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無詩覺得自己今天倒黴到家了。
順利地將魔靈珠轉送他人,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因爲從此以後她再也不用擔心魔靈珠會落入奸人之手了。才僅僅相識幾天,她就對孟傳情這個少年無比的信任,甘願將人人都想要的魔靈珠拱手相讓。她相信,以孟傳情之德之能定會善用魔靈珠。
但是現在,南無詩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因爲在她前方不遠處,一個青衣人正一動不動地坐在路中央,身旁插着一把劍。
南無詩有些摸不準對方的意圖,她只能邊防備邊裝作無事,繼續往前走。今天已經惹了太多的麻煩,她不想再生是非,不管這人是不是衝着她來的,能避且避。
由於對方一人一劍擋住了整條路,南無詩只得從旁邊的草叢中穿過去,同時,她還要防備青衣人的偷襲。但青衣人從始至終都保持着同一個姿勢:他的右手握在劍柄上,左手搭在左腿膝蓋上,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前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直到南無詩到了他的前面,依然如此。
南無詩不禁開始猜想:該不會是死了吧!於是,與孟傳情同樣好奇的她犯了一個差點致命的錯誤——她回頭看向青衣人。
就在南無詩扭頭的這一刻,青衣人動了。起身,拔劍,刺向南無詩,一氣呵成。南無詩也很快反應過來,施展輕功向後躍去。但爲時已晚,劍,已然搭在她的脖子上。
好快的劍!
這是她的第一個念頭。她的第二個念頭是,這個人好生面熟。而這兩個念頭剛剛閃過,青衣人就翻轉劍柄,欲割斷她的喉嚨。
南無詩卻並不害怕,因爲她有自己的救命絕技。在這同一時刻,她猛然攤開雙掌運起了天魔殺氣。頓時,四周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殺氣,幾乎將兩人包圍。
任何人,一但有一種外來殺氣接近自己時,就會心生警覺,於是就會分心,而分心的這一刻,就是南無詩的轉勝之機。見青衣人眼神變化,她將頭一低,迅速向後躍開。整個動作非常敏捷,待青衣人反應過來時,南無詩已從劍底逃生。
青衣人不肯放過一絲一毫進攻的機會,又是一劍刺向南無詩。南無詩雙腳剛落地便迎來了青衣人的第二劍,她巧妙地躲開,喝道:“住手!”青衣人卻不加理會,劍依然像旋風般向她刺來。
南無詩被徹底惹惱了,此人出手快狠準,絲毫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一來就痛下殺手,着實可恨!殺人總得有個理由吧!氣憤之餘,她又施展出自己的絕技卷舞綾紗。只見數條藍綾從她身上捲起,在青衣人的劍即將刺到她時卷向了對方的手臂。
青衣人手臂被縛,無法動彈,企圖用內力震開藍綾。但是他的內力不及南無詩,掙扎不開,便瞪着南無詩。
南無詩也瞪着他,怒道:“你是何人?爲何擋我去路?”
青衣人面無表情,道:“莫天都,奉命截殺下山之人。”
孟傳情眼力頗佳,下山時一眼瞥見前方山崖之上有一株果樹甚爲奇特,一時好奇,便拉着鄢商慈過去瞧瞧新鮮。兩人穿過山坡,來到懸崖之下。
孟傳情擡頭朝崖上望去,只見那果樹還不足一人高,枝葉茂盛,禿立於懸崖上,煞是惹眼。果樹葉子的形狀很奇特,似花非花,顏色各異,好似七彩祥雲。在這七彩祥雲的正中央,又生出一枝新芽,芽葉呈大紅色,迎風招展。孟傳情仔細瞅了瞅,發覺那新芽頂端竟然長着一粒果實。果實圓圓的,紅紅的,與普通的酸梅大小無二,若不是眼力好,幾乎很難發現。
孟傳情盯着果樹瞧了一會兒,只覺得好似在哪裡見過,一時卻又想不起來,便皺眉思索起來。
鄢商慈瞧見孟傳情兀自出神,便開口問道:“傳情,怎麼呢?”
