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又等了一個多小時,茉莉都已經趕回瑞沃索思學院戰區駐地了,林克方纔等到終於走出回憶的洛特斯諾。
甫一見面,林克便不管其它,直接這般問道。
“有什麼好說的呢?”
洛特斯諾聳了聳肩,語氣無所謂回道,“事情都已經這樣了,說再多都枉然。”
“總比不說好。”
林克向前跨出一大步,上身也微微前傾,神態極爲鄭重。
“你想讓我說什麼?對不起?我錯了?”
洛特斯諾眉頭微微皺起,臉上的神情有些不愉,也有些不耐煩。
林克置之不理,只是緊緊盯着洛特斯諾的雙眼,沉默等待洛特斯諾給出正面回答。
“你到底想讓我說什麼?”
似乎被林克盯得有些煩了,洛特斯諾拔高了音調,“伱要明白,即便你是我這一輩子的便宜大哥,我也不欠你什麼!”
“你失態了。”
林克聞言,眼中露出些許譏諷的神色,“看來你的計劃並沒有得逞,遭受了干擾甚至是打擊。”
“不知道的事就別胡亂瞎猜。”
洛特斯諾翻了個白眼,很是不耐煩說道,“我最後強調一遍,我沒有什麼想對你說的。另外,我想問一下,我的星空飛舟去哪了?”
“瑞沃索思學院先遣團徹底打殘了,四家聯合軍團傷亡過四成,茉莉趕回去收拾殘局去了。”
對於這個問題,林克沒有含糊,將自己瞭解到的情況如實相告。
隨後,林克繼續追問道:“你確定你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林克的問話用詞有所變化,從一開始的“想”,到現在的“要”,有着不同的含義。
也代表着林克的心境有所不同。
洛特斯諾察覺到了這個十分細微但很重要的變化。
正準備掏出另一艘同款星空飛舟,去往一個地方的洛特斯諾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停下手上的動作,稍稍偏頭,迎上林克的堅定眼神。
在這個眼神裡,洛特斯諾看見了一團火,一團藏在林克心裡,熊熊燃燒,快要失控的火。
顯然,有什麼事情讓向來十分擅長隱忍與剋制的林克.格蘭德不願再隱忍與剋制了。
如果今天,他洛特斯諾真的既沒有什麼話想說,也沒有什麼話要說,那麼,林克.格蘭德與洛特斯諾.格蘭德自此以後連便宜兄弟都沒得做。
按理講,洛特斯諾作爲聖者轉世,完全不需要看重這段便宜兄弟關係。
但是,基於某些不可說的原因,洛特斯諾必須與林克.格蘭德保持一個較爲緊密的距離。
想要重登聖者之位,有很多事情是洛特斯諾必須完成的。
這裡面有些事,洛特斯諾可以自己獨力完成。
也有一些事,少不得藉助一定的外力。
瑞沃.迪奧曼德,索思.迪奧曼德,迪奧曼德家族所有成員,乃至整個瑞沃索思學院,都沒有那個資格,給洛特斯諾提供外力幫助。
唯有林克.格蘭德,可以在一些事情上,起到一些作用。
而那些需要林克.格蘭德幫助才能完成的事,大部分還沒有完成。
因此,洛特斯諾真的不能現在就和林克鬧翻。
“唉!”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洛特斯諾決定後退一步,且說些什麼吧。
稍稍收拾好有些無奈的情緒,洛特斯諾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你想說什麼,你能說什麼,你要說什麼,我就想知道什麼。”
林克聞言,給洛特斯諾框出了一個較爲含糊,但又有一定指向性的範圍。
這是一種話術。
或許能夠讓林克知道更多的事情與隱秘。
對此,洛特斯諾心知肚明。
“進來聊吧。”
洛特斯諾沒好氣地白了林克一眼,掏出縮小化的星空飛舟,將之恢復至正常尺寸。
率先走進打開的艙門,洛特斯諾給林克發放了准入權限。
作爲聖者轉世,洛特斯諾不缺財富。
仙神文明最高檔次的星空飛舟,別說買兩艘了,就是買上幾十上百艘,都付得起那個價錢。
