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藍色巫師袍的成熟女性，端坐於沙發之上，雙手放在大腿，用一雙澄澈眼眸，怔怔的看着白髮青年巫師。
黑色的雙眸亦是恍惚起來，似乎度過了時間歲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那個都還曾青澀，年少的時候；第一次聚會，第二次聚會，第三次聚會.她都是這麼看着。
王亞的雙眼，逐漸清明起來，看着面前白皙水嫩的面孔，依舊有淺淡皺紋的痕跡，不過並不明顯，唯獨她眼中的光芒，多出了歲月沉澱的絲絲縷縷。
“莫娜，你最近如何。”
終究還是他主動打破了沉默，問道。
紅潤的嘴脣動了動，鼻頭深吸了一下，莫娜聲音有些發顫，“還好，一直在家族裡面生活，鑽研巫師道路，還輔修了魔植學，培育了不少魔植出來。”
“家族幫助我很多，讓我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修行在幽暗之地開設的小店，我也搬遷到了征戰之心，就在上院商業區，地段稍微偏僻了些，沒什麼人來。”
莫娜說了很多，藍黑色的眼眸一直看着白髮青年巫師，語氣很是輕柔，似乎怕驚擾到了什麼，又十分擔心他的臉上表情，哪怕是眉頭出現一次皺眉。
索性都沒有，她沒看到皺眉，也沒有看到任何的不耐；只有怔在原地，驚訝的面容變化；那雙黑色眼眸，如同星空般神秘，未知，淵博。第一次無比正視的看了過來，帶着前所未有的認真，與她對視着。
“是哈拉克雜貨鋪麼。”
莫娜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將雙手握着的黑色金屬令牌，帶着王亞氣息，刻畫的字跡她放在了桌子上，並將黑色令牌推了過來，店主的名字依舊寫着‘莫娜·安圖恩’。
莫娜·安圖恩小心翼翼的發出邀請，“它就在商業街，“我可以帶你去看看，不遠，就走一會路就到了。”
王亞·哈拉克陷入了沉默，多年未曾觸動過的情緒，以及腦海平靜，都掀起了少許波幅。
他吐出一口長氣，露出一抹平靜的笑容。
“可以。”
*
*
*
征戰之心本部的籠罩巫陣，迴路術式組合產生的超凡波動，相較於過去要小了許多；發生的高溫等離子能量，融化冰雪，軀幹冰雪性靈的過程，也不再那麼頻繁。
暴雪期終究是進入到了後期，處於衰弱，即將過去，部分雪花很寒意，甚至都允許進入巫陣內部；不過寒冷程度，還無法提供風雪性靈的凝聚，凝成。
六邊形規則的冰晶，將高低不平的建築物，覆蓋上了一層厚重的白霜；商業街的街道上，同樣是如此，行走的巫師身影，獨行居多，腳印在雪層上留下明顯的痕跡。
兩道特殊的身影，同樣行走在雪層之上，卻沒有留下任何的腳印痕跡，彷彿是走在另外一個空間，世界一般。
其他來往的巫師，自然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
藍色巫師袍的女性巫師，正在伸出手，指着街道上的一些建築物，說着它們的故事，以及背後的巫師。
黑色巫師袍的白髮青年，默默的聽着，也將對方的身體容納在虛空層的掌控中。
一條道路，再怎麼長，終究會走到盡頭，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商業街同樣是如此。
在商業街的盡頭，有着最後一家店鋪。
這家店鋪沒有其他建築物的高大，特殊，巫陣迴路也沒有固定其中，保持着一種過去歲月的古老感。
門口的風鈴束在絲帶般長繩條末尾，能夠想象，來往人員進出，發出的清脆聲音。
大門緊閉，歇業的牌子擺在上面。
至於什麼時候開業，或許要看店主的心情了。
事實上這家小店鋪本就沒什麼生意，關上一天，兩天，乃至於半個月，都沒有區別；比它更好，更方便的店鋪存在，也能購買到更全面，更珍貴的超凡物資。
它也沒有什麼忠實的顧客。
就連店鋪的員工，也都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
不少在這家店鋪消費過的巫師，在無意間路過的時候，也會驚詫於這家店鋪的歷史悠久，彷彿無論什麼時候，它都存在一樣。
同樣還在的，是店主。
每年都會來店鋪裡面待一段時間，並開業，等待，似乎不以賣出去爲目的，只是想讓它開着。
黑袍白髮青年巫師，看着那店鋪上方的名字‘哈拉克雜貨鋪’。
過往的回憶，再一次的席捲而來。
他開口道：“莫娜，這沒有必要的。”
莫娜·安圖恩說道：“我覺得有必要。”
王亞：“.”
