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郭嘉回憶起自己在襄邑的經歷還是頗有些感慨,因爲那段經歷塑造了他日後的行事風格。.當然,郭奉孝在記錄這件事的時候還沒有忘記揶揄一下徐濟,不過這些也只是後人探尋當年秘密的一手臆測罷了。
徐濟趕回己吾之時,郭嘉也終於有所動作了,不論之前的毫無進展還是如今的機會,郭嘉儘量把一切都儘量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儘管之前毫無頭緒的時間略顯有些長不過郭嘉本身也做好了這樣的準備了,之後成功搭上王氏一族這條線也可以說是順理成章的事,郭嘉絕不相信偌大一個襄邑之中竟然會沒有權勢傾軋也利益爭端,只不過他找到了最有可能也最有機會攪亂襄邑的勢力罷了。
當然,擺在眼前的事情可沒有那麼簡單,想要攪亂襄邑這潭水,郭嘉必須先找到一個容易欺騙的傢伙先取信於他,而後通過這個傢伙來影響王氏一族,這說來也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目前廖昱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王氏一族的動作,不過這也可能只是陷阱,如今郭嘉可謂是孤立無援,不論做什麼都需要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不過由於戲忠的常常混跡於酒肆賭場,自然也就很輕易的就能接觸到郭嘉瞄上的目標,這個被郭嘉瞧上的雖然是王氏子弟,不過卻是一個極爲紈絝的傢伙,平日只是仗着家裡的財勢爲惡,當然也沒有很過分的舉動,所謂大錯不犯小錯不斷,估摸也是廖昱刻意縱容,所以這傢伙雖然劣跡斑斑不過卻從來沒有遭過什麼大罪,而在賭場裡郭嘉暗助他贏了不少又通過戲忠在酒肆中的贈酒很輕易的就取得了這個草包的信任。
這位王縉算得上是王氏的下一代中年紀最長的,當然,也是最不成器的。而之所以找上這麼一個傢伙除了好騙之外更重要的就是他長子的身份,這樣的人郭嘉不相信他對於家主之位會沒有想法,越是庸碌之人的心反倒是越大,徐濟說過的這句話郭嘉一直都記在心上,王縉這個傢伙無疑就是這樣的人。
胸無大志,又無才學,但卻不甘於屈於人下,這就是王縉最真實的寫照,郭嘉在看到這人的第一眼就已經明白他就是自己找的那個人了。而也多虧波才郭嘉才能如此輕易的找到這麼一個適合的人選。
接下來的工作不外乎是投其所好了,王縉這人最好賭,這一點郭嘉是奉陪不了的,但戲忠卻尤其擅長此道,即便他也輸多贏少,不過如今要做的討好王縉,所以倒是簡單的多。一來二去之下王縉也就拿郭嘉和戲忠當成鐵桿了,畢竟一位總能給他找來美酒,而另一個又能和他豪賭,沒有比這更容易讓男人認同的事情了。
這一日王縉又來找郭嘉,而之所以引起郭嘉注意的便是王縉神色之間的不痛快和隱隱有些暴躁的脾氣,爲其倒上酒之後郭嘉並沒有立刻問話而是很客氣的請他喝酒,王縉是個心裡藏不住事的人,兩杯下肚立刻憋不住開始訴苦了:“奉孝啊,你說我這命着實苦,家人俱以爲我王伯興只是庸才,平日裡只寵着那幫會討好長輩的小子們。”這話說完王縉就開始悶頭喝酒,郭嘉倒是不動聲色的一直爲王縉斟酒,這來來去去一壺酒已然下肚,王縉也已經有了些醉意,他強打着精神說道:“奉孝,你說我該如何是好?這麼下去我的地位全然沒了,這幫傢伙遲早會拿我開刀的。”
