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桑心和莊伏樓雖未破除芳魂依依的幻境,卻早已在粟烈藏邊密宗功法的加持下,摒除雜念,清醒如常。二人放下往日的嫌隙,默契的眼神同時望向一個人。
殘陽瀝血雙劍合璧,劍氣流轉回舞,兩條靈動的身影直撲山谷之上的幻神。
粟烈坐地運功,口中不斷念着第一重口訣,空靈的聲音迴盪在整個山谷。有此心法加持,二位劍主心身如一,連劍氣都比以往強烈了幾分。昔日臨陣對決的兩人,今日首次合作,天地玄劍與驚魂一殺破空而出,勢必要將幻神斬於劍下。
幻神尚在猜測此心法口訣的來歷,便迎來了殘陽瀝血的重擊,驚詫的同時眼神微微一變,急忙運轉功力,抵擋劍氣的襲擊。他的畢生功力,有兩成用來維護困住冉必之的第二重幻境,有三成施展於此主幻境之中,餘下的五成功力,雖無大效,卻也是硬生生地抵擋住了兩位劍主的攻擊。
這一擊未中,出乎勞桑心和莊伏樓的意料之外。
許是尚未完全恢復,並肩作戰的兩人雖有默契,但兩人之劍卻並未如一,相交的兩劍並未達到兩人所預期的效果。天地玄劍和驚魂一殺本應驚天動地的氣勢,在靠近幻神的那一刻,突然減弱了幾分。受芳魂依依的影響,心雖無損,一招一式卻隨幻境潛移默化,無形轉變。
幻神瞅準時機,在勞桑心和莊伏樓即將轉變招式時,轟然一掌向前打出,一條人影騰空飛起,遠遠地摔在了空地上。
“哼!這一屆的殘陽瀝血劍主,未免也太弱了,簡直不堪一擊!”望着吐血的莊伏樓,幻神眼神輕蔑,轉臉看向身前的勞桑心。
勞桑心握劍的手微微顫抖,她雖然並未像莊伏樓那樣狼狽的爬不起來,但剛剛幻神那一擊,也震得她手臂發麻。如今莊伏樓倒下了,她一人面對幻神,心裡着實沒底。同時她心中亦有些疑惑。幻神明明是靠幻境成名於江湖,他的武功並不高深,爲何自己與莊伏樓聯手都無法傷他分毫?
“你肯定很想知道,你們爲何會敗?”幻神伸出一指,指着勞桑心的眼睛,微微一笑,道:“我來告訴你,只要你處在我的幻境中,就不可能打敗我。既然是在幻境中,那麼一切都是假的,當然也包括你的對手。”他大笑兩聲,看向尚在陣中默唸心法的粟烈,道:“以爲那小女子念幾句心法就可以打敗我了?她只能讓你們恢復神智,卻並不能破除我的幻境……”
幻神話未說完,身體猛然前傾,靠近勞桑心。後者還來不及反應,幻神已經抓住了她的脖子,冷笑道:“在我的幻境中,你們只能任我宰割!”
勞桑心以爲自己會命送於幻神手中,沒想到,一直臥在地上的霍春秋突然動了。瞧見愛妻即將命喪敵手,他急了!猛然抓起莊伏樓手邊的瀝血劍,一個流星朝幻神衝了過來,口中道:“放開她!”
幻神被強烈的劍氣逼迫,鬆開勞桑心,轉臉間,霍春秋已將勞桑心攬入懷中,推向一邊。輪轉劍柄,昔日在糊塗堂受江才情指點過的劍招一步步在腦海中浮現出來,並隨着手中武器慢慢逼近幻神。勞桑心驚詫片刻,猛然反應過來,擡起手中的殘陽劍,也迎上前去,夫妻二人首次默契對敵。
似乎是與瀝血劍有着莫名的緣分,拿起瀝血劍的霍春秋展現出了劍士的風采,運轉起來,比玉簫魂還要流暢。夫妻二人默契配合,昔日在糊塗堂雙劍合璧的場面一一再現,兩人將殘陽瀝血劍法用到極致,用快的無比驚人的劍招一步一步將幻神逼退,絲毫不給他還手的機會。
瞧見時機已經成熟,霍春秋和勞桑心對視一眼,忽然各自退開幾步,雙手握劍,劍招口訣隨心而出,一瞬間,劍勢變了,周圍的空氣流轉都有些緩慢。天地玄劍和驚魂一殺同時出手,兩道破空劍氣,如狂風捲舞,震動了整個山谷……
莊伏樓瞪大了眼球,有些不敢相信,霍春秋居然用他的瀝血劍使出了終極絕招,驚魂一殺。這威力,絲毫不亞於他自己。爲何不是劍主的霍春秋,會使用瀝血劍法?
