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落花三人買了一些吃的就繼續趕路。
行至半道,忽然被一羣人攔住了去路。手持刀劍的江湖人士紛紛叫囂:“落花,你這魔頭,竟然滅了整個霍府,連盟主夫人都不放過!”
落花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霍府?”
“魔頭!別裝了!整個霍府化爲飛灰,不是你的傑作嗎?”爲首一人落花在飛龍引客棧裡見過,似乎是曾經受過別應天和聞宗萱的恩惠。
秋雙心當下就怒了,喝道:“你們胡說八道什麼,他何時殺害聞宗萱了?”
爲首一人認出了秋雙心,怒聲道:“你不是那魔教的教主夫人嗎?竟然跟這個魔頭在一起,看來前夜殺害盟主夫人也有你一份了。”
“簡直血口噴人,這幾日我們一直在這一帶,未曾去過霍府,何故說是我們殺了人?”秋雙心氣的渾身發抖,一是覺得落花被人陷害,二是痛失昔日故友,難以接受。
“哼!不要狡辯了,如今的霍府已化作飛灰,府內無一人倖免,皆屍骨無存。可是,盟主夫人臨死前,用血字指認了兇手,就是落花。沒有什麼可以狡辯的!”
聽了這人的話,落花腦袋嗡嗡直響。連霍府也遭殃了嗎?霍春秋呢?這個昔日的好兄弟他還活着嗎?由於太過震驚,落花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那人砍過來的一刀。
“小心!”南無詩擋開那人的刀,震得對方一個趔趄。
“你是什麼鬼東西!”瞅着南無詩的裝扮古怪,其餘人都一哄而上,朝她打了過去。
一場混戰,落花幾乎沒怎麼動,只有秋雙心和南無詩兩個人應對。望着混戰中衆人的身影,想着昔日和霍春秋的種種,落花眼前一陣昏暗。
同樣收到這個消息的,還有霍春秋。
勞桑心趕到武陵鎮那一日,霍春秋也剛好趕到白府。他來到白府後,始終未曾見到勞桑心。冉必之一直把他攔在勞桑心的房門外,說勞桑心傷勢太重,江才情在替她療傷,不能打擾。妻子傷重,卻始終不能進去探望,這惹得霍春秋心裡極其煩躁,一直在勞桑心的房門外來回踱着步。
江才情這療傷,一療就是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纔出房門。一出門,發現霍春秋還守在門外,緊張兮兮地看着他,想問卻又不敢開口。江才情難得的主動開口,“她已經無大礙了,睡上幾個時辰就好了。”
“那我進去看看他。”霍春秋說完,撒腿就要往屋中跑,卻被江才情的胳膊攔住了去路。擡頭望了一眼臺階上的人,身上散發的強着氣息讓他腿都不由得有些軟了。這個人強得有些可怕,他不敢放肆。
江才情道:“你不許去打擾她,過了晌午再來吧,讓她休息一下。”
霍春秋聽後,只能默默退後,看着江才情關了房門,離開。
冉必之一直靠在大門口看着兩人,待江才情經過他身邊時,淺笑,低聲道:“演得不錯。”待江才情走遠後,他衝打算一直守在門外的霍春秋喊道:“喂,先去睡一覺吧,睡醒了她就好了。”
後山之上。
夜未央坐在崖邊的樹下,瞅着鏡子裡的臉,微微皺眉。他的頭髮長得倒快,都披散在肩上了,但臉上的傷口癒合的太慢了。一條淺淺的紅痕,很是煞眼。
農秋音擔着一盤水果走了過來,“未央哥哥,你別看了,越看越心煩。不如不看,過幾日也就好了。”
夜未央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會說,這是我的臉,你也不心疼。”
農秋音嘻嘻一笑,“我當然心疼啊!未央哥哥本來就好看,就算是這樣,也還是好看。”
夜未央笑罵道:“貧嘴!”
兩人嬉鬧了一陣後,農秋音問:“未央哥哥,我們已經在這山上待了兩天了,什麼時候下山啊?”
夜未央問:“怎麼,你不想待在這裡?”
農秋音撅噘嘴,道:“你在山上這兩天,每天都是躺在樹下照鏡子,很是無趣。山下人多,自然是好玩一些。”說完又歪着頭問:“你爲什麼不想見霍春秋啊。”
夜未央意味深長地道:“不見他,總比見他多些機會,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呢?”
