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軒的話讓李東陽寬慰一笑。
翌日,九月的第一個清晨,外面還是漆黑一片,涼爽的晨風時不時將門吹的“吱吱”作響。
李月軒正沉沉的睡在柔軟的大牀上,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在他耳邊低低的叫喚道:“相公,起牀了”
李月軒下意識的轉了個身,不想去聽那擾人清夢的聲音,嘴裡還含糊回道:“時間還早呢,天都還沒亮”
耳邊的人兒一臉疼惜的笑容,看了他片刻,又低低的說:“相公,你不是說今日要去上早朝嗎?時辰差不多了”
李月軒這時似乎纔想起自己昨日說的話,不情願的睜開眼睛,看着眼前已經穿戴好,如一個從畫卷中走出來的女子般的玉堂春,無奈一嘆道:“現在就得去上早朝嗎?天都還沒亮呢”
玉堂春瞧着他那可愛無奈的表情,掩嘴一笑:“爺爺都已經起來了,相公快起吧,一會爺爺可不等你了”
李月軒沒了法子,老爺子都起了自己還不起就說不過去了,只好一掀被子一股子坐了起來,伸伸懶腰起牀。
玉堂春似乎很早就起了,他把正德賜給李月軒的蟒袍早早就放在了牀邊,此刻,如個熟練的小妻子熟練的爲相公把蟒袍穿好,玉帶束腰,然後用鑲着一顆大指母粗保玉的紫金冠幫他把頭髮豎好,一身裝扮下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不少。
李月軒現在只是個閒職,並沒有自己的朝服,只有穿正德賜給的蟒袍了,只是李月軒卻不知道這蟒袍其實已經讓那些大臣們眼紅的如憤怒的公牛了。
穿戴好蟒袍金冠,李月軒如一個絕世貴公子般呈現在玉堂春眼前,直讓這個剛剛得到了巨大幸福的女子一時頭昏目眩。
看着玉堂春那癡癡的模樣,李月軒無聲的笑了,他在小妻子臉夾上輕吻一口後,便雙雙出了房間。
李東陽正坐在客廳裡品着香茶,這幾乎已經成了李東陽的習慣了,每次上早朝之前都要喝杯茶提神。
見着李月軒和玉堂春來了,李東陽微微一笑,道:“軒兒,可睡醒了?”
李月軒傻呼呼的一笑,如個羞澀的孩子。“如果不是小潔叫我,我可能又要遲到了,爺爺,吃早餐了嗎?”
玉堂春聽到相公誇讚自己,一臉甜蜜,眼睛不由飽含情意的看了李月軒一眼,她自從嫁給李月軒後,就不再是蒔花館裡的玉堂春了,她將自己的本名---周玉潔告訴了李月軒,雖然現在唐一仙和雪裡梅還是習慣叫他玉姐兒,但李月軒卻比較喜歡叫他小潔。
李東陽並沒有回他的話,此刻,老爺子正在細細的打量着李月軒一身貴不可言的裝扮。看着看着,時不時微微點點頭,時不時面上又是欣慰一笑,模樣看上去格外的開心。
要說這蟒袍,就連李東陽都沒有,他雖然貴爲內閣首輔,但這蟒袍幾乎全是賜給寵信的人的,所以,一直和正德關係不大好的李閣老也沒福氣穿蟒袍。
上下打量了一翻後,李東陽微微頷首,纔去迴應他的話:“這個時辰爺爺都沒有吃早餐的習慣,軒兒餓了的話,就先吃點吧,現在離早朝還早”
李月軒肚子雖然不大餓,但是想起一會要在奉天殿裡站上幾個小時,還是決定吃點東西打底。