“你應該知道的，從一開始就應該知道的。”王亞語氣略顯生硬起來。
莫娜面色不變，“我知道，但我不後悔，只是我想這麼做罷了。”
“你知道你現在的狀態麼。”
王亞眼睛眯了起來。
莫娜露出一抹笑容，“快死了對吧，但我依舊不後悔；凝聚真靈這沒有太大的意義，如果失敗，或許今天我就站不到你的面前。”
“至少，現在我站在你的面前了。”
沉默良久。
王亞開口說道：“值得麼，凝聚真靈不至於如此，你又耗費力量來維持生命形態基於最初，以至於現在處於負荷，勉強支撐。”
外貌形體的改變很簡單，但是想要做到靈魂，精神，肉體三方面的改變維持，那就格外困難了。
這也是馬修垂垂老朽的緣故。
莫娜聲音輕柔，但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值得，我認爲值得。”
“我不會去賭那個概率，哪怕成功的可能性再大，依舊有失敗的可能。”
“這樣麼。”王亞摸索着掌心的金屬令牌，看着遙遠的天穹，感慨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你應該知道我的選擇一直都不在原地，也不在腳下。”
“我也不會給你企盼的，所想要的一切。”
莫娜沒有說話，只是沉默。
“如果你還有心氣，我願意再給你一次衝擊正式巫師，凝聚真靈的機會；安圖恩家族也需要一位正式巫師。”
“代價是什麼。”莫娜問道。
王亞眼神閃爍，上下嘴脣動了動，“關掉這個店鋪吧。”
嗤嗤！
高溫等離子態匯聚於掌心，黑色的內斂火焰將金屬令牌燒燬的一乾二淨。
莫娜臉色蒼白，身體搖搖欲墜，那雙眼眸泛着紅，嘴脣抿着，似乎隨時要倒下，但終究撐住了。
“一條路，走的人有很多，曾經有過相伴，有人會因爲這一點而停下腳步，而我不會。”
王亞將右手隨意垂落，語氣悠然，“這一條路還很漫長，會遇到更多的事物，更廣闊的的天地；身處這條路上的人，應該竭盡全力的走下去，任何一點分心，駐足，都會導致正確道路的迷失。”
“未來或許並非美好，或許只是前進路上的望梅止渴；但困守在過去，回憶當中，無非是在時間長河裡面刻舟求劍罷了。”
魘夢大巫師揹負雙手，眼眸散發着明亮光澤，語氣幽幽，“莫娜，路就在腳下，就在前方，凝聚真靈，方爲正道。”
水藍色巫師袍的女性巫師，推開了店鋪大門，回頭對着黑袍巫師微笑，“要進來看看麼。”
王亞：“.”
