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牧夫離開天魔教後,扮作算命先生在江湖上游走,一邊探查南無詩的下落,一邊調查夜未央的身份。
這日,他來到了洛城。
洛城繁華熱鬧,來往行人不絕,很快,他就迎來了自己的第五十八個客人。那客人一來就直愣愣地坐在他的面前,也不說話,農牧夫擡頭看了一眼,卻驚詫的將手中的書摔到了地上。
對面那人雖然一臉的憂鬱,但那雙眼睛卻炯炯有神,清澈無暇,閃着淡藍色的光,詭異卻不耀眼。這樣的眼睛,他再熟悉不過了,思緒飛快地運轉着,眨眼間的功夫,農牧夫就已經收起了吃驚的表情,恢復常色。
這瞬間的轉變,卻沒能逃過孟傳情的眼睛,他神色一變,卸下滿臉的憂鬱,問:“你真會算命?”
無論他的神態如何的變化,他的眼睛永遠都不會變,農牧夫也注意到了,所以他更是驚詫,或者說是激動,臉上的肌肉隨着他不同的表情顫抖着,似是有什麼欲破體而出。他冷靜片刻之後,嘶啞問道:“你想算什麼?”
孟傳情盯他半晌,道:“姻緣。”
農牧夫將筆遞給他,示意他寫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辛未年四月初七,辰時。
看着紙上的幾個字,農牧夫愣住了,愕然道:“你叫什麼名字?”
孟傳情冷笑道:“你不是會算嗎?偉大的算命先生。”
農牧夫尚未反應過來,孟傳情突然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喝到:“說!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的眼睛像某一個人?”
孟傳情離開武林莊後,一個人四處遊蕩,一邊散心一邊尋找自己的身世。半個月過去了,卻一無所獲,反而是胳膊上的滅絕神掌印記讓他日日心憂。
在武林莊時,僅僅一天的時間,印記便從手腕延伸到手曲處,他當時想,照這種速度,不出幾日便可到達胸口,所以,他一直以爲自己僅有幾天的壽命。誰曾想離開武林莊後,印記居然減慢了速度,如今半個月過去了,卻只達肩膀。這讓他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己還可以多活幾天,憂的是不明白爲何會發生這種情況。
帶着半喜半憂的心情,他遊蕩到這洛城。聽說城中有一個算命特准的先生,一時懷不住好奇的心情便過來看了一眼。當看到農牧夫見他第一眼所表現出的那種震驚時,他是又生氣又激動,想起當初南無詩和莫雲蘇有過相同的表現,他就猜出了對方震驚的原因。
他必須要弄清楚,那個眼睛與自己很像的人,究竟是誰?因爲,那個人,很有可能與自己的身世有關。
農牧夫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輕笑一聲:“你說‘也’?也就是說我不是第一個有這種反應的人,第一個在哪裡?”他不問第一個是誰,他已然猜到,那個人必定是自己的妻子南無詩,他只是想知道她在哪裡。
農牧夫從孟傳情的話裡聽出了一些蹊蹺,殊不知對方也從他的話裡聽出了破綻,孟傳情鬆開了他,笑道:“你莫非是農兒的父親?”
