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傳心和鄢商慈平日裡見面話就多,此時坐在一起,卻是各懷心事,悶悶不樂,各自都不願多說話。孟傳心首先打破沉靜,問:“父親和大哥他們怎麼樣了?”
鄢商慈道:“他們都受了傷,現在在金山客棧落腳。”一句話淡淡帶過,想必是不願多談這兩人。
孟傳心想了想,忽然拉着鄢商慈的手,問:“你恨大哥和父親嗎?”
鄢商慈的手顫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孟傳心,不知如何回答。
孟傳心又道:“我知道他們都對不起你,可是這一切都已是定局,你不要在怨他們了,好好跟大哥過日子吧。也別再找傳情了,這樣大家都不好過。”她是理解鄢商慈的,然而,爲了孟傳情,她不得不違心說出這樣的話。
聽到這裡,鄢商慈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沉聲道:“我不認命。”她盯着對面的人,眼神清冷,“你們可以忍受他,因爲他是你們的父親,可我,憑什麼?我成親的那日,傳情回來過,我就知道他沒有放棄我,既是如此,我也不會輕易放棄他。我不管你的父親如何折磨我們,總之我的心不會變。就算傳情因爲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放棄了我,我依然不離不棄。”
孟傳心怔住了,又聽鄢商慈道:“他被你父親折磨到如此地步,已然苦不堪言,我若再拋棄他,豈不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這讓深愛着他的我們,於心何忍?”
孟傳心苦笑道:“難怪傳情第一次見你,就被你深深地吸引,你的確有着與衆不同的地方,那是傳情自小就欠缺的愛。如果你們真能在一起,傳情就幸福多了。”
鄢商慈低眸沉思,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句話:“相愛卻不能在一起,在一起卻不想愛。”
當日在蘇州園林,神女傳人的那句話和斷絃之音始終縈繞在心頭,當時她還不相信,然而嫁給孟傳聞的那一刻起,似乎一切都被言中了,讓她不得不努力地抓緊孟傳情,反抗着所謂的命運。至此,她心中默默道:“我絕不會讓這句話成爲現實,哪怕被江湖人唾棄,我也要與傳情在一起。誰也不能阻止我們!”
正在這時,忽聽周圍有人道:“這不是武林莊的大小姐和大公子的新夫人嗎?怎麼不見大公子同行啊?”
鄢商慈一驚,擡頭看去,見說話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長得倒也清秀,他直直地盯着自己,眼中不懷好意,想必是成親之日見過她,有意調侃。她扭過頭去,不願理會那人。
這時,又聽那人身邊一個年長的道:“我記得武林莊的二公子也在這家客棧,怎麼南無詩這麼大的消息,武林莊竟然只來了三個晚輩?”
孟傳心淡淡回道:“家父與兄長隨後就到。”
這時,又有幾人圍上來,孟傳心一看竟都是成親那日道過喜的,心中有些煩悶。以往就算武林莊的名頭很響,也沒有太多人認得她,卻因爲鄢商慈成親時桑幼憂廣邀武林人士喝喜酒,搞得人盡皆知,不僅僅是自己,連商慈的身份樣貌都被人記得清清楚楚。
這名頭太響,也不是什麼好事。
“少夫人不知是何門派?”許多人都以爲,能夠嫁到武林第一大莊的女子,必定身手不凡,能夠做孟凡塵的兒媳婦,也必定非同一般。
“非凡公子現在還沒到,莫非是讓少夫人過來打先鋒的?”
圍過來的幾人對鄢商慈問東問西的,終是惹得她有些不耐煩,忽地起身,大聲道:“別叫我少夫人,我叫鄢商慈,你們直呼我名字就好。我無門無派,也不會打什麼先鋒。”
其中一個約三十多的大漢,大笑兩聲,道:“想不到少夫人竟也如此豪爽,與大公子般配極了。在下胡山源,與尊夫也有過幾面之緣。辛會辛會!”