郭嘉這才搖頭輕嘆故作爲難的說道:“伯興,如今這局面,雖有解決之法,但是……罷了,伯興不如安心做一個富家翁。”這便是郭嘉的高明之處了,話裡話外明明透着有主意但就是不說,逼着王縉自己求教,而這樣一來,不論郭嘉說了什麼,管用與否最後都不會是郭嘉的錯。果不其然,王縉立刻上鉤,一臉急迫的問道:“ 奉孝莫非有什麼主意?快教我,身爲好友,奉孝怎能看着我地位盡失?爲今之計,縉也只能向奉孝求救了。”這幾句話倒是說得真心實意,郭嘉也相信王縉說的絕對是真話,不過該賣的關子卻絕不能少,王縉雖然紈絝但卻不是傻子,郭嘉深知欲擒故縱的道理:“伯興,此乃你家事,奉孝畢竟是一介外人,實在不好插手啊。”說罷面露爲難之色。王縉此時哪裡還顧得上這是不是家事,眼看自己就要丟掉自己最有利的繼承權了,立刻抓住郭嘉的衣袖道:“奉孝救我,否則王縉遲早必失去一切。”
郭嘉心中暗笑臉上卻越發爲難起來:“伯興,並非奉孝不願相助,實在是此事我真不能插手,將來若是讓人知曉,我又該如何自處?”聽罷郭嘉這話王縉也有些猶豫,自己若是依靠郭嘉的幫助取回自己應得的之後那麼旁人會怎麼看?這確實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情,不過王縉轉念一想,只要把郭嘉收歸自己麾下,自己的家臣爲自己出主意豈不是天經地義?這麼一想王縉頓時豁然開朗,正在洋洋自得的王縉卻全然沒有意識到這一切都是按照郭嘉的安排在進行,甚至是他的想法都是在郭嘉的暗示之下才產生的。
“奉孝,你可否願意助我取得王氏家主之位?”王縉已經按捺不住立刻開始招攬郭嘉了,這倒不是王縉過於蠢笨,而是他幾個兄弟已經給了他巨大的危機感,郭嘉之前的話語中又隱隱透露着他有辦法扭轉自己的頹勢,這叫王縉怎麼淡然處之?
而郭嘉聞聽這話心中自是暗暗竊喜,一切都照着他的打算在進行,這無疑是極爲喜人的,不過所謂做戲也要做全套,現在就輕易接受了王縉的招攬還不足以讓他重視郭嘉,所以郭嘉繼續裝出一副爲難的模樣道:“伯興兄長莫開玩笑了,奉孝今年不過十六,又能幫得了兄長什麼?何況奉孝志不在此,只能請兄長另請高明瞭。兄長不是還有個賭友嗎?或者他會有更好的主意。”原本被拒絕的王縉是有些怒意的,不過聽到賭友這個名詞王縉又燃起了一絲希望,原本他就因爲郭嘉的年紀而頗有些疑慮,不過對於自己另一個算得上朋友的戲忠他就要有信心的多,而且戲忠此人在他看來是個極好拉攏的角色,於是也就不再勉強郭嘉告辭而去。
待王縉走後,郭嘉微笑着拿起一個新的杯子道:“志才,你不來喝兩杯?”話音剛落,只見屏風後轉出一人,不是戲忠又是誰?
“奉孝玩弄人心的手段又有長進啊,這庸才只怕被人玩弄於鼓掌間還不自知啊。”戲忠出聲的第一句話就揶揄了郭嘉一下。對此郭嘉也只是淡淡一笑滿上一杯遞給戲忠道:“旁觀者清罷了,王伯興不是蠢材,只不過如今由不得他不急,我觀王氏下一輩中最適合的繼承人無疑是二子王昇,只是王晟此人也是個度量極小的傢伙,又怎麼可能會放過自己這個毫無作爲的兄長呢?”