一句話讓農牧夫完全震驚。
孟傳情接着道:“你剛纔完全不否認我的質疑,在得知其他人還與你有同樣的想法時,卻不問是誰,只問對方在哪裡,說明你已經知道了她是誰,而且正在找她。能夠第一時間想到她,你們的關係一定很密切,所以,你很有可能也是天魔教的人。”孟傳情託着下巴自顧猜測着,“天魔教嘛,聰明又有本事的也就那寥寥幾人,再加上與農兒有三分相似的相貌,就不難猜出你是誰了。”
被猜出身份,農牧夫並沒有生氣,而是露出了一種欣慰的笑容。
孟傳情突然想起一事,“哦!對了,上次在盟主府,農兒無故失蹤,這麼久了,她應該已經安全到家了吧?”豈料農牧夫神色一變,突然襲擊孟傳情。
論反應能力,孟傳情絕對是萬中無一的高手,有天魔神功護體的他,對於外界的攻擊,總是能第一時間感應到。他側身躲過攻擊,單手抓向農牧夫,扭、絆、勾、各種招式層出不窮,變化多端。
農牧夫身懷秘血宮和天魔教兩派絕學,功力深厚,應對自如。他爲試探孟傳情的武功深淺,招招狠厲逼人,以指代劍,日月初塵劍法聯合陰風煞掌,佔盡先機。
孟傳情招式較雜,沒有絕學,卻勝在內功深厚,但他只是一手拆招。他的右手依然戴着手套,助陣左手,卻不敢出招。上次在叢林大戰夜明心,他就是右手打出了一掌,擊敗了靈淵閣的高手,而那時他就發現,爲江湖人所不恥的滅絕神掌,被他不小心學會了。從此,他的右手更加的自卑了,不敢輕易示人,也不敢輕易出招,絕大數的原因是,世間沒幾人能承受的了他這一掌。
農牧夫驚詫於孟傳情的功力,猛然揮出一掌,孟傳情左手對掌,兩人紋絲不動,比拼內力,周身的物體卻被波及,紛紛碎裂。
孟傳情不解,挑眉問道:“你什麼意思?爲何對我出手?”
農牧夫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身手是不是如你的頭腦一樣,深不可測。你應該就是農兒口中的小羊哥哥吧?果然,內力很深厚。”說完,他緩緩撤掌。
這個人既然認識農兒,那麼就一定是農兒口中所說的哥哥中的一個,只要試探一番,便可知道他是哪個哥哥。
孟傳情也撤下掌勢,玩笑道:“莫不是你家後院真的有小綿羊?”
農牧夫想了想,道:“你應該不叫楊誓吧,有誰會起這麼難聽的名字。真名叫什麼?”
孟傳情笑而不語,心中特不爽。我就會起這麼難聽的名字,怎樣?驀地,心頭一震,似是感應到了什麼,他猛然扭頭看向街頭。
街上的行人早已在兩人打鬥時就躲了起來,空蕩蕩的街上,濃霧大起,隱隱中可看見兩個人影在街頭並立。
孟傳情當即喝到:“誰在那裡?出來!”
“呵呵……武林莊的二公子,似乎心情不太好啊!”來人略帶磁性的聲音,讓兩人都有些驚訝。
來人竟是夜未央和勞桑心。
農牧夫驚詫於孟傳情的身份,而孟傳情卻對夜未央的突然出現感到驚訝。蘇州城一別,不過一個半月,再見時,夜未央風采依舊,而自己,落魄至此。
再見夜未央,孟傳情沒由來的有些高興,很快就忘記了情傷,將所有的煩惱都拋之腦後,專心應對此人。這個人,更值得自己去研究。他開門見山問道:“你爲誰而來?”
夜未央饒有興趣地回道:“你當我爲誰而來?”
“若我所想,是你本意,豈不無趣!”
“若你所想,非我本意,豈不枉識?”
“識君不疑,你我並非知己。”
“若不疑,你我難成知己。”
這對話讓農牧夫和勞桑心感到驚疑,這兩人看似暗藏機鋒,卻又彷彿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他們一旦說起話來,別人好像永遠也插不上嘴。
勞桑心不禁在心中暗歎:領主似乎很在意孟傳情啊!
夜未央有一張閒不住的嘴,話多又巧舌如簧,在糊塗堂時,他就愛與江才情鬥嘴,故意氣他、調侃他。不僅如此,那些下屬們也慘遭他的“毒害”。如今,放眼整個武林,似乎沒幾人能說的過他,好不容易碰到孟傳情這樣一個與他旗鼓相當的對手,他自是十分欣喜,一見面就鬥個不停。
農牧夫看到夜未央身邊的勞桑心就已猜出了,夜未央就是那日在迷霧鬼林與師妹鬥琴的高手。當日勞桑心和冉必之兩人闖迷霧鬼林,他就跟在後面,這個人的模樣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而且,夜未央的聲音,他還是有些印象的。莫非他就是農兒口中的未央哥哥?他難道是爲我而來?
