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進一把拽過朱祁鎮,叫道:“皇上不可魯莽!”其實他們在演戲罷了,事前就商量好了,要是遇到守將不肯放他們進去,也先就拿朱祁鎮開刀,嚇嚇守將,守將不爲所動的話,也進再及時出手,救出朱祁鎮。
也進翻身上馬,順手將朱祁鎮拉到自己馬上,舉起馬鞭,對準馬屁股使勁抽了一鞭,匆匆“逃”走了,也先跟着翻身上馬,故意縱馬狂追,瓦剌兵見兩個主帥先後退去,立即後隊變前隊,跟着疾速退去。
王天德臉如白紙,連聲叫道:“好險好險!終於趕走了韃子,這樣一來,皇上回來了,定要滅我九族,這可如何是好?”
于冕見也先大軍退去,心中暗暗高興,聽到王天德這麼說,一時腦中茫然起來,不知如何勸慰他,只好悄悄下了城樓,跟着也先大軍,遠遠退去,王天德望着于冕遠去的身影,怔怔地一言不發。
接下來,也先每到一城,于冕都悄悄搶到頭裡,對守將說明也先的陰謀,加上京師的飛鴿傳書,還有大同王天德的經驗,這些城門的守將連自己的城樓都不上,直接吩咐守城士兵,不許開城門,對也先的喊叫理也不理。
也先在城門外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卻無人理睬,自然怒不可遏,也進心細,察覺到于冕如法炮製,暗中搗鬼,提前說破了自己的陰謀,雖然他也很生氣,但卻一樣的無可奈何。
轉眼過了七天,瓦剌大軍的糧草漸漸接濟不上了,雖然也先東奔西跑,想要找個防守力量薄弱的關口,但終究一無所獲,也先只好聽從也進的建議,帶着朱祁鎮,悻悻地準備退回瓦剌,耐心地等待時機,以後再作計較。
于冕見也先準備退兵,好想回到京師,把韃子的陰謀詭計告訴父親,讓他早做準備,但想到戰前父親的叮囑,一定要寸步不離地守在皇上身邊,只好跟着瓦剌兵,一起重返瓦剌,暗中想法跟父親取得聯絡,可是在瓦剌鴿子很少,想要飛鴿傳書很困難;想找漢人替自己傳話吧,瓦剌境內的漢人也很少,只有在兩國交界的地方,纔有一些漢人,于冕不辭勞苦地往返奔波,暗中找到這些漢人,讓他們給父親傳話:皇上一時不會有事,讓父親和朝廷放心,但韃子會長期扣押皇上,讓父親早些想辦法,嚴防韃子的陰謀詭計。
現在明朝朝廷也亂成一鍋粥,也先扣着朱祁鎮,不放皇上回來,這些大臣搬出老祖宗的遺訓,“一國不可一日無主”,羣臣爲立新主爭得不可開交,皇上出征時,沒有立太子,一時羣臣不知該立誰爲新皇上,就算勉強選定一個新皇上,萬一“老皇上”朱祁鎮回來了,事情也不好辦,要是新皇上不肯退位,現在朱祁鎮也沒宣佈取消帝號,大明朝同時存在兩個皇帝,豈不是鬧了個千古大笑話?
這日早朝,監國王朱祁鈺問于謙:“於卿,你對立皇之舉有何看法?”
于謙朗聲道:“回王爺,正所謂‘一國不可一日無主’,眼下皇上暫時困在瓦剌,韃子不肯放皇上回來,顯然想利用皇上,趁機敲詐我朝,或者挾持皇上,向我朝攻擊,這樣對我朝都不利,我朝必須遠離韃子的陷進,王爺給邊關守將下令,禁止他們擅自和韃子接觸,不得隨意打開城門迎接皇上,這只是權宜之計,現在我朝沒有皇上,不好向天下人交代啊。”
朱祁鈺靜靜地聽着,笑道:“所以本王才請教於卿,讓你替本王想個辦法。”其實現在情勢已經擺明了,朱祁鈺必定是新皇上,他想趁機試探一下羣臣對自己當皇帝的態度,故意讓于謙說出心中所想,正好可以檢驗于謙對自己的忠誠度。
于謙不疑有他,續道:“王爺,以微臣愚見,皇上臨走之時,雖然沒有立定太子,但皇上把大明的江山交給了王爺,讓王爺作監國,這已經說明了皇上的心意,現在王爺做皇上的接班人,名正言順。”
朱祁鈺聽於謙說的如此乾脆直接,故意渾身一顫,雙手亂擺,道:“此事萬萬不可,本王無德無能,不能勝任一國之君啊。”
于謙大聲道:“王爺,如果你不做皇帝,那還有誰夠資格做皇帝呢?”
