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傳情望着自己腰間的鐵鏈,額頭又生黑線:這一招,他在飛龍引客棧已經見識過了,只是當時纏住他的是八根鐵鏈,如今雖只有一根,但身體負傷的他,恐怕也無法輕易脫身。他晃了晃身體,企圖用內力震斷鐵鏈,然而,一提氣運功,胸口便傳來一陣劇痛,不由得輕哼一聲。
弒神瞧此狀況,心中訝異:原來這小子並不是氣息太弱,而是因爲受了內傷,竟然連我都沒有看出來,隱藏的可真深。見孟傳情依舊在強行運功,不禁又想:這小子竟然不怕死?強行運功的話,可能會經脈而斷。
他沉聲道:“以你這點微末本事,也敢與老夫較量,真是不自量力。你若能憑一身內力震斷鐵鏈,老夫就不爲難與你了,任你離去。”
孟傳情也知道自己強行運功的下場,只是試了幾次,便不敢再輕舉妄動。他安靜地站在那裡,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急切地期盼着飛花能找到自己。弒神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冷哼一聲,道:“你也別指望飛花那丫頭能來救你。你恐怕還不知道我的身份吧?”
孟傳情擡頭看他,問道:“還未請教?”依然淡定,從容,無一絲驚慌。
弒神心中讚許,道:“老夫就是這裡的主人——弒神,你若是江湖人,就一定聽說過我徒兒衣笑臣的大名。”
孟傳情聞言,心裡一個咯噔:原來這老傢伙竟然是邪帝的師父,難怪如此厲害。他笑道:“邪帝的大名,我自是聽過的,卻不知他還有位師父。不知在下何處得罪了前輩,讓您如此對待於晚輩?”
弒神道:“你既然知道了,想必也明白,這個邪陰派一切都是我說了算。我要留你三天,就絕對不敢有人第二天將你帶走。縱是飛花那丫頭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在我的面前放肆。你若想脫身,還是要靠自己的本事,若一味的要別人相救,就沒有資格在這江湖上立足。”
孟傳情輕哼一聲,道:“好一番說教,看來你很懂得教育人,且不說你所教的邪帝有着怎樣的一世臭名和失敗下場。據我說知,如今邪陰派的掌門人是一個叫商羽落的人,可不是你這隻困獸。”
“你!”弒神大怒,右手猛然發出一掌,朝孟傳情打了過去,口中道:“那個女人!不過是仗着自己有無比神劍。試問,若是我沒有被困於此,整個江湖上又有誰是我的對手?”
孟傳情擡起雙手抵擋住弒神這一擊,強勁的力道將他硬生生地逼退了好幾步。他拼盡全力,以雙臂隔阻,幾乎是咬緊牙關,勉強支撐。弒神說到最後一句,手中猛然用力,一股更爲強勁的力道再次擊向孟傳情。
孟傳情阻擋不住,奈何又被鐵鏈困住,無法脫身,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股力道打向自己。這一刻,他幾乎是面臨生死邊緣,心緒極度緊張,內息有些紊亂,不禁本能地散發了一絲微弱的殺氣。
弒神感覺到了這輕微的殺氣,一愣:“天魔殺氣?你跟樓仲叢是什麼關係?”
孟傳情眼見那股勁氣襲來,已然無法後退躲閃,低頭看向自己的腰間,忽然靈機一動。他猛然彎下腰來,恰巧躲過弒神那一擊,同時身體一個大旋轉,靈巧地站在地面。
這靈活的應變,看得弒神有些傻眼。他繼續追問道:“你小子到底是誰?爲什麼會身懷天魔殺氣?”
孟傳情心中微微一動:果然如此!原來我體內的那股奇特內力,就是天魔殺氣,難怪我每次暈倒後會有那麼大的殺傷力。他佯裝不知,問道:“什麼天魔殺氣?你一心要置我於死地,難道還不准我發怒嗎?我一但發起怒來,殺氣可是很重的。”
“哼!大言不慚!”弒神再次被引發怒氣,將全身功力聚於右掌,發起最後一擊。“我不管你是誰!只要你身懷天魔殺氣,就是我的仇人!”