孟傳情眼神一亮,恍然道:“我想起來了!這是無花果樹!”他心中驚喜不已。這可真是碰到寶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百年難得一見的無花果。
“無花果?我怎麼不曾聽說過?”鄢商慈也是第一次瞧見如此奇怪的樹葉,偏頭問孟傳情。
“我小時候在父親的書房裡看過一本書,裡面有詳細記載無花果樹的生成和樣貌,與眼前的這棵果樹幾乎一模一樣。”孟傳情想了想,又道:“我還記得,書上說,此樹所結之果,乃稀世異果,世上有很多人都夢寐以求。因爲這果子有一個功效,就是增強體質。普通人吃了它會一輩子不生病,習武之人若是吃了它,便可增強內功,若受傷時吃了它,無論傷有多重,都可在瞬間恢復所有功力。”
鄢商慈聽後,眼前一亮,指着果樹,叫道:“那你還不去摘,就剩一顆了。”
孟傳情搖頭笑道:“不是隻剩一顆了,而是本來就只有一顆。無花果樹每次結果只結一顆,所以才難求啊!一旦我們把果子摘下來,果樹就會立刻枯萎。它生得奇怪,不似尋常果樹那般年年結果,而是想什麼時候結就什麼時候結,從來沒有規律可言。我們現在摘了它,說不定它一會兒又長出來了,也有可能百年都不會結果。”
孟傳情說完,一個飛身躍上半山崖,伸手摘下果子。果樹真如他所說那般立刻枯萎,似花一樣的樹葉竟神奇般的消失了,只剩光禿禿的樹枝在風中搖曳。
鄢商慈看得是一陣目瞪口呆,對已然落地的孟傳情道:“好像我們毀了一條生命似的……”話未說完,孟傳情突然靠近,將無花果彈進她的口中,伸手在她頸前一點,成功將果子逼入她腹中。
鄢商慈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急急道:“你怎麼給我吃了,萬一你將來受了傷……”
孟傳情打斷她的話,“商慈,別咒我,好端端的怎會輕易受傷。你畢竟是女兒之身,身體不夠強健,吃了它就百病不生。若是將來想習武的話,也可以爲你打下根基……”
鄢商慈心中是一陣感動,望着孟傳情久久無語。
正在此時,一道紅色身影從山頭飛速閃過,孟傳情背對山頭沒有看見。但他隱隱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回頭看時,只有山風吹來,樹枝搖曳,人影早已遠離而去。孟傳情只當山間野獸出沒,便沒有在意。
這或許就是天意,孟傳情不知道的是,這無花果在九十多年前的有緣者正是莫小邪。這一刻,命運之輪開始旋轉,九十多年前的遺憾正是從這無花果開始,而九十多年後的今天,無花果再次牽動着兩個人的命運。
“莫……莫天都……你不是死了嗎?”聽到這個名字,南無詩只覺得天地都在旋轉。
就在這一瞬間,她因爲吃驚而讓藍綾有了鬆弛,於是青衣人抓住了機會,也不見他怎樣動作,只是身體稍微一抖,竟然巧妙地抽回了手臂。他持劍立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南無詩,“你咒我死?”
南無詩沒有理會他,她的思緒亂了,需要從頭開始好好地想一遍。
難怪她會覺得眼前之人似曾相識,原來竟是自己昔日的救命恩人。只是爲何兩老說他已死?他若真是莫天都的話,此時又爲何會出現在這裡?他說是奉命,又是奉誰的命令?這一切的一切太複雜了,令人費解。
但南無詩就是南無詩,在任何時候都比別人冷靜理智。她盯着莫天都,問道:“你可還認得我?”
莫天都看着南無詩,沒有說話。他在等待時機,一個殺南無詩最好的時機。
一個轉身,一次低頭,一聲嘆息都有可能成爲他最好的機會。他也知道這個機會很渺茫,因爲南無詩已知道他要殺她,就決不會輕易給他機會。但他只能如此,他接到的命令是“一個活口也不要留”,因此,無論如何,他都要殺掉眼前之人。
先前的對峙已讓他明白,南無詩是個高手。如果正面交鋒的話,可能勝算不大。所以他想用自己的強項來取得勝利,那就是自己的快劍。
他的劍世間無幾人能夠躲開。就如先前,南無詩一出現在自己身後,就對自己有了防備之心。因此他沒有出劍,因爲他知道出劍也是徒然。
一個人一旦有了防備之心,就很難一招致命。如果一擊不成,那就意味着他將會跟她糾纏下去。這樣他的勝算就更小了,這是殺手的大忌。南無詩穿過草叢時,也時時刻刻地防備着他,因此他也沒有出劍。但就在南無詩扭頭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因爲這一刻南無詩對自己是沒有任何防備的,於是,他出劍了。
他的劍,快狠準,南無詩絲毫沒有機會躲開。但他沒有料到南無詩會有自己的絕技,儘管到現在他還是沒有弄明白,那股莫名的殺氣從何而來,又爲何突然消失。這是他的疏忽,也是他的不幸。
“我剛從你家來,你父親說你已經死了,難道是冤魂來向我索命的?”南無詩見莫天都似乎並不認得自己了,自嘲道。
莫天都聽了南無詩的話,依然是漠無表情。
這時,聽得一陣笛聲遠遠傳來,南無詩的心頭莫名一震,扭頭看向笛聲傳來的方向。莫天都卻在這時神色暗淡下來,垂頭頓首,整個人顯得毫無生氣,似乎已被這笛聲所控制。
聽得笛聲越來越近,南無詩暗中提神防備,笛聲卻又在此時嘎然而止。隨後一個紅衣女子便從山頭飛躍而下。那女子幾乎腳不着地,猶如一隻火狐從林中穿梭而來,幾個起落間便來到了兩人身前。她左手持劍,右手握笛,冷臉看着莫天都,似是有些不悅。
南無詩不明來者身份,不敢貿然行動,她見少女手中握着短笛,便知剛纔那陣幽雅的笛聲正是此女吹出。而莫天都卻又恢復了先前的正常模樣,想是少女停止了吹奏,還他本心。
想到此女不但輕功高明,更精通音律,懾人心魂,南無詩不禁開始擔憂起來。若此人是衝着自己來的,那她能全身而退嗎?
