其是徐濟挫敗了袁紹奪取冀州的意圖後,韓馥的勢力現在在冀州急劇擴張,這並非是徐濟真正所願意看到的,所以,郭嘉和耿武與關純的關係從郭嘉說出方纔那番話的時候起就產生了非常微妙的變化:盟友的關係已經破裂,爲了冀州的利益爭奪,雙方的關係終於走向了破裂。不過郭嘉的話說得很含糊,耿武和關純此時還無法得知郭嘉心中的真實想法,畢竟郭嘉說如何處置麴義乃是冀州的事務,徐濟和他自己不便插手,這種說法甚至會大大激起韓馥對徐濟的信任感,在韓馥的心中誤認爲徐濟和那個處處欺凌自己的袁紹完全不同,而且郭嘉也通過這番話給韓馥等人造成了一絲錯覺:那即是說郭嘉有些話不便明說,而是讓韓馥自己決定對付麴義,而他和徐濟是絕對不會插手的。
不過這同樣的一番話在辛評等人聽來就完全是另外一個味道,郭嘉似乎在暗示他們徐濟其實完全不想難爲他們,畢竟徐濟若是想要從麴義的嘴中得到消息還是很容易的,當初被高順囚禁在金鄉的麴義可是並不知道會有今天的必死之局的。徐濟完全可以告知高順以放過麴義作爲條件從怕死的麴義的嘴中得到在冀州誰曾經是袁紹方面的人。現在郭嘉這番話明明想衆人透露出了徐濟既往不咎,要收服衆人的感覺。
這種感覺一產生,馬上有許多人心動起來。事實證明,徐濟是比袁紹更有潛力甚至是更有心機的實權人物。關鍵是徐濟身上給人以越變越強的趨勢,從這一點以及袁紹如今的位置來看,徐濟向外擴張已成定局,在這種情況下,首當其衝肯定是冀州,這些人豈會不爲自己留條後路?在他們心中,冀州左近最好的投奔對象就是徐濟。但是因爲大多數人曾經投向袁紹,所以頗爲躊躇,不知道徐濟那邊究竟會是什麼態度,只是沒有想到。機會來得這麼快,而且看上去還是徐濟主動向他們示好。
耿武和關純雖然對郭嘉略有不滿,不過還以爲郭嘉是在避嫌,所以也不放在心上。不過兩人一旦失去郭嘉的支持,審問麴義的主意在衆人議論紛紛的口水中不了了之。倒黴蛋麴義當然是被推出去斬首示衆。那顆人頭也被懸掛在鄴城城門之上,一時間引來了不少人駐足觀看。
而在麴義鮮血的背後,冀州新一輪的爭奪全面展開。
此刻,坐在趕往高陽酒樓的馬車上的陳到在聽完郭嘉的解釋後,長長出了一口氣。隨即笑道:“看來冀州的事情不會再耗費多長的時間,相信我們不久以後就可以回到轉主公麾下了。”
郭嘉聞言失笑道:“叔至的意思我明白,不過雖然叔至也是智計過人之輩,但是照着叔至的意思,似乎衝鋒陷陣更符合叔至的胃口吧?”
陳到笑了笑理所當然道:“還是郭嘉先生懂我,現在主公已經陳兵四境,連番大戰迫在眉睫,若是不讓我上陣殺敵,那還不要了我的命?”
斜靠在馬車座位上的郭嘉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對陳到說道:“叔至且放心吧,這才僅僅是開始,日後陳到還要爲主公獨擋一面呢。”
陳到聞言點了點頭,對郭嘉道:“不過郭先生這回可有得忙了,那些世家大族現在一定急着巴結先生,希望日後在主公面前有一席之地,誰讓先生乃是主公麾下第一軍師呢?”
郭嘉冷笑道:“巴結我有何用?哼!叔至你也曉得主公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些眼中只有自己家族利益的世家大族,現在主公是爲謀奪冀州所以才隱忍不發,和他們合作,一旦冀州到手,主上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當初在襄邑和圉縣的那一套用在冀州身上,到時候有得他們難過!”