戲忠接過酒之後一飲而盡,隨後看着門外淡然道:“世家便是如此,親兄弟也沒有半點情誼可言。我記得奉孝你當年可沒有這手段,果然是徐文烈帶壞你了啊。”當然,最後那一句話戲忠擺明了就是要調戲郭嘉,郭嘉也不甘示弱的回敬了一句:“你當年也不好賭,如今卻是徹頭徹尾的賭徒,又是誰教壞了你?”這話說完郭嘉自己不禁失笑,戲忠也大笑。
只是這些王縉卻都被矇在鼓裡。
旦日王縉便早早的到他常去的賭場等着,不是爲了賭錢,單單爲了等候戲忠,這一等就是一個早上,直至正午戲忠才施施然的提着錢袋來到賭場,王縉一見自己的目標出現立刻迎了上去:“志才兄今日來的倒是有些晚啊。”語氣裡自然是帶着些許怨氣,戲忠哈哈一笑道:“怎的,莫非王公子等了在下一早上了?”
聞聽這話王縉神色之間有些慌亂的解釋道:“哪裡的事?只是今日一早上都沒見着志才,所以有些奇怪罷了。不說這個,今日誌才預備怎麼玩?”戲忠見王縉似乎還有些放不下面子也就不揭穿他,拋了拋手中的錢袋道:“那自然是賺到盆滿鉢滿或者輸的一乾二淨再走,王公子不一起玩玩?”
王縉搖搖頭道:“伯興沒什麼興致,志才且玩着吧。待志才盡興後我還有事情志才幫忙。”戲忠眉毛一挑道:“有事?那不若先說吧。”王縉聞言先是一喜而後強行壓下了自己開口的**改口道:“志才玩着吧,事可以晚些再說。”戲忠笑了笑道:“那隻怕要登上許久。”說吧不理王縉而是轉身進了賭場,王縉這會兒禁不住要罵自己蠢貨了,幹嘛顧慮着面子,戲忠這傢伙一進堵場不到自己手頭空或是興致盡了是絕不會輕易離開的,眼下看他手中錢袋的模樣就算把把皆輸也至少得到黃昏,這實在讓王縉有些不快,不過終究他有求於戲忠,所以也值得耐着性子等下去。當然實際上戲忠一直都在注意着這位王公子的狀態,直到王縉第三次露出不耐煩的情緒之時,戲忠才停下自己手中的賭博。
而看到戲忠離席預備離開王縉也立即就上前問道:“志才怎的不玩了?這不是還有不少本錢嗎?”戲忠笑笑說道:“興致已經沒了,久留無益。王公子不是還有事要對我說,那就說說吧。”說罷以目視王縉,顯然是等着王縉說話的模樣,王縉立刻換了一副面孔道:“不着急不着急,既然志才意興闌珊不若就隨我去喝幾杯吧,屆時我再說事情,如何?”
戲忠心中暗暗鄙夷了王縉一番臉上卻露出笑容說道:“如此甚好。”隨即二人便前往王縉名下的一處酒肆,這裡是爲數不多他自己開辦的產業,當然盈利是談不上,那隻不過是用來讓他自己喝酒消遣的地方。
當然,這酒肆的環境是相當不錯的,畢竟是自用多些,所以王縉也不吝嗇將此處裝點的豪華些,而作爲酒肆主人,自然受到的是最高級的待遇。二人坐下不到半柱香酒菜便已經上齊,戲忠一點都不着急,一邊隨意的和王縉聊着天一邊喝酒吃菜,不過王縉就有些心神不寧,他硬生生是等到戲忠酒足飯飽之後才說起自己的事:“志才,實不相瞞,我近日來麻煩不斷,你大約也曉得我有個兄弟王晟,他仗着家人寵愛不時給我找麻煩,如今我父親似有立下任家主的意思,伯興雖無大志但卻總要自保爲先,然而伯興實在沒有主意,志才何以教我?”
戲忠聞言暗道戲肉來了,而臉上卻沒有絲毫變化道:“自古便有立長不立幼只說,伯興何須擔憂?”
