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亂宮庭,死罪中的死罪。
最令人震驚的,卻不是這件事。
而是皇后極爲絲滑地接受了魏督公身體完整,且要殺康乾帝而代之。
魏督公春風得意地走出皇宮,方纔反應過來。
“皇后……不簡單吶!”
仔細回想了一下先前的侵犯過程,皇后的種種表現,魏督公有些回過味來。
一開始,皇后確實是震驚莫名的。
可是到了後來,皇后可越來越平靜了。
甚至,魏督公在皇后的幾個眼神刺激下,表現得更加賣力。
得到的反饋也更加愉悅。
這可就很有意思了。
說明皇后遠沒有表面那麼簡單。
不過魏督公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不去管它。
狼狽爲奸,就要狼夠狡猾,狽夠奸詐。
皇后越不簡單,對魏督公的謀劃越有利。
謀劃成功以後,纔是考慮皇后真實身份的時候。
直到那時,魏督公不再是督公,而是大庸天子“康乾帝”!
林克自是不知,自己爲了快速解混元宗的圍,加快斬斷與師父李書文因果線進度的捷徑舉動,給大庸宮廷帶來了什麼。
他此刻已經快要瞬移至師父李書文所處之地了。
即便心有所感,察覺到京城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也無心去關注。
就在他自己晉入洞虛境,且一步到巔峰,便對傳說中的人仙武道第五境“見神”,有了些許模糊的認知。
他不確定這部分認知,是否是李書文遲遲晉升不了“見神”境的缺憾。
但他可以肯定,這部分認知,李書文絕對沒有自悟到。
既是因爲這是巫師世界煉體巫師體系的知識。
也是因爲林克沒有在李書文身上見過這方面的體現。
很快,日落之前,林克找到了站在山巔,遙觀落日的李書文。
“師父,混元宗的事情解決了。”
林克的瞬移可以瞞過很多人的感知,在李書文面前,卻總難隱藏蹤跡。
因而直接現身,利落開口。
“嗯。”
李書文點點頭,沒有其它表示。
這一次回混元宗,李書文極爲失望。
混元宗,已經不是他當初認識的混元宗了。
即便大禍臨頭,依然無法捨棄塵世富貴,欲要拼死一搏。
真可謂利令智昏,無可救藥。
若非混元宗於他李書文,有教育之恩,他早就拂袖而走了。
哪裡還會做好了獨闖大軍,殺出一條血路,助混元宗逃脫的準備。
只是還未等他動手,朝廷官軍便在內衛緹騎的勒令下,散去了。
李書文心血來潮,明悟,這是自家越來越厲害的八弟子林克的手筆。
站在此山山巔遙觀落日,非是閒情逸致,而是等待林克的到來。
“我去找了內衛督公,開了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李書文不問,林克卻要自己解釋清楚。
不是懼怕李書文的不理解,而是此事沒有必要隱瞞。
“不過混元宗,還是得早做打算,做好切割,以免日後再起波瀾。”
解釋完以後,林克不忘叮囑一句。
“不管它了,自此以後,混元宗如何,與我們八極武館無關。”
李書文卻是徹底心灰意冷,懶得再理會這些糟爛事。
“對了,你何時突破的境界?”
轉過身來,李書文仔細打量一番林克的狀態,關心詢問。
“今早觀旭日東昇,心有所悟,就突破了。”
林克如實回答,卻沒有詳細解釋。
“機緣到了。”
李書文也沒有追根問底的意思。
他自然知道,自家八弟子身上充滿了迷霧。
但是,誰人沒有秘密呢?
不願去探究罷了。
林克這時說道:“師父,對於‘見神’境,我有了一些淺薄的看法,想與師父探討一下。”
“你說。”
李書文神情嚴肅,做洗耳恭聽狀。
林克當即將他的那些認知,一一講給李書文聽。
在林克看來,此世的人仙武道,其實頗爲玄妙,若是能一直髮展,上限可能不亞於煉體巫師。
人仙武道五境:氣力境,凝真境,歸一境,洞虛境,見神境。
氣力境錘鍊血肉身軀,從皮肉,到筋骨,至血髓,淬臟腑,一步步改易身體,蛻凡進化。
凝真境精滿自溢,“燃”成真氣,通經脈,小週天,大周天。
歸一境氣返先天,真氣化液,淬鍊真元,凝聚真罡。
洞虛境洞悉虛實,聚勢,凝意,成域。
至此,此世人仙武道已探明的部分戛然而止,餘韻不絕。
往上便是傳說中的第五境,見神。
林克認爲,所謂見神,很有可能類似“打破虛空,可以見神”一說。
見的不是所謂神靈,而是天地神異,也是自我之神。
換句話說,就是要明晰自我的武道意志,然後道法自然,破碎領域,形成內天地。
內天地的感悟,來自林克對巫師世界四級賢者的參照。
在巫師世界那方宇宙之中,特別是巫師文明的等級劃分裡,4、5、6級超凡與四、五、六級賢者,有着明確的區分。
4級超凡只是發生了一次生命本質躍遷。
四級賢者,則在一次生命本質躍遷之外,還感悟了規則,與世界意志共鳴。
此世人仙武道,洞虛境所對應的,在4級超凡之上,卻又沒到四級賢者的地步。
洞虛境洞悉虛實,感悟了規則,卻沒有與世界意志,也就是此世的天道共鳴。
從人仙武道理論出發,林克認爲,見神境便是明晰自我,道法自然,與天道共鳴,破領域而化內景。
也就是形成體內小天地。
李書文認真聽完林克的所謂淺薄看法,越聽越興奮。
如當頭棒喝,也如醍醐灌頂。
很多以往想不通透的地方,瞬間迎刃而解。
一股玄妙的氣息波動,在李書文身上生出,逐漸蔓延開來。
林克見狀,身形一閃,去到另一個山頭,遠遠避開,遙遙旁觀。
只見李書文的身影,在落日餘暉之下,瞬間膨脹,仿若巨人,而後迅速返璞歸真,毫無異象。
“何謂八極?”