鄢商慈眼神一沉,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這時,一個婦人走了過來,揪着胡山源的耳朵,罵道:“你笨啊!看看少夫人都不好意思了,你還真以爲人家是來打先鋒的。要我說,人家那是不放心大公子,一路跟着過來的……”那婦人帶着胡山源越走越遠,聲音越來越小,聽得鄢商慈臉色卻是越來越難堪……
孟傳心看着鄢商慈,心也沉了下去。越多的人知道鄢商慈是武林莊的少夫人,她和傳情就越難走到一起了。畢竟,叔嫂相戀,在江湖上是會遭人唾棄的。
兩人正沉默時,冉必之揹着夜未央回來了,身後還跟着農秋音。夜未央瞧見了兩女,只覺得面上無光,催促着冉必之趕緊上樓。兩人還來不及問什麼,冉必之就到了江才情的房門外,農秋音依然跟在他身後,顯然是不放心夜未央。
冉必之放下夜未央後,將農秋音攔在了門外,農秋音懼怕屋裡的江才情,也不敢進去,只得悻悻返回來。這時,她才注意起鄢商慈,跑上前去親熱地拉起了她的手,“鄢姐姐,你也來這裡了?”
鄢商慈笑道:“農兒,你還好嗎?”這兩個女子在盟主府相識,好似親姐們一般,那時農秋音不告而別,鄢商慈也擔心了許久。此時見她無恙,自是高興。
“我很好啊……可是……”她低下頭,紅着眼睛,道:“可是哥哥被人害死了……”
鄢商慈訝異,問:“舒玉他死了?”
農秋音點點頭,道:“是商姐姐害死了他,我想報仇。可我又不想殺商姐姐,我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鄢商慈更加訝異,“商姐姐怎麼會殺害舒玉?你會不會弄錯了?”
農秋音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想問問未央哥哥,他是不是也看到了。如果他也看到了,我……我就去殺了商姐姐,給哥哥報仇!”她說最後一句話時,幾乎是下定了決心。
孟傳心這時插口問道:“農兒,你有見過你小羊哥哥嗎?”孟傳情曾對她說過農秋音的事,也知道這小羊哥哥的來源。
農秋音搖了搖頭,道:“沒見過,我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他了。”
樓上。夜未央一進房就對江才情破口大罵:“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差點死了,不是說好了三個時辰嗎?爲什麼會提前散功?”
江才情搭着他的手臂看了看,淡淡道:“你是碰上對手了,功力不敵,而且消耗太多,所以纔會提前散功。”他運功抵向夜未央後背,替他舒緩筋骨。
不出一會兒,夜未央就可以動彈了,他有些意外,“農兒的攝心術竟然……才這麼短的時間,她功力就提升了這麼多,將來只怕還會有所提升,她若留在我身邊,我豈不是很危險?”
冉必之笑道:“這是豔福,你怎麼能說是危險?她現在可是一刻也離不開你了。”
夜未央沉聲道:“農兒的攝心術已練到最高重境界,普通的高手她分分鐘就能控制,怕是連必之你都抵不過,也只有小白這樣的絲毫不受影響。而我,雖說定力十足,但沒有化心忘本抵抗,說不定也會被她控制,到時候豈不是任她宰割?”
冉必之咂舌,“這麼厲害?”
夜未央道:“千萬不可小覷,就連秋雙心施展的魔音攝心術,也未必敵得過農兒。”
冉必之道:“我看她一心黏着你,應該不會對你出手吧?”
夜未央道:“可你別忘了,農牧夫在這裡。他父親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如果他在農兒耳邊說些什麼的話,一切就不敢保證了。”他想的長遠,斟酌着,又道:“如今,就只有兩個辦法可以預防農兒控制我。”
“一是儘快恢復武功,但這個方法幾乎是沒把握的。夫人留在我體內的真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打通,想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那就只能用另外一個方法了,讓農兒完完全全地站在我這邊。”夜未央說完,看向冉必之,道:“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先解決一些事情,想必樓下那兩位姑娘也是因此事在等我吧。你去把農兒叫進來,我要問她一些事情。”
農秋音聽冉必之說夜未央叫她,歡快地跑上了樓。鄢商慈和孟傳心看着她的背影,只覺得好笑,這小姑娘真有活力。
兩人之中,孟傳心跟冉必之也算是老相識了,她直接開口問道:“夜未央他怎麼了?”
孟傳心關心夜未央也屬正常,畢竟她還欠那人幾個人情,卻讓鄢商慈有些疑惑,不禁在心中暗想:之前那個小白似乎是爲了抓姐姐,纔打傷了傳聞他們,可姐姐不但不怨他們,反而還很在意夜未央,怎麼關係有點亂啊?
