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聽孟傳情講了後山之事後,都是一臉驚訝,想不到他竟會因禍得福。
農家老頭似是極爲不甘,他持劍立在屋頂,仰面嘆道:“天意,天意呀!本當你們可以助我一臂之力,爲我兒報那血海深仇,想不到竟會功虧一簣。機會難尋,今日若是失敗,何時纔有良機啊?”
南無詩冷笑一聲,道:“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枉費心機!”
那老婦聽出了南無詩話中的嘲諷,極爲憤怒,喝道:“南無詩!你不要高興的太早,今日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離開這裡的,哪怕是拼了老身的這條賤命,也要用你的血來祭我兒的在天之靈!”話剛落音,老婦就揮起雙掌向南無詩襲去,南無詩也展開藍綾與那老婦糾纏在了一起。
似是約好了一般,在這同一時刻,屋頂的老頭也緊握殘陽劍如流星般刺向孟傳情。這種驚人速度,讓孟傳情不敢忽視,急忙拉着鄢商慈用絕妙的輕功躲閃。不過,縱然他的輕功很快,躲過了老頭這一厲害的劍招,卻依然被殘陽劍的劍氣劃破左肩衣衫,露出一道深紅傷口。
孟傳情倒吸一口涼氣,不曾想到殘陽劍的劍氣竟然也如此厲害。他右手輕撫左肩傷口,心中好不驚訝:殘陽劍的威力絕對不容小視!
鄢商慈見孟傳情受了傷,拉着他的胳膊,驚呼道:“傳情……”話未說完,就被孟傳情一掌推向院牆一角。她扶着院牆聽到孟傳情傳來的聲音:“商慈,待在那邊,不要亂動!”
原來,在鄢商慈說話間,那老頭的第二劍又向孟傳情襲來。孟傳情怕殘陽劍的劍氣會傷到鄢商慈,纔會將她推向牆角。他的力道掌握柔和,雖然出手迅速猛烈,卻並沒有傷到鄢商慈分毫。
孟傳情見那老頭又一劍刺來,忙思索應付之策,雖然老頭這一招已遠不如第一招厲害,但他還是不敢大意。一味的躲閃毫無益處,躲得了劍招,躲不了劍氣。與其逃避,不如面對。
於是,孟傳情將全身內力集於雙掌之上,在老頭的劍刺向他面門的那一刻,突然雙手呈爪狀抓向殘陽劍。他已打定主意先奪取老頭手中的殘陽劍,老頭如此有恃無恐,無非是憑藉手中的殘陽劍,若沒有此劍,他就有可勝之機了。
果然老頭被孟傳情的舉動弄的措手不及,待他要收回劍勢時,殘陽劍的劍身已被孟傳情緊緊地握在手中。孟傳情手中的力道來自全身功力,自是不怕殘陽劍的鋒利,他將劍身握在手中,竟也不見流血。
孟傳情突然一腳踢向老頭持劍的手腕。老頭只感覺手臂一陣麻痛,但依然緊握殘陽劍,他伸出另一隻手向孟傳情發出一掌。在這同時,孟傳情又是一腳踢向老頭持劍的手腕,老頭終於忍不住疼痛鬆手。殘陽劍已到孟傳情的手中,但也就在這一瞬間,老頭的那一掌已襲向孟傳情的身體。
孟傳情早算準了一切,要奪取殘陽劍就必須承受這一掌,因爲他根本就沒有機會躲開。在他被老頭的掌力打到時,手一麻,殘陽劍脫手擲出。但他的雙手力道未消,只是這輕輕一甩,殘陽劍竟飛出院牆之外,瞬間不見蹤跡!而他整個人也被老頭的這一掌震飛至鄢商慈身邊。
鄢商慈趕忙扶起孟傳情,口中擔憂道:“傳情!你沒事吧?”