李書文呢喃自語,又似在與天道對談。
“夫道者,覆天載地,廓四方,柝八極,高不可際,深不可測。”
“幹、坤、震、巽、坎、離、艮、兌。”
“幹爲天,坤爲地,震爲雷,巽爲風,坎爲水,離爲火,艮爲山,兌爲澤。”
“幹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
一邊自問自答,一邊拉開架勢,緩緩打拳。
這一趟拳,李書文沒有動用真氣、真元、真罡、勢、意、域等種種超凡力量,僅憑人類身軀的原始勁力。
一招一式,古拙樸素,低調內斂。
但是在林克眼中,卻看到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正在一拳一腳,打破藩籬,破碎舊域,重開天地。
一趟拳打完,李書文收勢,閉眼,平心靜氣。
整個人忽地沒有了任何神異之處,無論遠看,還是近看,都只是一個即將走入暮年的小老頭。
要說特別之處,就是眼神極爲明亮,像是天上的星星,熠熠生輝。
“恭喜師父。”
林克感應到自己身上餘留的三條因果線,在這一刻齊齊斷掉,很是欣喜。
祝賀師父李書文時,更加興奮。“多虧了你一番點醒啊,小克。”
李書文睜開眼睛,看着自從拜入八極武館以後,就一直恪守禮節的八弟子,甚是欣慰。
突破見神境,破領域而化內景,與天道共鳴,李書文哪還不知林克的真實身份?
但無論林克真實身份如何,兩人之間的師徒關係做不得假。
林克從來沒有否認,李書文更不會把林克當外人。
兩人相視一笑,極爲默契。
“走吧,回浮黎去,看看你的‘構裝’。”
李書文大手一揮,身影消失,率先離開。
林克趕緊跟上。
不多時,兩人橫跨千里,回到浮黎縣。
此時已經入夜,當然不可能真的連夜去看人仙武道“構裝”體系的進展。
李書文成爲有史以來第一個見神境武者又如何?
離開這麼久,讓賢妻提心吊膽,如何使得?
今晚,想來要使出渾身解數,取悅賢妻纔是。
第二天。
容光煥發,一掃過去大半個月陰雲的師母和師父一同現身。
八極武館頓時徹底散去陰霾,歡樂起來。
一大幫人,熱熱鬧鬧用過早膳,方纔各忙各事去。
李書文得空,當即和林克去到實驗據點,檢驗那些接受了“勇武無儔”套裝植入的弟子們的修行進度。
目前爲止,一切都是好消息。
無論是在輔助修行上,還是在提升即戰力上。
美中不足之處當然有,那就是暫時還無法大規模鋪開。
能夠設計“構裝”的只要林克一人。
能夠植入“構裝”的,只有林克和胡素琦。
是的,胡素琦。
在林克去京城這不到兩天的時間,胡素琦耗費了十五個素材,終於能夠無損植入“構裝”。
雖然水平和速度遠遠比不上林克,但是多練一練,絕對是一把好手。
不過,李書文在又一次旁觀了林克給一名資質低下的老弟子植入“構裝”以後,生出了一個新的想法。
待到林克完成今日份的“構裝”植入工作,李書文便把林克拉到書房,交談起來。
與此同時。
京城,西郊,大營。
魏督公臨時練了一門可以鎖陽入腹的功法,將自己身上的異狀和蓬勃的陽氣遮掩以後,走進了康乾帝所在的帷帳。
“愛卿何事?如此火急火燎來見朕?”