但是,最高檔次的東西總是最稀缺的,並不是洛特斯諾想買幾艘就能買幾艘。
憑藉着聖者轉世的身份與位格,洛特斯諾來到平行宇宙以後,通過天師府虛靖天師的關係,花費大價錢,也纔買到手三艘。
被茉莉開走一艘,現在又掏出一艘,留在兜裡的只剩一艘。
多乎哉?不多也。
少了一艘或者壞了一艘,很難補上的。
故而,洛特斯諾沒有像之前那樣,給林克開放操控權限。
林克連三個多小時都等了,不差這一會兒,便跟着洛特斯諾進入星空飛舟。
兩人先後進入駕駛艙。
洛特斯諾沒急着和林克交流,先給星空飛舟設定了航行座標,進入智能航行模式,方纔招呼林克去到休閒艙。
來到吧檯邊,洛特斯諾倒了兩杯烈酒:“坐吧,我們好好聊聊。”
林克坐在了洛特斯諾旁邊,但沒有去接烈酒。
洛特斯諾也不強求,自顧自飲了一口,隨即說道:“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把事情掰開來和你好好講一講。只是有一點,若是你聽到什麼事情,讓你的心情變得更差了,不要歸咎在我頭上。”
“嗯,我聽着。放心吧,不會的。”
林克立即表態,給出承諾。
又仰頭飲了一口酒,洛特斯諾說道:“你知道的,我其實並不想對上米歇爾那個老小子,也不想去找什麼星星什麼光。這一切,都身不由己。或許這麼說,你會覺得我有些矯情。堂堂聖者轉世,又隨時能短暫恢復聖者位格與實力,怎麼還會身不由己呢?呵呵……”
譏諷意味十足地笑了幾聲,洛特斯諾接着往下說:
“別說聖者轉世了,就是至高議會現在那五個傢伙,又有哪個能真正自由,真正隨心所欲?
仙神文明天庭的天仙、天尊也是如此。
祖天師那麼德高望重之人,還不是要爲了天師府與後裔後輩們的利益,蠅營狗苟地算計來算計去?
人活在世上吶,無論多麼位高權重,都逃不出一張網。
唯一的區別,就是有些人的網小而薄,有些人的網大且厚。
但是無論怎樣,總是有那麼一張網籠罩着你,掙不脫,逃不掉。” 說到這裡,洛特斯諾飽含深意地看了林克一眼:“自你的真靈跨越宇宙,成爲巫師文明的‘異客’開始,你就被一張大且厚的網緊緊籠罩着,纏繞着。你想掙脫,想逃掉,然而越掙扎,越想逃開,這張網就束縛得越緊密。”
“難不成就這麼認命?”
林克平靜之中帶了一絲情緒,出聲反問。
“認命?”
洛特斯諾嗤笑一聲,“有些時候,認命並不像你想的那樣不堪。”
“這只是有些時候,那另外一些時候呢?”
林克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似乎想到了什麼,緊接着追問。
“另外一些時候啊。”
洛特斯諾拖長了些許音調,發出一聲感慨,“那就要拼一拼,搏一搏,試一試了。萬一試成功了呢?”
“舉個例子?”
林克得寸進尺,提出一個要求。
“米歇爾勉強算是試成功了吧。”
仰頭一口飲盡杯中烈酒,洛特斯諾喟然嘆道,語氣與神態中都透出濃濃的落寞與悲傷。
巫師主修精神力與魔力。
精神力便是意志的淺層顯化。
情緒也是意志的另一淺層顯化。
身爲聖者轉世,洛特斯諾的精神力的質與量有多高,可想而知。
因而洛特斯諾的落寞與悲傷直接帶動了休閒艙中氣壓與氣場的變化。
整個休閒艙瞬間進入超低壓環境。
也就是林克是一位隨時可以晉升五級賢者的四級賢者巫師,不然的話,林克在休閒艙中待不下去多久。
饒是如此,過了一會兒,林克也感覺到了一些壓力。
本命構裝套裝瞬間覆蓋全身,進入極限生存模式,以此來抗拒越來越低的氣壓與氣場變化。
好在洛特斯諾的情緒外顯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便回過神來,收拾好了他那再次有感而發的落寞與悲傷。
“抱歉,真心失態了。”
拿過林克沒碰的那杯烈酒,洛特斯諾仰頭一飲而盡,歉意說道。
林克收起本命構裝套裝,臉上神情十分凝重:“你的狀態不對勁,你確定你沒事?”