孟傳情站起了身,咧嘴一笑,“商慈,別擔心,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都流血了。”鄢商慈掏出手絹,幫孟傳情拭去嘴角鮮血。
孟傳情朝她感激一笑,然後看向那老頭道:“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孟傳情或許不知道,他這一鬆手,竟將殘陽劍白白地送與了他人。
此時,在農家的後山之上,一個持劍的紅衣少女正在行走着,殘陽劍突然從天而降,插在她的腳前。她警覺地握住劍柄,四處張望一番,發現周圍沒有任何人才放開了手。
拔出地上的殘陽劍,端詳片刻後,少女冷淡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自言道:“殘陽劍?哼!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正要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她將殘陽劍重新插回地上,拔出自己手中的長劍,用內力將其震斷,仍進了悠悠山谷之中。隨後拔出地上的殘陽劍,插入自己的劍鞘中,持劍繼續前行。到一個三岔路口時,少女選擇了右邊一條小道,而小道的另一方正是通往農家。
農家院內,戰鬥還在繼續。
老頭沒想到孟傳情竟然用自己的身軀做誘餌來奪取殘陽劍。此時,他見孟傳情傷的並不重,心中更是詫異萬分。這一掌融合了他畢生功力,縱使無法重傷孟傳情,也該讓他氣虛不凝纔對。但現在,孟傳情的聲音依然如故,絲毫沒有受傷之後的虛弱。
老頭心中疑惑,臉色卻不變,他看向殘陽劍消失的方向,冷聲道:“奪劍又棄劍,何意?”
孟傳情道:“你沒有了殘陽劍,對我就不會有任何威脅,現在我要將你擒下易如反掌。”
老頭回頭看向孟傳情,厲聲道:“這柄劍,我兒曾經視它如命,我們也保護了十年,你竟然就這樣輕易地將它拋棄,那就要用命來賠!”說完,他一步步向孟傳情靠近。
孟傳情不知老頭意圖,他將鄢商慈拉向身後,雙掌運足內力,準備隨時應戰。
老頭在離孟傳情三米之遙的地方停下。只見他深吸一口氣,瞳孔猛然一收,突然低頭向孟傳情撞去。
對於老頭的這種近似於黃牛撞人的怪異武功,孟傳情顯得有些啼笑皆非,這是在跟牛打架嗎?他不敢輕敵,老頭在撞向自己時,另有一股強大的勁氣也向自己襲來。在老頭的頭快要撞上自己時,趕忙用雙掌抵擋。正在這時,忽聽南無詩喝道:“小孟,不可!”
孟傳情急忙收回掌勢,卻見南無詩的藍綾已遠遠地捲來,纏住了老頭的脖子。老頭一時動彈不得,而那股強大的勁氣也變弱了。孟傳情乘此機會一掌打向老頭,老頭翻滾在地,重傷吐血。
“老頭子……”老婦呼喚着向老頭這邊爬過來。顯然,她也被南無詩重傷,整個人顯得有氣無力。
南無詩來到孟傳情和鄢商慈的身邊,三人看着農家兩老相互扶持坐了起來。老頭咳出一口血後,一臉絕望地看着三人,口中道:“好……真像母子啊……”
孟傳情不明老頭話中意思,愣愣地看向南無詩。而南無詩也看向他,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好小子!這一掌打的好!”
孟傳情本就聰明,聽南無詩這麼一說,又前後一想,忽然就明白過來了。
原來老頭的這種武功看似極爲普通,但要運用起來卻是不易,要破解更是需要技巧,並不能一味的蠻擋。面對這種情況時,練武者的本能反應就是直接躲開或者是用雙手抵住對方的頭,不讓其接近自己的身體。孟傳情身後有鄢商慈,所以他不能躲開,於是選用了後一種方法。殊不知,正是這種方法才造就了對方的機會。
無論對手的力道有多強,都只能擋住實體的頭,卻無法擋住這種武功所帶來的虛體的“氣”。而就是擋頭這一刻的分心,才讓對方的“氣”有機可乘,撞向自己的身體。這樣最終吃虧的還是自己。
南無詩懂得這種武功的破解之法,她用藍綾纏住老頭的脖子,老頭動彈不得,也就讓他的“氣”有了鬆弛,而在這一瞬間,孟傳情再補上一掌,正好斷了老頭的最後退路。兩人沒有事先商量,卻似心有靈犀般,這一前一後合作的天衣無縫。所以老頭纔會說兩人真像母子。
南無詩表情怪異地看着老頭,突然道:“你這武功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見識過,難道我們真的曾經見過?”