陳到聞言不由得哈哈大笑。
在郭嘉和陳到的輕鬆談笑聲中,馬車緩緩地停在了英雄樓的門口。郭嘉和陳到走下馬車,就要往裡走,畢竟荀攸已經在這裡呆了一個下午,現在徐濟那邊不僅事務繁忙,而且隨時可能爆發站否,這必然是不可能讓荀攸在這裡停留太長時間,若不是郭嘉還沒有把面見韓馥的原因和結果告訴給荀攸,令他帶回襄邑去,郭嘉早就要荀攸啓程了。當然,韓馥今天的表現早在徐濟的意料之中,倒是張郃的歸順對徐濟來說是個絕對的意外之喜,這消息勢必是要讓荀攸帶回去的。
兩人下車後,與往常一樣,郭嘉在前,陳到在後,向英雄樓走去,驀地,一絲不舒服的感覺涌上了陳到的心頭,那是一種只有經歷過無數次出生入死仍能安然回來的高手的本能反應,陳到的寬大手掌本能的握在了腰間長劍的劍柄上,停下腳步,一雙虎目精光四射,向周圍逡巡。
郭嘉走出幾步,發現陳到沒有動彈,這才發覺陳到的不對勁處,忙停下腳步,回到陳到身邊,不明所以地看向陳到,一臉的詢問之色。
就在這時,從旁側激射出了五支弩箭,泛着五道烏光向郭嘉襲來。速度快的叫人不能置信。別說是郭嘉了,就是一般武將都難以躲避。
陳到冷哼一聲,右手匪夷所思地一動。自腰間將自己那柄看似平平無奇的常見自腰間抽出,轉瞬間便不分先後的削在了五支弩箭上。清脆的聲音猶如雨打風鈴,聞之令人忘憂,這聲音在兇險中反倒增添了一種殘酷美感。
豈料異變突起,在陳東安削中的第二支弩箭上另有機關,趙雲才一劈中那支弩箭的箭桿,那弩箭的箭頭便如同毒針般射出,儘管以陳到的本領在始料不及仍然無可奈何。眼睜睜地看着那箭頭惡狠狠的射入了近在咫尺的郭嘉的左胸處,在陳到嚇得魂飛魄散之時,郭嘉慘叫倒地。
陳到見狀怒號一聲,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正在往下掉落的郭嘉的身體,聲音都變了道:“先生!”卻見郭嘉左胸處出現了一片血跡,在郭嘉雪白的衣服上迅速地擴大,好像生命之花在做着最後的綻放,臉色蒼白的郭嘉嘴角抽動。似乎在說着什麼,陳到強忍着心中無比的悲痛,那一雙從不把任何敵人放在眼裡的虎目此時眼淚卻簌簌而下,俯下身去,把耳朵放在了郭嘉的嘴邊。希望可聽見郭嘉的最後願望。
而聽着郭嘉的吩咐陳到連連點頭,不半晌,陳到仰天悲嘯一聲,懷中的郭嘉已經不動了,在路旁的人到這時才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早有人飛報官府去了。
荀攸此時也已經聞聲從高陽酒樓中出來,一眼便看見了陳到懷中的郭嘉,看着郭嘉面色蒼白的躺在陳到的懷裡,渾身是血,不能置信眼前的一切,頭腦中一片昏沉的響聲,登時有些渾身發軟,無意中卻發現抱着郭嘉的陳到用右手罪自己發出了一個暗號:不要輕舉妄動。
雖然荀攸並不知道陳到是什麼意思,但一貫的沉着穩重還是讓荀攸立刻穩住了自己的情緒,所以他才動了一下便馬上停住了腳步,那動作在旁人的眼中就好像是一個湊熱鬧的人因爲看不清所以向前走兩步一樣自然,只有他那兩隻因爲用力緊握而指節發白的拳頭纔可顯示荀攸此時心中的波瀾。
在看到陳到打出令他馬上潛身於郭嘉乘坐的馬車上時,荀攸便悄悄而去,當然就看不見在陳到的臉上綻放出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冷笑。
駙馬使者郭嘉被行刺身亡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一下子便傳遍鄴城,登時,接到這消息的冀州大小官員如遭雷擊被被驚得動彈不得,隨即,以韓馥爲首的冀州官員,還有個世家大族的代表一輪輪地趕往現場,卻被即將散去的圍觀者告知陳到已抱着郭嘉的屍體回甄氏府邸了。
於是乎,韓馥一幫人又慌慌張張地向甄氏府邸趕去。張夫人此時早已經把府門大開,可令拜訪者可以隨意進出,算是極爲體貼人意了。
韓馥等人來不及向張夫人表示感激,因爲郭嘉的生死纔是他們真正關心的,畢竟郭嘉遇刺身亡的消息只是謠傳,還沒有經過證實,所以這些人心中還有一線希望,不過若是郭嘉真的死了,那可真的糟了。郭嘉是徐濟眼前絕對的紅人,而且郭嘉據傳聞還是徐濟自小相交的好友,一旦郭嘉死在冀州那麼必然會引起徐濟的震怒,雖然從過去的經歷之中現實徐濟一貫是個講理的人,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誰也不知道徐濟將會有什麼過激的反應,而徐濟的反應將會直接決定各個世家大族的的決定和未來的命運,所以這些人無不想要證明這消息的真假,當然這些人全都希望郭嘉可以活下來,畢竟徐濟如今的名望和實力都並非當初那個只有近萬士卒的“有名無實”的駙馬了,這位如今已經可以算得上是雄踞一方的諸侯的怒火沒有人願意嘗試。
最讓這些冀州官員擔憂的還是徐濟很有可能在聽聞郭嘉身亡的消息之後立刻便傾盡其麾下所有士卒攻伐冀州以求爲故友復仇,而且徐濟反感世族的言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今的冀州是不可能擋得住剛剛在金鄉取得大勝,士氣正旺的徐濟麾下的軍隊的,而一旦鄴城被攻破那麼等着他們的命運也自然是不消多說了。
而韓馥同樣更不希望郭嘉身亡,不僅是因爲可能觸怒徐濟,更關鍵的是他還想要借用郭嘉的智慧來爲他爭取更大的權力,如今對韓馥而言正是至關重要的時節,郭嘉的死對他來說是一個絕對意義上噩耗,而且不排除徐濟一怒之下與袁紹合作的可能性,屆時自己又會落得如何的悲慘境遇也根本不用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