夜未央笑而不語,突然話鋒一轉,看向農牧夫,朗聲道:“農先生,別來無恙?”
農牧夫冷哼一聲,裝作不認識,“閣下是誰?我們似乎並未見過。”
夜未央眉目微挑,道:“見沒見過,你我心裡都非常清楚。此次出山,是爲尋找南無詩而來吧?巧的很,我也正想找她呢。”
“既然是找她,你來此地何干?無詩並不在這裡。”
夜未央道:“沒關係,找到了你,就等於找到了南無詩,相信不用過多久她就會現身的。”他盯着農牧夫,笑容深不可測,“對嗎?農先生?”
農牧夫明白了夜未央的意圖,知道他是想擒住自己好逼南無詩現身,遂開始尋思脫身之策。他看向一旁看好戲的孟傳情,道:“虎父無犬子,你也比他聰明許多。”
“你說什麼?”孟傳情以爲自己聽錯了。
農牧夫低聲道:“幫我打退他,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孟傳情憋了他一眼,道:“如果你換個方式直接請我幫忙的話,我會很樂意的,我討厭被人威脅利用。”
農牧夫有些尷尬,又聽孟傳情道:“不過,我確實很想知道,便宜你了。”說完,他看向夜未央,“夜未央,你的對手是我。”
夜未央眼睛一亮,笑道:“不錯啊,說起來我們認識這麼長時間了,卻從來沒有真正地交過手。”
兩人都不再多說,直接動手。這方,農牧夫企圖悄悄溜走,卻被勞桑心攔下了,兩人也糾纏在了一起。
孟傳情的拳腳功夫不是夜未央的對手,就連內力,那人也是至柔一派,碰上強勁的孟傳情,他巧妙地半攻半守,靈活至極。
第一次與夜未央交手,孟傳情才感覺到這個人的強大,他的身手很詭異,很凌亂,似曾相識卻又陌生的毫無破綻,半攻半守,配合的天衣無縫。想不到夜未央不僅對人性很瞭解,對武學也研究的很透徹啊!他真是太優秀了,不似凡間人。
夜未央的身影飄忽,猶如鬼魅,幻影如梭,孟傳情看在眼裡竟暗暗吃驚:這個人的輕功,絕對在自己之上,他一直在隱藏實力。現在想想,當初在莫邪塔他與商羽落對打三百招都不曾落敗,憑的竟是自己的實力。這人,究竟師出何門何派?
一百招之後,孟傳情還是沒有在夜未央身上佔到上風,有些不甘心,他一咬牙,猛地將右手揮向夜未央。雖然他的本意並不想殺死夜未央,但他直覺這人會活的很長久,滅絕神掌施展開來,偌大的紅手印擊向對方。
夜未央咋一看到這掌印,心中驚異萬分,知道這是甚麼武功後,他也不敢硬接,只得倉促後退躲閃,另一邊和農牧夫大戰的勞桑心見了更是驚呼出聲。
正在這時,白影一閃,江才情及時出現,攬着夜未央躲開襲擊,並運功揮掌擊向孟傳情的紅掌印。一紅一白兩個手印對碰,頓時碎裂,孟傳情也被逼後退數步,屈膝半跪於地,顯然已受了嚴重的內傷。
這一變故太突然了,農牧夫急忙撤手奔到孟傳情身邊,查看他的傷勢。勞桑心也收起驚魂未定的心,回到了夜未央身邊。
江才情有些生氣地看着夜未央,“爲什麼?”就在剛纔他出掌的時候,夜未央抓住了他的胳膊,卸掉了自己一部分功力。
“因爲,我還不想他死。”
江才情一瞪:“他想讓你死!”
夜未央面不改色,“不是還沒死嗎?”
江才情被氣的徹底無語,臉更加的蒼白,憤憤地看着對面的兩人。
夜未央眉頭一皺,道:“小白,你先撤。好像是武林莊的人來了,你不能提前暴露。六日,你也跟着他先走。”
江才情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留下來看戲,該出現的,很快就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