老頭和老婦齊齊看向南無詩,眼神中依然帶着許多憎恨。
“或許我應該叫你殷娘吧?”老頭冷聲道:“還沒想起來嗎?我以爲你看到我兒的靈位,就會記起自己曾經是怎樣出賣他的!你忘的可真是徹底啊!”
想起了靈牌上的名字“莫天都”,南無詩心中默唸着,臉色微微變了。
趁農家兩老與南無詩說話的時機,鄢商慈將孟傳情拉向石桌旁坐下,取出一塊手絹,替他包紮起左肩上的傷口來。剛纔在緊急時刻,沒有來得及包紮,以致傷口上的血越流越多。
鄢商慈看了是一陣心痛,包紮的小心翼翼。而孟傳情卻毫不在意身上的傷,他好奇地向那老頭問道:“你說殘陽劍是你兒子莫天都的,莫非他就是殘陽劍主?”
老頭嘆了一口氣,道:“沒錯,他正是殘陽劍的劍主。”
孟傳情道:“跟她有什麼關係?”他看向神色不定的南無詩。心中已然明白幾許,看南無詩這個樣子,應該是心虛吧。看來老頭沒有冤枉人,十年前他們之間的確發生了一些事。
老頭一臉憂傷,緩緩道出了十年前的那些事。
“我兒在得到殘陽劍後,就一直在江湖上行俠仗義,也受到了諸多好評。後來,他認識了一位名叫玉蕭依的姑娘,和她成了親。蕭依懷孕後,我兒便退隱江湖來到白河村,一家人的日子都過得很平靜。可是,直到……”
老頭說到這裡,看向南無詩問道:“南無詩,你該想起了十年前的那日吧!你引來了一羣人在我們的村子裡廝殺,我們一家救了身負重傷的你。你化名殷娘,在我們家裡修養了整整兩日,我們待你如何你心裡可是清楚的。可你不但連個謝字也沒說,事後竟然還出賣我兒,將那兩個人帶到了我家。”
南無詩依舊一言不發,定在那裡一動不動。老頭接着道:“那兩個人一心要奪取殘陽劍,武功又奇高,我們一家人聯手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最後,蕭依和她腹中的孩子也慘死在那白衣人手中。”
“等等,殘陽劍主怎會如此不濟,殘陽劍的威力我是見識過的,擁有殘陽劍的莫天都竟還打不過那兩個人。”孟傳情聽出了老頭話中的破綻,打斷了他的話。
老頭道:“我兒歸隱後,殘陽劍就被暫時塵封了起來。那兩人來的突然,我兒未來的及去取。那時,他雖懂劍招,卻無殘陽,也沒有練成劍心去召喚,僅和那白衣人過了幾招就被對方擒住,那黑衣人用我兒的性命威脅我們拿出殘陽劍交給他。我兒寧死不願,那人無法只得將他強行帶走。然後他留下了一張地圖,告訴我們一日不交殘陽劍,就一日不放我兒歸來,待我們想通了,就帶着殘陽劍按照地圖上的路線去找他。但是我們知道,他帶走我兒無非是爲了從他口中得到殘陽劍的天地玄劍劍招,決不會傷他性命的。”
“所以這十年來,你們一直沒有去救他,任由他在那裡受苦?”孟傳情輕蔑道。
莫老頭道:“我們又何嘗不想救出他。但是,我們不能啊!我兒曾經說過,殘陽劍關乎到整個江湖的命脈,決不能落入奸人之手。無論發生何事,我們都必須要保護好殘陽劍,直到下一任的有緣人出現爲止。要知道,每一任的殘陽劍主都代表着傳承與守護,他們的責任就是將殘陽劍完好無缺地傳承給下一代,而他們的使命就是保護着殘陽劍,不讓它沾上純潔的的鮮血。爲了這個江湖,爲了保護殘陽劍,我們不得不如此,只要我們知道,我兒還活在這個世上就好。他是個倔孩子,又聰明,他一定會跟那些人耗下去的,我們一直相信,他不會對那些人吐露半個字的。”
“你們以爲你兒子不會被他們殺害,但他偏偏就是死了。你們悔恨不已,便決心復仇。剛巧這時南無詩又撞上了門,本來你們也沒有多留意她,直到她與那羣黑衣人交手現出了藍綾,你們才認出了她。於是,我們幾個就成了你們復仇的工具?”