於是李東陽叫着正在一旁看着李月軒直髮呆的小彤去煮了碗麪,等着李月軒吃了面後,才進宮去了。
李東陽和李月軒並並沒有從午門進,而是直接穿過太液池從西華門進去的,如果是以前李東陽恐怕也只有走灰廠街、石廠街然後再轉到西長安街再從午門進去,不過李月軒有正德賜的金牌,就可以直接走近路了,倒省了不少腳程。
爺孫兩慢慢的走在太液池的小道上,這裡的景色十分美麗,雖然天邊才微微有點光亮,但太液池內那,滿塘的荷花還有路邊的桂花已經盛開的千嬌百媚,給這個早晨帶來無限的生機和美麗。
八月桂花香,現在八月剛過,正是桂花開的最芬芳之時,那濃郁的香氣瀰漫在清晨清冷的空氣裡,讓人心曠神怡。那點點的睡意在一路花香的薰陶下也漸漸的淡去。一路上,直叫爺孫兩不時讚歎兩句,那畫面,哪像上早朝啊,分明就是清早出門踏青般愜意和舒坦。
卯時,在李月軒、李東陽以及一幫大臣們等了半個時辰後,正德終於打着哈欠出來了。
正德穿着一身十二團龍袍,頭帶金絲翼善冠,顯得金光燦燦的,只是與那一臉的癡愣和一汪困頓的淚水相襯映,又顯出幾分有趣來。
正德淚眼朦朧的走上了髹金雕龍木椅,略略打量了一下殿上百官,發現李月軒也在,臉上不由不喜,道:“李卿,你怎麼也來上早朝了?”
李月軒在看見正德那標準懶蟲的模樣時心裡正暗自得意,此刻,聽見正德問話,忙以臣子之禮行禮,回道:“回陛下,臣新婚之期已滿,又蒙陛下寵信封臣侯爵,臣自然得來盡點義務了”
“盡點義務?”正德對這個詞可不常聽到,自己嘀咕了一句,不免心裡一樂,這個李月軒就是有趣,人家來上朝都是來處理朝政的,就他是來盡義務,顯得他多委屈似的。
正德嘿嘿一笑,看着百官似乎都到齊了,也不去跟李月軒開玩笑,他在龍椅上坐好,小太監立馬扯着尖嗓子高聲道:“上朝”
百官們向現代小學生見到老師來了一樣,齊齊跪下大呼“萬歲萬歲萬萬歲”,隨後得到得到正德一句“平身”後,就站了起來。
今日,奉天殿裡多了兩位新面孔,一個是前幾日到京赴任兵部左侍郎代尚書事的劉宇,另一個就是昨日剛到的楊廷和了。
此刻,李東陽、焦芳、楊廷和三爲大學士站在百官之前,六部尚書站在其後,緊接着督察院、通政使司、大理寺、太僕寺等大臣們依次站好。而李月軒因爲是侯爵又穿着蟒袍,就特別待遇的站到了三位大學士的左前方,而劉謹就站在了右前方,使真個大殿看上去極是對稱工整。
正德看了一眼李月軒身穿四爪蟒袍,頭戴紫金冠,如一個翩翩貴公子般站在那,臉上微微一笑,心中不由忖道:“今日還是讓他去見見永福算了,自個那妹子這幾日可瘦了不少,看來還是得月軒出馬纔能有辦法啊”
心中一翻計較後,正德似乎暢快多了,看着百官先開口道:“今日楊大學士到京,內閣就齊了,日後各位就多多擔待些吧,哈哈~”
正德說了幾句勉勵的話,無非就是希望多幹活少嘮叨之類的,直讓李月軒聽的忍俊不禁,正德分明就是爲自己圖個無事一身輕,逍遙自在嘛。
兩人眼神悄悄一個對視,不由都露出個狡黠的微笑,正德接着道:“今日可有什麼事要奏的?”
李東陽將事先整理好的公文從袖子裡拿了出來,出列,先開口道:“回陛下,臣有本奏”
正德知道一般先上本的一般都是首輔,便微微一笑,道:“李閣老有什麼事?”