朱祁鈺故意叫道:“不可不可,本王不會治理國家……”
于謙笑道:“王爺不必爲此擔心,治理國家的本領可以慢慢學會,微臣願先替王爺挑這副擔子。”
朱祁鈺故意推辭:“此事事關重大,本王要請示太后。”
于謙還未來得及答話,只聽皇太后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鈺兒,既然皇上暫時回不來,你就替他管管國家吧。”自從皇太后知道皇上一時回不來,每次早朝她都在內殿偷聽,擔心皇位被外人搶了去,所以她加緊監視朝廷衆臣,只要有人稍露謀權篡位之心,她定會立即替皇兒收拾了那個人,現在於謙推薦朱祁鈺做皇帝,她覺得這是對自己、對皇兒最有利的局面了,可是朱祁鈺再三推辭,她心繫皇位過且,沒看出朱祁鈺的假仁假義,只道朱祁鈺說的都是真心話,當即出面攔阻。
朱祁鈺還想假意推辭一番,好讓魚把鉤咬得更緊些,于謙大聲道:“王爺,我朝立你爲皇上,是爲了大明朝的將來考慮
,可不是爲了個人私利,你若不肯做皇帝,韃子留住了皇上,必會輕視大明朝,他們時時前來滋擾,那可後患無窮啊!”
朱祁鈺無可奈何,問羣臣:“衆位愛卿,你們意下如何?”口氣儼然成了一位真正的皇帝。
衆大臣心知肚明,異口同聲地道:“恭請王爺進位做大明皇帝!”
朱祁鈺低下頭去,合了下眼皮,還未來得及說話,只聽皇太后略帶威嚴的口氣冷冷傳來:“鈺兒,你定要我跪下來求你不成?”
朱祁鈺大驚失色,慌忙睜開眼睛,顫聲道:“兒臣怎敢?母后這是說哪裡話來?兒臣要是做了皇帝,皇上回來了怎麼辦?”
皇太后口氣略鬆,道:“如果皇上回來了,你再把皇位讓給他就行了。”
朱祁鈺故意拖延:“此事事關重大,兒臣還需問過皇上纔敢做主。”他故意拖延,無非是想把皇位抓的更緊一些,在朝廷爾虞我詐的明爭暗鬥中,雖然朱祁鈺不懂治國的本事,可是爭權奪利的竅門倒學了不少,眼下皇位鐵定是他的,誰和他爭都爭不過,所以他敢這樣大膽地“推三阻四,這樣一來,朱祁鎮回來找他的麻煩,他可以把責任都推到羣臣頭上,讓這些大臣做替死鬼。
于謙道:“王爺,此時犬子在皇上身邊,雖然犬子德薄才淺,救不出皇上,倒可替我們傳話。”
朱祁鈺笑道:“那你快些傳話,問問皇上的意見吧。”
于謙大聲應道:“是!”
退朝後,于謙飛鴿傳書給於冕和皇上,叫于冕儘快把皇上的決定傳回來,不必派人和自己接觸,以免浪費時間;同時給朱祁鎮一張奏摺,說明朝廷準備選新皇帝是迫於無奈,爲了大明朝未來着想,求皇上不要計較。
朱祁鎮見回國無望,事已至此,只好下旨讓朱祁鈺做皇帝,不讓肥水流入外人田,只是于謙把話說的太直接了,他對這個舊皇上問立一個新皇帝的看法,這讓朱祁鎮大爲惱火,這樣一來,朱祁鎮恨透了于謙,心想只要自己能活着回去,就絕不放過於謙。
于冕把皇上的旨意寫在一片布上,小心包好,立即把這個關乎大明命運的旨意傳回了京師。
次日早朝,于謙道:“王爺,皇上有旨,立王爺爲大明皇帝!”
朱祁鈺一怔,還未說話,皇太后的聲音遠遠傳來:“于謙,你把皇上下旨傳位的事細細說一遍。”
于謙把昨日飛鴿傳書給皇上,問明皇上的旨意,犬子立即把皇上的聖旨傳了回來等事說了一遍,還讓人把紙條傳給皇太后、朱祁鈺過目。
皇太后有些不耐煩地道:“鈺兒,你還要推辭嗎?”