農秋音似懂非懂。
夜未央放下鏡子,又道:“六日估計很快就能趕回來,過了晌午,我們就下山去吧。”
霍春秋太困了,聽了冉必之的話,在客房睡了一覺。這一睡,竟然睡到了晌午。從牀上爬起來後,他直接去了勞桑心的房門外,剛好此時,勞桑心從房中走了出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步伐虛無,像是身受重傷的樣子。
霍春秋見了勞桑心,喜笑顏開,趕忙上前去扶她。
“春秋,讓你擔心了。”勞桑心適時的咳了兩聲,表示自己很虛弱。
霍春秋什麼煩惱都拋諸腦後了,扶着勞桑心來到大廳中。此時,府中已經備好了午飯。江才情、冉必之、冉弄衣已經在席中落座。兩人來到席間後,一起吃飯。
霍春秋瞧着勞桑心捏筷子的手都有些發抖,心疼不已,問:“桑心,你是怎麼受傷的?”
勞桑心沒有回答,冉必之搶着道:“傷她的人,你成親時見過。口口聲聲想要她的命,這次外出,不幸又撞上了,被其重傷。若不是堂主及時趕到,只怕你已經見不到她了。”他停頓了片刻,又道:“原本讓你過來,就是怕救治不及,讓你見她最後一面的。”
霍春秋心頭一緊,“是那個落花?”
正巧此時,夏星辰從門外跑了進來,掃視幾人,最後將目光落在霍春秋身上,道:“你家出事了。”
霍春秋一愣,“怎麼呢?”
夏星辰道:“江湖上到處在傳,落花滅了霍府滿門。如今的霍府已化作飛灰,屍骨無存,唯一可見的就是地上用血書的幾個字。”她頓了頓,又道:“殺人者,落花。”
這一噩耗,讓勞桑心和霍春秋都吃驚不已。勞桑心手一抖,碗摔在了桌子上。怎麼會有血書的字?她未曾寫過任何字,字是誰寫的?
霍春秋驚得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問:“你說什麼!怎麼會?”
夏星辰道:“江湖上已經傳開了,消息千真萬確。”
武陵鎮。
霍春秋和勞桑心站在大街上,望着前方的廢墟,眼中淒涼悲哀。
昔日偌大的霍府,如今只剩下這些燒焦的爛木頭。爛木頭堆積在一起,如一座山隔了起來,地上灰燼被風吹得四處飄揚。在廢墟之前,幾個血字醒目耀眼。
霍春秋認得出來,那是他母親的字,工整,筆鋒有力。血字越寫越淡,後面幾個字幾乎是一次寫成的,可見是拼盡了力氣。
霍春秋可以想象,他的母親是在什麼情況下寫下了這幾個字。那一定是在瀕臨死亡邊緣的那一刻寫下的,帶着恨和絕望。
霍春秋撲通一聲跪在了廢墟前,將頭磕在地上,再也沒有擡起來。勞桑心在背後看着,能夠看到他全身都在顫抖,更能聽到細微的抽泣聲。這個時候,她能夠感受到自己丈夫身上的絕望和無助之力。可是,他卻一直忍着沒有哭出來。
勞桑心覺得心裡極其難受,有些心痛,面前的所有一切,都是拜自己所賜。這個傷心的男人,如果知道真相後,會是怎樣的反應?
勞桑心再回到這個地方,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原本霍春秋聽到這個消息後,二話不說就要趕回來,爲了不讓他懷疑,便跟着他一起回來了。然而,回來後所面對的這一切,又讓她如此的難以承受。她只覺得心在滴血。
“嫣妹!”這時,一個撕裂的聲音在兩人背後響起。邱楓突然衝向了廢墟,扒拉着廢木頭,已然泣不成聲。
霍春秋擡起頭來,臉色煞白,問:“妹夫,你在找誰?”
邱楓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兩人,“嫣華帶着雲兒回來探親,讓我今日來接她回家。”
勞桑心心裡一個咯噔,“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五日前。”邱楓癱坐在地,抽聲道:“這一路來,好多人都說霍府出事了,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嫣華不可能就這麼沒了,還有云兒,他還那麼小……究竟是誰,那麼殘忍,竟然連他們也不放過……”
勞桑心再也支撐不住,跪坐在地上。原來那晚傳來的哭聲,並不是幻覺,竟是霍嫣華的孩子嗎?自己這是造了什麼孽?她望向緩緩站起身的霍春秋,只覺得愧疚萬分。那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啊,他該有多心痛!