帷帳之內,只有康乾帝一人,雄踞寶座,高高在上。
沒有太監和宮女隨侍。
險些溶於水後,康乾帝本就雄猜的性格,愈發多疑。
除非必要,不再留人在一旁伺候。
飲食更是極爲注重安全。
寧願吃冷的,也得等奢員吃下,一個時辰後還無事,方纔入口。
現在準允魏督公覲見,更是耍了個花樣。
看似帷帳之內僅有康乾帝和魏督公兩人,實則暗藏了兩隊御前班直。
這些御前班直皆是精銳中的精銳,個頂個都有歸一境中後期的實力,尤爲擅長合擊之術與陣法之道。
哪怕魏督公是洞虛境巔峰武者,在這兩隊御前班直的護衛下,難傷康乾帝分毫。
“稟陛下,皇后今早相招,與臣深談良久,欲請陛下回宮。”
魏督公雙膝跪在地上,前額觸地,極爲卑微。
以往,這個姿勢並不會讓魏督公多想。
但是現在,魏督公只感覺到無盡的屈辱。
若非強自壓抑,怕是殺氣就要爆發出來了。
“哦?”
康乾帝彷彿聽到了一個冷笑話,全然不信,“皇后請朕回宮?她有那般好心?”
“稟陛下,卻是近日來,京城內多有流言,朝局也有些不穩,皇后心憂,故而如此。”
魏督公順着康乾帝的話給出解釋。
“是嗎?”
康乾帝不動聲色反問。
“臣不敢妄言,死罪!死罪!”
魏督公的身子趴得更低了一些,似乎有些遭受不住康乾帝暗藏的慍怒。
“此事與你無甚干係。起身,近前來,有事吩咐你去做。”
康乾帝還是很滿意魏督公如此姿態的,是條忠心的好狗。
沒有因爲主人不在家,就去另一人那裡搖尾乞憐。
“謝陛下。”
魏督公起身,輕輕撣去灰塵,像往常一樣,躬身走到康乾帝近前。
“你……”
康乾帝沒有察覺有異,像往常一樣,準備訓斥一番,然後丟根骨頭,御使這條好狗去咬人。
他吃下延壽桃,最近又放下政務,專心練武,已覺身體逐漸康復,慾念遂起,已有雄風重振之勢。
皇后佔據中宮,有些礙眼了。
打算廢后另立,再搜索天下美女,充實後宮。
可話剛開頭,便住了嘴,眼中露出極爲驚駭的神情。
卻是魏督公藉着近身的好時機,終於發動,出手制住了康乾帝。
大庸天子身上有着無形無質、不可捉摸、但有神異的國朝氣運庇護,尋常人,哪怕是洞虛境巔峰武者都無法刺殺。
卻險些溶於水,爲何?
正因爲那些近侍是得了康乾帝的準允,能夠靠近他,方纔險些得手。
魏督公此時也是如此。
得了康乾帝的允許,出手自然就不會被國朝氣運反噬,鬧出大動靜。
片刻後,魏督公改頭換面,易容成康乾帝的模樣。
又將康乾帝易容成自己。
把兩人裡外衣服互換。
自己坐在寶座上,讓康乾帝跪在身前,憤怒大喊:“放肆!廢立之事,豈是你這狗奴能夠妄言!來啊,將他拖出去,喂狗。”
所謂天子一怒,流血縞素。
大庸天子一旦發怒,國朝氣運便會做出響應。
因而,康乾帝跪在地上,無法動彈,無法言語,眼中滿是驚駭的情形,極爲正常。
聞言進入帷帳,遵命將康乾帝拖出去喂狗的近侍只是心中感慨,皇帝越來越難斥候了。
自從吃下延壽桃,已經有多少內臣被拖出去餵了狗?
康乾帝怎麼也沒有想到,長生在望的他,會以如此屈辱且痛苦的方式死去。
那些以往他最喜愛的黑狗,吃起他的血肉來,竟是如此的歡暢。
“好狗!”
嚥氣之前,康乾帝看到了頂着自己模樣,雙手捧着象徵皇帝尊位的玉璽,大庸天子與國朝氣運勾連之樞紐,的魏督公,懷着滿腔恨意戛然而逝。
轟隆隆。
原本月明星亮的夜空,突然炸開響雷。
瓢潑大雨倏忽而降。
“唉!腥風血雨啊!”
皇城裡。
專心煉丹的老監正擡眼看了下夜空,發出一聲重重的嘆息,“這世道,要亂咯。”
坤寧宮中,皇后屏去所有太監和內侍,獨自一人坐在寢殿之中。
聞到腥風,看見血雨,神情振奮。
她自臥榻暗格之中取出一尊巴掌大的神像,恭敬地供在特意佈置的一張長方桌上。
三跪九叩,大禮參拜之後,皇后膝行至神像之前,張開左掌,右手食指在左掌掌心輕輕一劃。
嫣紅的鮮血滴在神像上,瞬間被神像吸收。
待到鮮血淋夠,神像由白轉紅,皇后方纔停下滴血的動作。
顧不上收拾傷口,皇后虔誠吟誦起來:
“紅塵如獄,衆生皆苦,輪迴不止,憂患不休,憐我世人,有神天降,白蓮聖母,救劫渡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