朱祁鈺拿着“聖旨”,顫聲道:“事已至此,兒臣就替哥哥做皇帝,等到哥哥一回來,兒臣立即退位,讓哥哥繼續做皇帝。”
皇太后鬆了口氣,淡淡地道:“如此最好!”
于謙聽朱祁鈺口氣鬆動,已經答應做大明皇帝,立即跪拜下去,高呼萬歲。羣臣見狀,紛紛依樣畫葫蘆,磕頭跪拜,口稱萬歲。
朱祁鈺“無奈”地道:“衆愛卿平身!”
從此,朱祁鈺正式成爲大明新一任皇帝,這一年也正式改爲景泰元年,朱祁鈺被後人稱爲“景泰帝”,也就是明代宗,他按照皇太后的旨意,宣佈大明朝廷遙尊朱祁鎮爲太上皇。
朱祁鈺不會治理朝政,處理國家大事更是一竅不通,但他在當監國之時,就重用於謙,于謙把大明朝廷打理得井井有條,此時他登上皇位,自然順水推舟,把所有國家大事都交給於謙和衆臣去辦,自己一邊享樂,一邊學習爭權奪利的手段。
于謙不負衆望,聯合衆臣,盡心盡力地輔佐這位不懂政務的皇帝,大明朝繼續走上坡路,後來也先忍耐不住,又派兵大舉進攻大同,石亨立即出手,一舉擊潰了也先大軍,也先聽從也進的諫言,再也不敢輕易進犯明朝,一時間,大明四海之內,朝政清平,老百姓安居樂業,大明朝在舉世無雙的盛世之路上繼續高歌猛進!
瓦剌這邊,也先也進見計謀敗露,對大同的猛攻也被石亨擋住,朱祁鎮這個燙手山芋殺又不敢,不殺留着也沒用,漢人國力蒸蒸日上,于謙對瓦剌防範甚緊,一時不敢亂動手腳,二人越來越氣惱,但漢人實力遠遠超過瓦剌,他們也無可奈何。
第五章奪門恩怨亂未休
就這樣僵持着,秋去冬來,冬走春歸,光陰荏苒,不經意間,朱祁鈺當皇帝快滿一年了。
這將近一年的時間,于謙帶領衆臣,全力打造出了一個前無古人的大明盛世!這讓也先也進分外眼紅,在這一年之間,也先把瓦剌周圍能收拾的小國小部落都收拾乾淨了,可是偏偏剩下了漢人王朝——明朝成了一塊硬骨頭:打又不敢打,實力相差太遠,別說主動跟漢人打了,只怕漢人前來挑戰,瓦剌也招架不起;不打又實在不甘心,土木堡一戰,瓦剌把漢人打得落花流水,怎麼現在漢人就這麼厲害呢?
無奈之下,也先想起幾個月前的事情,那時也進說等待時機,等新的漢人皇帝翅膀硬了
,再把這個老的漢人皇帝送回去,讓他們鷸蚌相爭,自己漁翁得利。
也先立即派人叫來也進,二人商量之後,覺得目前只有這一招能把漢人惹得手忙腳亂了,到時瓦剌纔好乘隙進擊。
也先立即派人給明朝朝廷傳話:瓦剌現在願意無條件地送還漢人“皇上”,叫他們派人準備迎接。雖然也先知道朱祁鎮現在已經不是漢人的皇帝了,他按照也進的意思,故意這樣說的,也進覺得這樣說可以刺激漢人朝廷的君臣,那時說不定漢人因此自亂陣腳,到時還可趁機打漢人一個措手不及!
在這一年的時間裡,朱祁鈺漸漸嚐到了當皇帝的種種好處: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沒人敢管一言半句,他把繁重的政務交給以于謙爲首的羣臣,自己一味享樂,這樣的生活真如人間仙境,他起了貪心,貪戀當皇帝的好處,不肯把皇位拱手讓給他人了,包括朱祁鎮——從前的皇帝!
于謙得到也先傳來的消息,知道事關重大,立即進宮求見皇上,而朱祁鈺在一干寵臣妃子的圍擁中昏昏欲睡,于謙正自遲疑:“現在要不要對皇上說明此事呢?”朱祁鈺聽到有人進來,睜開睡眼,看到于謙,懶洋洋地道:“於卿,有事嗎?”