“我確定我有事,攤上大麻煩了。”
放下酒杯,洛特斯諾一邊又斟了兩杯烈酒,一邊平靜說道。
他的語氣極爲淡然,彷彿他口中攤上大麻煩了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樣。
林克眉頭微蹙,片刻後放棄了與洛特斯諾共情,轉而關注起他該關注的內容:“還是說回先前聊的話題吧。”
洛特斯諾側頭瞥了林克一眼,見林克意志堅定,絲毫沒有關心他的意思,忍不住重重地嘆了口氣。
得,便宜兄弟就是便宜兄弟,一點感情基礎都沒有。
還以爲能夠借賣慘來避開一些不太想聊的話題呢。
打算既然落空,那就只能真攤開來講唄。
這般想着,洛特斯諾不再賣關子,繼續說道:
“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起因都是米歇爾不認命,不想在壽元耗盡以後寂滅,想通過晉升聖者來延長壽命。
爲此,米歇爾做了很多很多事情。
無論那件事情的收益與回報究竟如何,耗費的代價大不大,只要有丁點可能有助於他的晉升,米歇爾就一定會去做。
派人圍堵你是出於這個原因,派人攻打瑞沃索思學院先遣團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等等,米歇爾大賢者派人攻打先遣團是爲了晉升,而不是爲了報復或者泄憤?”
林克及時發現了盲點,插話打斷洛特斯諾的講述,疑惑詢問。
“報復?泄憤?米歇爾老小子閒出屁來了,纔會想着這麼報復或者泄憤呢。他要真想報復或者泄憤,肯定會衝着瑞沃和索思那對狗男女去的。”
嗤笑一聲,洛特斯諾毫不客氣地駁斥了林克的說法。
“但是攻打先遣團又怎麼能幫到米歇爾晉升?”
對於洛特斯諾的說法,林克仍有一個疑問。
“當然是求一個心意順暢。”
洛特斯諾理所當然說道,“我雖然說至高議會現在那幾個傢伙也身不由己,但那是相對的身不由己。從普通巫師,乃至賢者級與大賢者級巫師的角度去看,巫師聖者肯定是無比自由,隨心所欲的。問題來了,什麼叫隨心所欲呢?”
林克聞言,若有所思。
什麼叫隨心所欲呢?
按照洛特斯諾話裡話外的意思,只要自己的心意能夠始終順暢,便可以叫隨心所欲。
從這個角度出發,米歇爾大賢者在轉修與晉升最爲關鍵的時候,派人攻打瑞沃索思學院先遣團,確實能夠使得心意順暢。
那麼,派人來圍堵林克與茉莉,又是因爲什麼?
同樣是求一個心意順暢?
林克不這麼認爲,也直接問了出來。
聽完林克的問題,洛特斯諾又深深地看了林克一眼,說道:“米歇爾老小子告訴我,他從來沒有說過要擁有林克.格蘭德的話。”
頓了頓,洛特斯諾強調道:“聖者與聖者之間,無法說謊。”
林克臉上的表情變得很是凝重。
既然米歇爾沒有說過要擁有林克.格蘭德的話,那麼米歇爾大賢者之塔的幾次行動又該如何解釋?
是米歇爾故意釋放的煙霧彈,藉此掩藏某些真實目的或動向,還是米歇爾爲了某些利益,必須要做出對林克.格蘭德勢在必得的姿態?
兩者皆有可能,甚至還有更多的可能。
林克沒有展開思緒,去做進一步深入猜測。
話題繞來繞去,洛特斯諾還是沒有說到重點,有些不夠爽利。
懷着這樣的想法,林克看向洛特斯諾的眼神有些不對勁了。
洛特斯諾十分敏銳地發現林克的眼神,詫異問道:“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林克沒有回答,只是繼續那麼看着。
見林克不吱聲回答,也不收斂或改變,洛特斯諾索性不去管這些,悠然自得地品起杯中烈酒。
想說的,能說的,要說的,他都已經說了。
至於說出來的內容,能不能滿足林克的要求,洛特斯諾纔不管呢。
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