孟傳情沒想到弒神竟會因爲天魔殺氣突然發怒,急忙提氣防禦,卻感覺心頭一震,發不出力來,心下一驚:糟糕!距離連環所說的時間剛好到了,那股奇異的內力正在衝擊自己的心脈。她給的藥已經吃完了,沒有藥物,只怕很難再支撐下去。
孟傳情心自悲涼,措不及防,被這股強大的力量擊中,正中胸口,鐵鏈斷裂,將其遠遠地摔了出去。吐出一口鮮血後,整個人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弒神不肯放過孟傳情,右手勁氣橫生,將地上的鐵鏈劈成四段,化作一柄柄利劍,刺向孟傳情。正此時刻,一柄長劍從屋外刺了進來,刷刷兩下震碎了鐵鏈。
商羽落一個飛身躍進屋中,接住無比神劍,劍指弒神,冷聲道:“弒神,你可答應過我什麼,莫不是想反悔?”
跟隨商羽落後進來的飛花,瞧見孟傳情的狀況,一聲驚呼:“孟公子!”急忙蹲下身查看他的傷勢,“糟糕!他的氣息好弱。姐姐,要趕快救他。”
弒神冷哼一聲,道:“還沒死嗎?”再次催動地上的鐵鏈,纏向孟傳情。
商羽落見狀,揮動手中的無比神劍,挑向鐵鏈,豈料鐵鏈竟似有生命一般,貼着劍身纏繞了好幾圈,將其穩穩的定住。商羽落神色未變,雙掌擱於劍柄兩側,用力一撮,劍身如螺旋一般,猛烈轉動起來,劍光一閃,鐵鏈化作碎粒飛了出去。
商羽落乘勝追擊,右手猛然打向劍柄,劍中帶着勁氣脫手,猛然刺向弒神。弒神無法躲閃,無比神劍刺中他的右肩,伴隨着一聲哀嚎。
商羽落以無比神劍剋制住了弒神,這才全心去查看孟傳情的傷勢。一探上孟傳情的脈搏,她的心中就一涼:傷的太重了!
將孟傳情扶起,開始幫他運功療傷,然而,輸入孟傳情體內的真氣,卻如石沉大海,盡數消失不見。如此,不僅孟傳情的傷勢不見好轉,還會白白消耗自己的功力。
無奈之下,商羽落只得罷手,看着孟傳情再次倒了下去,嘆道:“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飛花鼻子一酸,問道:“姐姐,他沒救了嗎?”
商羽落道:“我救不了他,只能聽天由命了。”
飛花聽罷,有些愧疚,顫聲道:“姐姐,對不起,都是我。要不是我擅作主張帶他來見鄢姑娘,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商慈知道他來了嗎?”商羽落問道。
飛花道:“我去的時候,她練功正在緊要關頭,怕她走火入魔,便沒有打擾。原本是打算讓孟公子多留片刻,待鄢姑娘吃飯時再讓他們相聚,沒想到……”
她出來的時候,沒看見孟傳情,就四處找了找,剛好此時商羽落回來了,她就將前因後果同商羽落講了。商羽落聽後,心中隱隱感到不安,急忙趕來了大堂,沒想到還是沒能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
“既然她還不知道,那就不要告訴她了。”商羽落想了想,沉聲道。
“不告訴她?這樣好嗎?萬一……”萬一孟傳情真的沒救了,他們豈不是連最後一面也見不了了。
商羽落道:“這個時候,若是讓商慈知道了他的情況,怕是無心再去練功的,甚至可能走火入魔。”她看着飛花,警告道:“你切記,不可再擅自做主告訴她真相,有了這前車之鑑,就不可再犯,否則,後果可是無法預計的。”
飛花點頭,道:“我知道了,姐姐。”
“至於孟傳情……”商羽落看向地上的人,道:“把他送回武林莊吧!但願那裡的人,能夠救得了他。”
糊塗堂。
一干人等無所事事。
江才情經過這長時間的修養,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儘管如此,他依然堅持每日打坐調息;
冉必之和勞桑心沒事的時候就切磋切磋武功,有時會去鎮上待着,方便打聽江湖上的事;
冉弄衣依舊研究着她的毒,專心致志;
莫天都似木偶一般,整日站在門口發呆;
夜未央對自己失去武功一事還有些介懷,最近不停地翻着藏書庫裡的書,希望能找到其他恢復武功的方法。
總之,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事,唯一的閒人,就只有夏星辰了。
夏星辰爲了江才情而加入糊塗堂,目的就是想留在江才情身邊。見江才情傷勢已完全痊癒,她心底也是無比高興。這日,她端着一碗親自泡的茶想要去討好江才情,哪知剛進了門去,就被打了一掌,茶水撒了一地。
夏星辰從地上爬起來,不解地看着江才情,“我是來給你送茶水的,又不是來殺你,你至於這麼防備我嗎?”