孟傳情一口氣說完老頭欲說之話,讓老頭心中莫名一震,這個少年似乎能夠看穿人心。他點了點頭道:“沒錯,南無詩自十七年前叛出天魔教後,就一直在江湖上游蕩。她的名字,我們並不是沒有聽說過,只是因爲沒有交集,也不想多生事端,就不曾放在心上。可是,你卻現出了與十年前一模一樣的藍綾。”
老頭頓了頓,又接着道:“一個月前,我們得到消息,我兒已經死在糊塗堂。半個月前,我們遠赴苗疆,得到了無解之毒‘死寂’。‘死寂’就是毀滅,無論誰服下它,就會在二十四個時辰後化爲濃水,然後就會像瘟疫一樣蔓延,所到之處都會寸草不生。我們本想借用此毒來幫我們完成復仇大計,只是欠缺一個試毒的人。正好你們來此留宿,又被我們認出了仇人,所以就將‘死寂’放在了酒罈中。本想待你們中毒後,就在二十四個時辰內將你們的屍體拋向糊塗堂,到時整個糊塗堂就會化爲烏有了。”
“你們有沒有想過,殘陽劍被塵封了這麼久,今日忽然開封,或許是有緣人已現身呢?”孟傳情撐着下巴,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這……”兩老齊齊看向他。
孟傳情明白兩老心中所想,急忙擺手道:“別看我啊!我從不用劍,商慈又不會武功,或許是她也說不定。”他指向南無詩。
南無詩見孟傳情將矛頭指向自己,瞪了他一眼:“我也不用劍!”
老婦突然叫道:“就算你用劍也不可能是你。殘陽劍歷任的主人都是正義之士,你這種忘恩負義的人,怎麼配拿!”
老婦說話句句厲聲厲色,顯然對南無詩是恨之入骨,而南無詩竟也不替自己辯解。孟傳情只覺得她有些反常,便問道:“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孟傳情話未說完,老婦突然瞪向他,厲聲道:“你不用替她辯解!”然後又看向南無詩,“反正我們現在已經無力反抗了,你還不如殺了我們。不能爲天都報仇,我們也無顏活在這個世上。”
孟傳情碰了個釘了,心中大不是滋味,他看了看兩老,又看了眼南無詩,豁然站了起來,道:“罷了,說到底,這只是你們之間的恩怨,好像跟我沒啥關係,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他嘴上這樣說,心中卻只覺得冤透頂了。若不是有解藥防身,他做了鬼都不知道自己爲啥無緣無故就被人下了毒。這池魚之泱真是泱到家了!
老頭一臉愧疚地看向孟傳情,“小兄弟,你和鄢姑娘是無辜的,是我們復仇心切連累了你們!”
孟傳情道:“既然如此,我們也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裡了。南無詩,這裡留待你自己收拾吧。我就不奉陪了!”說完,他拉起身邊的鄢商慈,“走,商慈,我們去找殘陽劍!”兩人一起奔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