帶着這樣的疑惑,莊伏樓瞧見幻神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幾步,嘴角冒出了一絲血跡。而霍春秋和勞桑心,在拼盡全力的一擊重傷幻神之後,自己也遭到反噬,雙雙倒在了地上。殘陽瀝血隨之叮噹一聲,墜落在地。
幻神重傷,以深厚功力佈下的芳魂依依幻境,搖搖欲墜。
瞧見幻境漸漸消散,幻神冷笑一聲,“呵……想破我的芳魂依依,可沒那麼容易!”穩住身形,盤腿而坐,撤回第二重幻境,加深功力,幻境之罩驀然加大。集齊了幻神畢生的所有功力,芳魂依依已達至高重境界,將幻境中的四人送入了更加絕望的深淵。
在那一刻,除了坐在地上不停地默唸着心法的粟烈,重傷倒地的霍春秋三人,像是體內充滿了力量,同時躍起,帶着手中的武器,再次砍向了對方……
隨着幻神撤回了第二重幻境,被困於其中的冉必之得以脫身。他一身虛汗,氣喘吁吁地睜開眼睛,瞧見了周圍熟悉的景色,慢慢冷靜下來。
幻境中的人,所看所想皆不一樣,冉必之一直在與昔日的自己戰鬥。那時,他還未加入糊塗堂,帶着妹妹冉弄衣奔波江湖,一手狂刀霸道無比,砍殺了無數敵人。他在幻境中不停地廝殺,身邊的屍體已堆積成山,卻依然未殺出一條血路。瞧見前方的路越來越黑暗,他更加的驚恐,不知所措,不停地揮舞着刀,似是要劈裂這黑暗之境,尋找着一絲光芒。
他被困於這黑暗中,一直無法脫身。驚恐和害怕,不是因爲身邊的屍體,而是他發現,在這虛空的黑暗中,竟然一直都是他一個人。他找不到歸宿與出路,找不到自己追求的信念與心中的道。在經歷了許久的黑暗之後,他幾乎已放棄了掙扎,再也沒有力氣和勇氣去追求光明,於是,他將陌陽刀緩緩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之上。
就在冉必之即將割下那一刀時,幻神撤回了幻境,將他拉進了現實之中。突如其來的光明,刺痛了冉必之的雙眼,幾乎承受不住,猛然擡手抵擋,陌陽刀哐噹一聲被拋在地上。
許久後,冉必之冷靜下來,想起了自己的處境。在這幻境中,他彷彿了掙扎了許久,經歷了好幾年的歲月,但實際上,被困於幻境中不過才幾個時辰而已。這短短的幾個時辰,也不知夥伴們如何了?
不再多想,冉必之提起陌陽刀,飛快去找尋同伴的下落。縱使在黑暗中掙扎許久,但畢竟沒有與真人戰鬥,只是損傷一些精力,於他倒無多大影響。身影飛快地穿過庭院,順利地與孟傳聞幾人匯合。
得知勞桑心幾人還被困於幻境中,冉必之放心不下,匆忙趕了過去。
山谷中,幻神靜坐在地,安靜地看着幻境中的四人,喃喃道:“來吧,與這個世界訣別吧!”微笑地看着霍春秋將瀝血劍刺進了勞桑心的胸膛。
在勞桑心緩緩倒地的時刻,決然地抽出了殘陽劍,刺進了莊伏樓的胸口。莊伏樓感覺不到疼痛,手中拳頭緊握,充滿力道的一拳捶向霍春秋的肚子。三人幾乎同時倒下,眼神空洞,與這世界再無一絲留戀,緩緩閉上了眼睛。
“那麼,就剩你了。”幻神又將目光投向還在靜坐默唸心法的粟烈。因有心法加持,她始終保持着一顆清明之心,得以讓自己置身於戰鬥之外,不與人戰鬥,也不會被人所傷。
“這就是非閒說的,能在我幻境中保持清明之心的人嗎?”幻神看着粟烈,微微有些惋惜,喃喃嘆道:“可惜啊,也不過如此,一介女流小輩而已,成不了大氣候!”緩緩擡掌,一股力道自掌心散出,真氣直直卷向粟烈。
驀然,一股殺氣自遠處襲來,撕碎了撲向粟烈的真氣。幻神心下一驚,猛然擡頭,“天魔殺氣?”