冉必之找地坐下,道:“他沒事,反倒是你們,領主說讓兩位不必擔心,他會幫你們找到孟傳情的。”
兩個女子聽了冉必之的話,各自欣喜,對夜未央也是越來越有好感了,這個人聰明不說,還挺仗義的。她們卻不知道夜未央懷的是怎樣的另類心思。
樓上,江才情的房間內,夜未央看着再次搖頭的農秋音,不禁眉頭緊鎖。
他之前猜測南無詩利用農兒的攝心術控制了夏星辰和孟傳情,可他問了很多遍關於這兩人的事,農兒都搖頭說不知道。無論他怎樣的引誘開導,農兒都彷彿置身事外,深知面對自己,農兒不可能有所隱瞞,夜未央就開始猜測,莫非農兒是被人洗腦了!如此想着,他忽然拉起農秋音的手,道:“跟我走!”
夜未央將農秋音拉到了水連環的房間,“小神醫,幫我看看她,是不是中什麼毒了?”
水連環對他的突然闖入已見怪不怪,拉過農秋音在身邊坐下,盯着她的眼睛瞧了會兒,問道:“你可是有一段時間的事想不起來了?”
農秋音眨眨眼,道:“我不知道啊,我沒有忘記什麼事。”
夜未央插口道:“的確如此,她是完全沒有印象的,能不能解開這段記憶?”
水連環搖搖頭,道:“我沒有看錯的話,她是被焚香迷惑,遺失了那段記憶。這種迷香沒有解藥,時間長了她自然就能想起來了。”
夜未央看着農秋音迷惑的眼神,嘆了口氣,道:“連你都說沒解藥,那就是真的沒救了。”看來,得另想辦法找孟傳情了。
從水連環的房間出來後,夜未央又給冉必之佈置了一個任務,讓他在客棧裡裡外外四處找找,看看有沒有機關。不過,冉必之卻擔心着勞桑心,“你不去找找她?”
夜未央毫不擔心,“既是被人救走了,當不會有什麼危險,就讓她休息休息吧,回來了也閒不住。”
他太瞭解勞桑心的性格了,帶傷也要完成任務,那種拼命的姿態,任誰也攔不住。他頓了頓,又道:“而且,擔心她的應該不止我們,想必霍春秋已經去找她了,這武陵鎮他比我們熟。你還是安心地去找機關吧。”
冉必之聳聳肩,也罷,他都這麼說了,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專心的去找機關了。
農秋音見冉必之離開,便扯了扯夜未央的衣袖,“未央哥哥,我有話想跟你說。”
夜未央轉身看她,眼中盡是柔情。農秋音咬脣想了想,問:“未央哥哥,今天在樹林裡你看見了嗎?商姐姐殺害哥哥的時候……”
一聽這話,夜未央就明白了農秋音的心思,當即變幻神色,以一張愧疚的臉相對,摟着她的肩膀,道:“農兒,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爲我,你一定可以救下你哥哥的……”
這話無疑是證實了他也親眼所見,農秋音聽後身體一顫,“未央哥哥,這不關你的事,是我沒用,是我太笨了,救不了哥哥……”說着說着她就嗚咽起來。
夜未央瞧着她眼裡泛着淚光,心頭一緊,將那人擁入懷中,安慰道:“農兒,沒事的,堅強點。”他閉上眼,心中道:農兒,似你這般天真的姑娘,我何其忍心傷害,怨只怨你投錯了胎,生在了天魔教,我也是沒有辦法。天魔教我必須要剷除,連根拔起!
夜未央安慰着農秋音,哄着她去房間睡了後,便輕輕地下了樓。
“兩位姑娘有看見老闆娘嗎?”見鄢商慈和孟傳心依然在大廳裡等着,夜未央上前問道。
兩人搖了搖頭。孟傳心問:“你找她做什麼?”
夜未央道:“如果我說是老闆娘將你弟弟藏起來了,你信不信?”
孟傳心啞然,片刻後問:“你有什麼證據嗎?”
夜未央瞧着她,道:“奇怪,我說是老闆娘將你弟弟藏起來了,你竟然一點也不激動。這肯定不是因爲你不愛你弟弟了,莫非你覺得不可能是老闆娘做的?”
孟傳心道:“我只是覺得她對傳情還不錯。”
“哦?”夜未央眉毛一挑,來了興趣,問道:“爲什麼?據我所知,他們可是非親非故的。”
這一直是夜未央想不通的地方,南無詩對孟傳情很好他自是知道,然而,他猜不透南無詩究竟是在拉攏孟傳情抵擋自己,還是真的對他好,抑或是還有其他原因。他以爲南無詩將孟傳情藏起來是爲了打亂自己的計劃,可又總覺得這背後有什麼不對勁,他的直覺告訴自己,必須將孟傳情找出來。否則,一定會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