這少女正是糊塗堂的頭號殺手,天殺勞桑心。她在兩老家得知有人先她一步到了這裡,恐他們在兩老口中已得知糊塗堂的秘密,便傳音給莫天都,讓他截殺下山之人。她在殺了兩老之後,怕莫天都在山下應付不來,便速速趕來此地。
從農家出來過了岔口之後,下山的路便只有一條了,因此她在飛速下山的途中本當遇到孟傳情和鄢商慈的。可巧的是這兩人跑到山崖邊摘無花果去了,她因爲飛的太快,隔的太遠而沒有注意到,因此才能順利下山。
也許是天意不讓南無詩好過,若是這兩人直接下山,結果就不一樣了,南無詩也就不至於如此頭痛了。因爲勞桑心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就一個人?怎麼還沒解決掉?”
南無詩聽了這話就明白過來了,她擔心的果真沒錯,這少女和莫天都是一夥的。聽她對莫天都說話的語氣,可以肯定莫天都所說的奉命,正是此人之命。只是她爲何指定下山之人,難道他們殺她並不是因爲她是南無詩,而是因爲她是下山之人……
南無詩還在猜測中,莫天都的話就打斷了她的思緒。莫天都看着她,對勞桑心道:“她,很強。”
“哦?”勞桑心聽後眉頭一皺,“有多強?”說完,將手中短笛系回了腰間,眼神凌厲地看向南無詩。
莫天都懷抱長劍,道:“她並不像你說的內力那麼好,而是……”
少女突然打斷他的話,冷聲道:“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強!”話音一落,她就一個旋身拔劍刺向南無詩,速度竟也快得驚人。
南無詩算是領教了。
這少女和莫天都有一個通病,就是趁人不備,出其不意,他們兩人無論是出劍的速度還是時機都把握的如此相同,讓南無詩絲毫不敢輕敵。在少女刺向自己的同時,她也散出了身上的全部藍綾,用以抵擋快劍。這已是她藍綾的最高極限,多少高手都曾敗在她這一招之下。
南無詩認爲,少女既然是莫天都的頭,武功定不會在他之下,使這一招反而能速戰速決。誰曾想勞桑心只是輕輕挽了幾個劍花,她的藍綾就化爲滿天飛舞的碎片。
南無詩大吃一驚:這是什麼劍?竟然能割斷我的藍綾?望着對方手中的劍柄,有些眼熟,她的臉色忽然變了。這不是被小孟丟棄的殘陽劍嗎?
卷舞綾紗再厲害也抵不過殘陽劍,若是有緣人或劍主使用,殘陽劍的鋒利反而會撕碎她的藍綾。她的藍綾不懼水火,一般的利器也無法割破它,唯有這絕世的寶劍纔是它的剋星。沒有了藍綾的保護,殘陽劍直逼南無詩的胸口。
南無詩藉着勁勢直往後退,躲避殘陽劍的攻擊,雖然眼見藍綾被毀,有些心痛,但頭腦依然保持着冷靜,心中同時思索着逃生之策。看着眼前飄落的藍綾碎片,她突然眼睛一亮,還有一計!
就在勞桑心的劍即將刺向南無詩的胸口時,她猛然撕裂自己身上的衣衫,將它當作藍綾卷向勞桑心。爲了逃命,她什麼也不顧了,什麼女人的顏面都不及命重要。
對於勞桑心來說,劍,或許是她的強項。但,玩布,她怎麼比得上南無詩。當衣衫卷向她時,那股強大的勁氣絲毫不亞於藍綾。她揮舞着殘陽劍,只聽得唰唰幾聲,衣衫也被化爲碎片,而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南無詩已消失在她眼前。
勞桑心望着南無詩逃走的方向,並沒有要追的意思,將劍插回劍鞘,喃喃道:“我想,我已經知道她是誰了。領主點名要親手對付的人,果然名不虛傳。雖然被她給逃了,但也沒討多少好處,她的臉被我的劍氣所傷,應該是毀容了。”說完,她回頭看向莫天都,命令道:“召集所有人,立即回總堂!”
南無詩因此一戰,元氣大傷,從此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再無人見其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