看向落定在面前,包的嚴嚴實實的落花,幻神眼神微微一變,問道:“小子,你竟會天魔殺氣?樓非閒是你什麼人?”
樓非閒?落花聽了幻神的話,心想:那是我爺爺嗎?口中卻道:“前輩多心了,晚輩並不認識他。”
“哦?”幻神注視着落花,緩緩道:“有沒有關係,讓我探一探就知道了!”說完,猛然運功,收回圍困住霍春秋四人的幻境,更換目標,將更深層的功力襲向落花,芳魂依依再次施展開來,將落花一人困於幻境之中。
“呵呵……比起他們,我更感興趣的是你。”幻神緩緩起身,望着被困於幻境中央的落花,嘆道:“因爲,你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越是有故事的人,在我的幻境中會陷得越深。”
“來吧,就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天魔殺氣吧!”幻神微笑地看着落花,想起了過往的事情,“真懷念我們五個在幻境中對飲三天的日子啊!”
很久以前,亂神,弒神,幻神以及白相成和樓非閒,五人打賭,誰能用最短的時間破除芳魂依依的幻境,幻神便送誰二十壇各地珍藏的好酒。那四人,除了美人,便只愛美酒了,於是,欣然約賭。
第一個進入幻境中的,是狂傲自負的弒神,他被困在裡面整整三天。被幻神放出來的時候,他還滿眼通紅,似是哭了很久。
第二個進入幻境中的,是有着仙風道骨之態的白相成,他也被困了整整三天。被幻神放出來的時候,他卻是一臉的悲天憫人,看着面前的幾個兄弟,說了一句話:“我懂了,此時即天明,此時既天命。”那時的他,還沒有認識柳風情。
第三個進入幻境中的,是風流倜儻的亂神,同樣被困了三天。與前兩人不同,被幻神放出來的時候,他似乎有些失落,彷彿經歷了什麼美好的事情,意猶未盡。
最後進入幻境中的,是非常淡定悠閒的樓非閒。他在幻境中待了一天,而後用天魔殺氣撕裂了幻神的幻境,成功贏得了賭局。那時,幻神帶着欽佩的目光,卻以不甘的語氣對樓非閒說:“雖然不想承認,可你確實是這個江湖上,最快破除我芳魂依依的人。”
但樓非閒卻說了一句所有人都聽不懂的話。他說:“不,從來都不是我。”
幻神愣了愣,又苦笑道:“你的天魔殺氣,只怕世間已無人能超越,何必謙虛?”
樓非閒卻是看着遙遠的天空,淺笑道:“尚無清明之心,談何超越?”那時,他就知道,這世間能夠最快破除幻境的人,必然有着一顆清明之心,而能夠造就清明之心的,只有軒轅家的藏邊密宗功法。那種功法,心如明月,包攬所有,胸懷天下,不會被任何的人和事所幹擾。
“清明之心?”幻神喃喃重複着那句話,似懂非懂。
“不管怎樣,也是你贏了。”亂神慵慵懶懶地靠在大石上,開口對樓非閒說:“二十壇酒一個人喝多沒意思,不如給我們分了吧。”
於是,數日後,五人在幻神的幻境中一邊暢飲,一邊享受着虛無的美景。天南地北,大好風光,君子豪飲,對客江湖。那是五人最後的美好時光了,再後來,各娶佳人,相忘江湖。
“非閒,這個就是你的傳人吧?”幻神看着落花,喃喃嘆道:“天魔殺氣與清明之心,竟然一同出現在這裡,這就是白兄所說的天命嗎?”
天命?這個叫天命的女子,是否在向所有人驗證天命?而天魔殺氣的傳人,還能不能再一次撕裂他的幻境?幻神莫名的有些激動。
空谷幻境環繞,將落花圍困其中,而處在幻境之外的粟烈四人,重傷在地,生死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