于謙無奈,硬着頭皮道:“啓稟皇上,臣有要事上奏!”
朱祁鈺稍稍坐正身子,揮手示意,命身邊衆人遠遠退下,他被于謙掃了興,心中暗暗不悅,淡淡地道:“何事呀?”
于謙低下頭,不顧皇上不悅的神色,大聲道:“啓稟皇上,韃子派人來信,準備送還太上皇!”
朱祁鈺心神劇震,睡意一掃而光,立即坐直了身子,他知道太上皇回來定會跟自己爭皇位,論能力才幹,自己遠遠不及太上皇,皇位十有八九會落到太上皇手中,想到這裡,他心下忐忑,顫聲道:“於卿,怎麼辦?”
于謙見皇上神色有異,心中暗暗生疑,但在皇威的壓力下,他不敢多問,脫口而出:“皇上,我朝應該派人,前去迎接太上皇!”
朱祁鈺不敢說出心中的想法,定了定神,冷冷地道:“誰去最好?”
于謙有心讓皇上徹底打消對石亨的偏見,道:“回皇上,以微臣愚見,讓石亨迎接太上皇最合適!”
朱祁鈺心神不定,微一怔忪,道:“這是爲何?”
于謙道:“石亨曾在大同把韃子打得鎩羽而歸,軍功顯赫,從那以後,韃子至今再不敢前來進犯,石亨立下了汗馬功勞,現在韃子親自護送太上皇回來,我朝就讓石亨出面,殺殺韃子的威風,揚我大明國威!”
朱祁鈺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於卿,你不去嗎?”
于謙道:“回皇上,微臣政務繁忙,處理完政事,微臣才能去迎接皇上。”
朱祁鈺神色不定,道:“若你不親自去迎接太上皇,回頭太上皇怪罪於你,那可如何是好?”
于謙淡淡地道:“皇上不必擔心,既然皇上能體恤微臣的苦衷,想必太上皇也能理解微臣。”于謙心有所慮,他怕也先派人護着太上皇,暗中使計破壞,所以讓石亨出面,自己暗中留神也先的陰謀詭計,另外他心懷歉疚,總覺得是自己的過失,不肯答應也先的要求,因此太上皇才滯留異域,所以他不願直接出面迎接朱祁鎮回來。
朱祁鈺不好多說,讓于謙自去處理政事,另外傳旨給石亨,命他準備迎接太上皇之事。
于謙一面派人給也先回話:大明朝廷準備迎接太上皇回來;一面傳令給沿途各關守將,命他們準備好迎接太上皇之事,同時嚴防韃子的陰謀詭計。
這一日,也先親自帶兵,護送朱祁鎮回京,一路上,他見到漢人守將一面款待自己,一面防備自己,知道要是現在動手,對自己只有壞處,沒有好處,索性收起賊心,老老實實地護送朱祁鎮回京。
經過五天五夜的急行軍,這一日,也先帶着朱祁鎮,千里奔波,終於踏上了京師城外的土地,也先擡起頭來,望了望京師城牆,笑着對朱祁鎮道:“本王在瓦剌就聽說了,這座城牆是天下第一高的城牆,是不是?”
朱祁鎮聽他話裡有話,知他來者不善,懶懶地答道:“也許算是吧。”
也先碰了個軟釘子,但在一年的時間裡,他都在苦苦等待今天,同時也磨去了不少戾氣,因此他也不氣餒,略帶狂妄口氣地長笑道:“哪天有興趣了,本王一定再次前來,會一會那個叫于謙的漢人,上次本王輸得心服口服,下次再見個高低!哈哈,他是本王生平遇到的第一個勁敵,定要好好地再跟他較量較量,順便再來瞧瞧天下第一高的城牆!哈哈,哈哈!”說到這裡,他開懷大笑起來。
朱祁鎮冷哼一聲,對也先不理不睬,低下頭去,自顧自地思索起來。
也先並不計較,對着城樓上的守城士兵大叫道:“你們都給本王聽着,現在本王把你們的皇帝送回來了,快打開城門,迎接你們的皇帝!”他故意叫朱祁鎮爲漢人皇帝,就是想叫漢人士兵摸不着頭腦,這樣也會激化漢人新舊皇帝的矛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