霍春秋像一頭猛獸,突然衝向了邱楓,揪着他的前襟,紅着眼睛,怒吼道:“爲什麼!爲什麼你要讓她回來!爲什麼不好好看着她!”
那撕心裂肺的怒吼聲,震得邱楓和勞桑心耳朵一陣發麻。
勞桑心並不知道,在她火燒霍府的那一刻,房中的霍嫣華在經歷着怎樣的煎熬。
那天晚上,在勞桑心到來之前,霍嫣華一直在書房中和衆人對賬。雖然已經嫁了出去,但家裡的生意她一直都有操心。後來,房中的丫鬟來報,邱雲哭鬧的很,哄不住。霍嫣華便獨自一人返回房中照顧孩子。興許是太累了,將孩子哄睡着後,她也迷迷糊糊地躺在了牀邊。
明溪在撞見勞桑心的那一刻,第一時間就想往霍嫣華的房中趕,卻已然來不及了。府中的動靜,也並沒有吵醒霍嫣華,直到一場大火燒了起來。濃煙飄進了房中,將她嗆醒了,烈火已經燒到了她的房間,她只能拼命地喊着救命,嗓子都喊啞了也沒有人迴應。絕望的她將邱雲緊緊地摟在懷裡,烈火燒到了身邊……
霍嫣華抱着孩子想要衝出火海,卻被不停掉落下來的橫樑堵在了房中,她哭着,哀嚎着,卻什麼也喊不出來了。
突然,懷中的邱雲哭了。
孩子的哭聲是清脆的,那細微的哭聲終是傳到了勞桑心的耳中,彷彿是在尋求要最後一次求生的機會。然而,一切都晚了。那一對無辜的母子,終是被這場禍端殃及,與世永隔了。
勞桑心想到這裡,悲痛不已。原來,那孩子的哭聲就是霍嫣華的孩子嗎?如果那個時候她能夠過去看一下,是不是她們還有生還的機會?那聞宗萱最後舍不下的,也是霍嫣華和孩子,她看得那個方向,竟是霍嫣華的房間。她最後未說完的話,是讓自己饒了那對無辜的母子?
勞桑心跪在地上,不知不覺竟然流下了幾滴淚。淚水滴落在灰燼中,消失不見。擡頭望向霍春秋,他依然抓着邱楓的衣襟,額上爆出了青筋。那一刻,他把痛失至親的氣都撒在了邱楓的身上。
邱楓眼眶通紅,緩緩扒開霍春秋的手,哽咽道:“是啊,都是我的錯,我爲什麼不陪她一起回來。就算是死,也要讓我們全家死在一起,多好。我爲了生意,竟然……”一個大男人竟不爭氣地哭了起來,“嫣妹,對不起……”他哭着,忽然衝向了廢墟,接着扒拉着木頭,“不,嫣妹沒有死,我沒有看到她的屍體,她一定還活着。”
霍春秋就怔怔地站在那裡,望着廢墟,一陣出神。他想起了趕往驪山的那日,在武陵鎮外遇到的那輛馬車,他未曾想過,那竟是妹妹的馬車。原來那擦肩而過的一別,竟然成爲了永別嗎?
勞桑心的心情漸漸穩定了下來,她見霍春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以爲是邱楓的話讓他心中存了一點希望。正要起身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卻見邱楓捧起一個物件,顫聲道:“這是我給雲兒打的金鎖……”他將金鎖放在胸口,哽咽着再也說不出話來。
府中所有未被燒壞的值錢物件,都被鎮上的人尋走了,這金鎖卡在爛木頭的縫裡,未被燒壞,一時也難以發現,竟被邱楓尋到了。
“啊!!”霍春秋隱忍的悲痛,在這一刻終於爆發,帶着滿心的恨意和絕望,再次跪在了地上,嚎嚎大哭起來,“妹妹……娘……”他悲痛地捶着地面,趴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了很遠很遠。
瞧見霍春秋這痛苦的模樣,勞桑心也忍不住哭了,爬到霍春秋身後,抱着他的背,嗚咽道:“春秋,對不起……對不起……”
悲痛的三人哭了許久許久,到後來,霍春秋一口氣緩不過來直接暈了過去。邱楓也回過神來,他捧着金鎖一瘸一拐地走了。勞桑心瞧着他的背影淒涼單薄,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