兩人在店鋪內逛着，格局，環境什麼的都與曾經在幽暗之地的那個小店鋪，一模一樣，就連售賣的物品名稱，標籤的位置，也都完美復刻。
櫃檯上有淺淺的一層灰塵，莫娜俯下身子，吹了吹，又打開了抽屜，將裡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那是一本賬本，記錄了哈拉克雜貨鋪從幽暗之地，再到現在的征戰之心的所有賬單，流水。
莫娜遞了過來，眼眸低垂。
王亞沉默着接過，他眉頭微皺，如何看不明白，自己的老友已經陷入了無謂的迷障當中，巫師之心已然蒙塵，做出種種毫無意義之事。
如果是他，會選擇凝聚真靈，會選擇繼續前進，爭取走到相同的道路進度；留在原地，期盼着，等待着前方人的駐足，回頭，終究只是一些虛妄。
突破真靈的不確定性，失敗的可能性。
相較於後者這般的企盼，等待，纔是最令人嘆息，無奈，失敗可能更大的選擇。
王亞覺得他有必要點醒自己的一些朋友。
他給了加加林機會，對方沒有抓住。也給了馬修機會，只抓住了一半。
眼前的老友，他同樣也會給一個機會。
但終究還是要靠當事人自己。
如果當事人都無法走出來，外力也只是徒勞無功。
嗤嗤！
魘滅之火控制在極小的範圍，再次將賬本燒了。
不止是如此。
整個哈拉克雜貨鋪都在魘滅之火的籠罩下，化爲了灰燼，只留下殘缺的空洞。
這在商業街十分的突兀，不過由於位置偏僻，倒是還沒有什麼人發現。
王亞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他只想着，如果將莫娜心中的幻象全部破滅，或許就能激發出她內心中的潛力，重新燃起心氣。
有決心，毅力去凝聚真靈。
傳說之血藥劑，按照規則流程，是需要天災點兌換；作爲魘夢天災的莫娜，並沒有進行過幾次任務，天災點的數量也相對較少，想要兌換一份傳說之血藥劑遙遙無期。
魘夢大巫師願意借出一部分天災點，讓其兌換傳說之血藥劑，突破正式巫師。
寒風吹拂，吹起了兩人的髮絲，眉宇間，兩雙眼眸互相對視；藍色巫師袍的女性身影，如水般的眼眸，已經積蓄淚水，順着臉頰劃過，滴落在地面上，接觸到了一片六角冰晶雪花，將其融化，又混入雪地當中。
“我不想忘記呢，我不想割捨呢，我不想毀掉這份回憶美好呢。”
她杜鵑泣血般的悲意綿綿，呼喊出口。
“莫娜安圖恩當然無法觸及到魘夢大巫師的高度，耗盡一生一世都無法做到，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但是莫娜安圖恩也有她的堅持，她認定的事情，永遠不會改變；既然一生一世做不到，那就用千百世去做，將她的人生與魘夢大巫師的人生重疊在一起。”
莫娜衝了過來，張開雙手，抱住了魘夢大巫師，淚水不斷滑落，打溼了兩人的衣裳。
王亞愣住了，雙手緊貼在雙腿，有些不知所措。
抱住她的身影，時間歲月的痕跡在她身上迅速流轉，姣好的面容皺紋彌補，豐盈的軀體變得瘦弱骨幹，直到白髮蒼蒼，垂垂老朽；一陣寒風吹過，她崩碎成了灰燼，混入了虛空，卻有白色的粒子出現在周遭虛空，屬於莫娜安圖恩的精神，意識，靈魂匯聚成了這些特殊粒子。
王亞察覺到了什麼，面色複雜，閉上了眼睛，哪怕心念一動都能將這些白色粒子光芒給隕滅，但他沒有那麼做，而是承受了。
承受了這份來自老友‘莫娜·安圖恩‘’的祝福。
一門研究自怨靈特性本質，以及轉接自身粒子能量爲無屬性能量，精神意識靈魂體作爲柴火，燃燒自我提供目標精神力的增長的巫術。
儘管莫娜將自我全部燃燒掉，或許都無法對王亞產生‘1’點精神數值的增幅，但他卻感覺自己的精神意識，在發生碩大的震盪。
原本沉寂下來的精神力量，在身體每一處角落流轉而過，壓榨出了服用傳說藥劑殘餘下來的藥效，並提供推動力，將他的精神力數值持續提升。
【當前精神力：170】
真理之眼的數據開始變化。
【獲得傳說藥劑藥效增益，精神力數值+0.9】
【獲得傳說藥劑藥效增益，精神力數值+1.2】
【獲得傳說藥劑藥效增益，精神力數值+1】
【獲得‘莫娜安圖恩’燃燒自我效用持續加持，精神力數值+0.03】
【提升結束，當前精神力：179】