“志纔有所不知,伯興向來不爲父親所喜,家慈又離世的早,二弟乃是後母所生,後母一向視我爲眼中釘。是以如今我才害怕自己會有不測啊。志才,非伯興虛言,實則是無可奈何了。”說罷王縉臉上露出了悲痛之色,不過這種把戲騙騙別人也就罷了,戲忠是何等樣的人物?自然看得出王縉不過是在做戲罷了。即便那並非做戲這也不過是王縉咎由自取,他明明是嫡長子卻被庶出的二子逼到如此地步足以說明此人的才學和腦子都不是那麼好使,何況此人不想着怎麼證明自己倒是成天貪圖享樂,這樣的人戲忠一貫是不大看得起的,不過如今終究不是仗着自己喜好來行事之時,所以戲忠開口道:“這樣就有些難辦了,伯興在王氏一族中有多少支持者?”
聽到這話王縉臉有些紅道:“不足三成,具是過世的母親的老部下。”戲忠聞言更是暗歎不成器,這小子並非孤立無援卻淪落到不知所措的像外人求救,不過轉念一想戲忠也就釋然,若不是這麼一個蠢材自己和郭嘉又如何能夠輕易的取得他的信任?
“如此伯興該做的便是爭取更多人的支持,想必伯興的父親還不至於不念父子之情,只需伯興表現出改過自新的態度就能有所改觀。”戲忠隨意的提示了王縉一下,不過他顯然還是低估了王縉的野心。
“志才,我不只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我要的是王氏。王氏乃是我母親與家父合力創立的家業,如何能叫一個外人奪走?請志才助我!”這話王縉倒是說得頗有些氣勢,若是去掉最後一句戲忠說不得還聽佩服這傢伙的勇氣的,只是加上那句話不免有些軟。
因此戲忠只是搖搖頭道:“這恐怕有些不妥了,戲忠畢竟是外人,伯興的家事我本就不該插手,點撥一二就算是感念伯興款待之情了,若是再參入就有些說不過去了。”說罷戲忠便不再言語。對此王縉也是臉色焦急,待戲忠再喝下一杯之後王縉離席來到戲忠面前道:“請志才助我,事成之後,我可供志纔在襄邑一切用度!”
“伯興是要供養我爲門客?”戲忠的話裡透着些詭秘,然而心情焦急的王縉卻絲毫沒有注意到,他點點頭道:“正是,王縉想請志才做我的首席門客,爲我謀劃一切事宜。不知志才意下如何?”說完一臉期盼的看着戲忠。
戲忠面露躊躇之色,思忖半晌之後開口回答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有幾個條件,伯興做到了戲忠自然會爲伯興效力。”王縉聞言先是眉頭一皺,而後才咬咬牙說道:“志才請說,只要伯興能做到絕不推脫!”
“其一,供錢我可以不要,只是求每日能有好酒。”
“小事,允了。”
“其二,志才爲人散漫,伯興當包涵,除了緊要之事之外,志纔不願多做理會。”
“此事,也允了。”這話王縉已經說得有些遲疑了。
“其三,不論事成與否,志才絕不居功,也不承擔責任。”
原本做好準備還要被爲難的王縉聽到最後一條反倒是輕鬆了,他還擔心戲忠會獅子大開口,沒料到最後一條反倒是無關緊要的。在王縉看來成事之後居功自傲才麻煩,戲忠自己這麼一說等於自斷了那條路。而失敗,王縉也清楚自己失敗了就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到時候哪裡還管的上戲忠的死活,所以第三條王縉答應的意外的爽快。
而看到王縉全然答應戲忠也笑道:“既然伯興皆允了,那志才便爲伯興謀劃此事。不過此事恐怕難度不小,伯興也做好準備!”
而正在興頭上的王縉全然沒有注意到戲忠的稱呼,一般來說門客稱呼其主都呼爲家主,而戲忠仍舊稱呼他爲伯興,這個細節王縉卻沒有意識到。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此時王縉的心中只有擊敗自己的那個爭寵的弟弟成爲王氏一族家主的美好夢想,他卻沒有看到燭光下戲忠眼神中那一抹冷冽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