李東陽躬着身子,將本子雙手呈於額前,開口道:“陛下,現在已經快到秋收季節了,可是今年六月到八月北方大旱,發生了大面積旱災,很多府縣的莊稼都沒有收成,特別是京畿附近的霸州,更是出現了餓死人的慘況,成百上千的百姓沒有飯吃,急需朝廷救濟”
今年天氣炎熱,這百官都深有所感,所以對於李東陽的摺子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喧譁,只是,雖然都知道天熱很容易造成饑荒,但卻沒那麼容易去解決。
正德微微頷首,他平日雖然不理朝政,但也知道這日頭有多烈,雖然知道,不過他可不會爲這些事傷神:“既然需要朝廷救濟,那就開倉賑濟吧”
“陛下英明”李東陽也知道正德懶得理朝政,肯定沒什麼意見,不過李東陽也就打着反正就是等你批准就得了主意,最後還是得一幫大臣去商量實施。
李東陽將這件事說完,將本子遞給一個前來上呈御覽的小太監,然後又拿出第二本,繼續道:“陛下,浙江巡撫趙勇貞上摺子說,近日抓獲數十條商賈私自派遣通商的貨船,現今已經全部扣押,趙大人見這次扣押的貨物數量之大,已經不是他能決斷的,所以上呈聖裁”
正德聽到竟然是有人走私被抓了,眉頭微微一皺,這禁海之令還是他爺爺的爺爺定下的,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了,雖然平日有不少商人爲了謀求利益時常走私貨船與外界通商,不過各府衙門還有朝廷都是睜隻眼睛閉隻眼睛,先不說與外通商的利益之巨大,就是那些商人給的孝敬也是多的讓人流口水的。
所以平時只要不太明目張膽,官府查的倒不是很嚴,只是這次浙江巡撫竟然上摺子要求聖裁,可見這次數量之龐大,牽扯到的東西之不尋常了。
“這次扣押的貨物都有些什麼東西?具體數額多少?”正德微微沉吟後,道。
“回陛下,據趙大人所說,此次扣押的貨物主要是絲綢、瓷器、茶葉等物品,但卻有足足五十大船之多,乃是我大明禁海後最大一次的走私案”
“有這麼多?”聽李東陽一臉吃驚的說着,正德眉毛也不禁跳了跳。可是還沒等他吃驚完,李東陽又道:“而且,其中上乘的絲綢就有十船,景德鎮上好青花瓷五船,各類好茶七船,零零總總算在一起合計白銀700萬兩白銀”
“什麼?700萬兩?”這下正德忽地一下從龍椅上彈了起來,伸出兩隻手不敢相信的比劃着。
“是的,陛下”李東陽苦笑着點了點頭,引的一幫大臣頓時都倒吸了口良氣。
朝廷每年的稅收也不過才三四百萬兩而已,想不到這一次走私的貨物竟然就有700萬兩白銀,簡直就是朝廷兩年的稅收了。聽到這麼鉅額的數字,百官想不吃驚都難。
“這簡直太混帳了,這麼多銀子竟然就要賣給外族,那幫商人簡直就是在給咱們大明摸黑”正德聽到這麼的錢也糊塗了,把貨物都用“銀子”來代替了出來。頓了頓,正德狠狠一拍龍椅的扶手,道:“叫趙勇貞從嚴查辦,一定要將那些私自販賣物品給外族的商賈一點教訓”
百官都點了點頭,這禁海之令是成祖之後定下來的,雖然當初也有過三寶太監鄭和七下西洋的偉大事蹟,但那已經百多年前的事了,現在,閉門鎖國在一幫大臣的腦子裡已經根深蒂固,一點也不覺得正德的做法有什麼不妥,就連李東陽也恭敬的點頭領命。
只有一旁的李月軒臉上表情不斷的變換,最後還是大步上前一步,朗聲道:“陛下,臣以爲如此處置大爲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