王亞睜開了雙眼，看着身後隱約出現的莫娜靈魂體，雙手一樣呈現懷抱，搭在他的肩膀上；從靈魂體的顏色上來看，倒是與幽暗之地時期，遭遇過的怨靈沒有太大區別。
不過本質上的氣息有所差異，想來是莫娜改造過，形成了特定的巫術。
怨靈的本我性質，可以繼續吸收其他的靈魂，精神來提升自我；再通過燃燒怨靈自我本身，爲王亞提供精神力量上的增益。
相當於，是人爲的塑造出了一個精神力增益被動器。
只要有足夠的靈魂供給吸收，再燃燒，自我精神力的提升就會一直持續下去，不會再停滯不前。
這剛好也是避開傳說之路限制的一種提升方法，並非是服用類型的超凡資源。
王亞張開嘴巴，想要說些什麼，最後也只成了無言。
他嘆息了一聲，雖然怨靈的性質能讓莫娜的靈魂體永存，但意識記憶是會隨着燃燒消失的，最後會徹底的成爲一個工具。
看着靈魂體癡癡的目光，看着懷抱着的目標，眼眸中柔情似水。
王亞嘴脣有些乾澀。
或許，莫娜早就已經計算到了這一點，成爲提升精神力的工具，也已經無所謂了。
“這般永遠的陪伴，永遠的留在過去”
王亞伸出了手掌，接住了一片雪花，身後的靈魂體同樣伸出了手，重疊貼在掌心，又彷彿兩人在握手一般，
“莫娜，你這麼多年的研究，還當真是給了我一個驚喜。”
王亞產生了相關的靈感，從怨靈入手，來提升精神力數值.白霧區域內部，有着海量的三級靈魂體，乃至於四級靈魂體，若是用上它們作爲柴火，或許他晉升到了輝月巫師，都不用再擔心精神力提升問題。
傳說系列藥劑，也卡不了他的脖子。
“但是我可不想就這麼頂着一個背後靈，莫娜，你要這麼做之前，還是要問問我的意見，我還不至於讓你燃燒獻祭自己，來換取精神力的提升。”
普通人或許看不到，但只要是精神力量足夠強大，超凡者們都是可以看到的。
王亞在察覺到異樣的巫師靠攏來之前，隱入虛空當中。
“這裡怎麼回事，怎麼突然空出一個大洞。”
“我記得這裡應該是有個店鋪的，叫做哈拉克雜貨鋪，居然沒了，就像是被人憑空抹去了一樣。”
“得趕快稟告執法巫師，還有正式巫師大人，出大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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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戰高塔內部。
王亞坐在椅子上，從虛空當中拿出了一面黑白兩面的鏡子。
——魘滅鏡。
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在白色那面產生了，直接將依附在身後的莫娜靈魂體，拉入到了鏡面當中。
很快，屬於莫娜的人臉面孔，在白色鏡面與王亞對視着。
兩人都沒有說話，氛圍顯得格外怪異。
莫娜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有些愣神。
當發現情況後，臉色一下變得紅潤無比，低下了頭；鏡面上的莫娜面孔也消失了。
【提示：魘滅鏡正在融合‘精神意識靈魂生命體’，預計在半年到一年時間內完成；該目標會與魘滅鏡不分彼此，形成獨特的巫器真靈；鏡面成長，目標精神意識靈魂本質會同步增長，成爲特殊的巫器生命巫師；可附加新的未知的超凡特性.】
魘滅鏡依舊是魘滅鏡，會受到王亞的絕對控制。
不過在完成融合後，會成爲特殊的巫器。
類似於哈拉克的生物裝置，但又有本質差異。
潛力會增強，這是一定的。
巫器從原本的材料打造，符文術式迴路增加晉升，多出巫師真靈的修行體系的提升，不再侷限。
莫娜會在其中修行，加快魘滅鏡成長時間。
不過具體會有什麼樣的超凡特性，還得等魘滅鏡蛻變之後，才知道了。
王亞將魘滅鏡重新放入到了虛空，看着空空如也的身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背後靈這玩意兒，不是什麼人都吃得消的。
他是絕對不需要的。
時間輾轉，一年眨眼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