江才情眼睛都沒睜開,冷聲道:“滾出去!”
“你……”夏星辰氣極,渾身發抖。
這幾個月以來,她一直努力的想要靠近這個人,卻次次都被拒絕。想到這裡,心中不免有些不甘心:想我夏星辰何曾這樣低聲下氣過,你卻連正眼都不曾瞧過一眼,難道,就真的沒有女人能入得了你眼嗎?
“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小白練功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你別自討沒趣。”夜未央從書房裡走出來,手中拿着一本書,眼睛一直盯着看,漫不經心地開口道。
夏星辰轉臉看向他,“不喜歡被人打擾?那爲什麼你每次打擾他,都可以相安無事?他爲什麼要對你那麼好?憑什麼?”
夜未央將埋在書中的頭擡了起來,看着夏星辰,不禁啞然。這語氣,怎麼有些不對?
夏星辰卻沒有再多問,冷哼一聲,離開了屋裡。她走到懸崖邊上,望着崖下的風景,心中愁緒萬千。剛纔是怎麼回事?她竟然在吃夜未央的醋!
“怎麼?又碰釘子了?”冉必之抱着陌陽刀也來到了懸崖邊上,靠在鐵鏈上,隨口問道。
夏星辰道:“我不明白,我對他那麼好,他爲什麼不領情?”
冉必之道:“都跟你說過了,別白費心思。堂主小時候心智受損,已經不具備感情了,簡單一點說,他沒有情商。”
夏星辰不肯相信,“那爲什麼他對夜未央那麼好?”
冉必之看了她一眼,暗笑道:“搞了半天,你在意的竟是這個?領主,他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夏星辰繼續追問。
冉必之道:“堂主和領主相識已經十多年了。十年前,堂主才十五歲,那時的他一直封閉着自己的心,任何人都無法靠近。他沒有朋友,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一直都是孤獨的活着。領主的出現,讓他感覺是見到了再生父母一樣,慢慢解開了心結,治好了心病。這十年來,他們彼此依靠,走到了今天,這其中的艱辛,你是不會明白的。”
他緩了緩,接着道:“我曾親眼見過堂主犯病,那就像地獄裡的魔鬼一樣,誰也奈他不得,卻只有領主能夠讓他安靜下來。他的病,是領主治好的,領主就相當於給了他新的生命,他自然對領主感激不盡。所以,如今他纔會如此的依賴領主。對此,我們早已習慣了。”扭頭看向夏星辰,又道:“你若對他們的過去多些瞭解,就不會覺得奇怪了。要知道,如果沒有領主,你一心所追求的這個強者,或許根本就不存在。”
“他們竟然在一起十年了?十年的感情,就像是親人一般,難怪我比不上。”夏星辰聽了冉必之的話,倒釋懷了。
“是啊,十年了,真久。”冉必之卻在此時輕嘆一聲,喃喃道:“也許,我是時候離開了。”
“你要離開?去哪裡?”夏星辰耳朵挺尖,聽到了冉必之的喃喃自語,一臉驚詫地看着他。
冉必之道:“離開這裡,去過我自己的生活。”他望着懸崖下的風景,思緒漸漸飄遠。
夏星辰本以爲冉必之只是說說,就沒有放在心上,一日下來,誰都沒再提此事。
次日,江才情因爲懷念茶山的晨露,一早就上山去了。夏星辰經過昨日的事,反而黏江才情黏的更緊了,見江才情上山,二話不說,就跟了上去,美其名曰:幫忙採露。她想的是,既然夜未央可以用十年的時間讓江才情對其無比信任,那麼她也可以用更久的時間,讓江才情對她不再厭惡。她相信,總有一天江才情會接受她的。
此時,冉必之在跟夜未央告別。兩人坐在崖上的大樹之下,把酒言談。
“你真的打算好了?”夜未央對冉必之提出離開的請求,感到有些惋惜,一心想留下他。
“想好了。”冉必之道:“最近的日子實在是過於無聊,又沒有什麼可期待的事。”他看着夜未央,“記得當初進來的時候,你說過,只要我想離開,隨時都可以走。此時,便是我離開的時候。”
夜未央習慣性地轉動着手中的酒杯,低着頭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什麼。冉必之瞧着,眉目一挑,問:“你該不會反悔吧?”
夜未央擡起頭來,笑道:“君子一言九鼎,說過的話豈能反悔。你要走,我自當友好送別。”
冉必之嘴角輕笑,端起面前的酒杯,與夜未央碰了一杯,“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