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離去之後,杜家祖祠的大門也重新被掩了起來。
“嗤嗤嗤……”
石棺之中,杜少甫的軀體上,一道道電弧肆虐,閃爍着可怕的威嚴和光芒。
在他身體上方,那株青碧色的不死草虛影不再受到雷電之力的影響,反而是愈發的鮮豔晶瑩,嬌嫩欲滴,釋放濛濛光彩。
浩瀚的生機,依舊是大片大片地注進杜少甫的身體裡面。
隨着杜少甫身上的雷霆不斷聚集,在其體內,亦是有着滾滾電光瘋狂地流淌着。
那一道道細小的電光彼此交織纏繞,凝聚成一束粗壯的雷霆,在杜少甫的經脈之中飛速地穿梭,一遍又一遍地衝刷着他的肉身。
漸漸的,這副重新凝聚出來的軀體,慢慢變得健壯起來,在經受雷電之力的淬鍊洗禮之後,筋肉骨骼,都變得異常的堅韌。
當那束粗壯的雷霆在杜少甫的體內穿行一百零八個大周天之後,最終便是潛伏了下來,光芒也徐徐消斂而去,安靜地蟄伏下來。
如果此時杜少甫具有了意識的話,只需要略一催動,這潛伏而下的雷霆,便立時可以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可怕威勢。
這,便是重塑後的雷霆武脈!
隨着時間的推移,就在第二日的時候,這一切徐徐地變得寧靜下來,杜家祖祠之中,石棺裡所有的雷電光芒全都消失,盡皆從杜少甫的體表收歸體內。
並且,那株不死草虛影也終於暗淡了下去,最終從虛空中潰散開去。
那散發而出的無限生機,亦是隻剩下濛濛餘波,但也迅速地向天地之間擴散着。
只有杜少甫的腦海之中,一團團雷霆還在不斷地閃爍,釋放熾烈的光芒。
可以說,杜少甫如今的肉身,已經達到了他最巔峰的狀態,只要他醒來,所有的修爲都可以如以往那般直接施展而出。
但畢竟他的神魂還未迴歸,此時躺在石棺中的,只是一具沒有意識的軀殼罷了。
這樣的一副軀殼,在沒有靈魂指引的情況下,哪怕擁有再強絕的力量,也無以發揮出來。
荒國的其他強者,先前也正是在爲此憂心。
然而甄清醇說得好,他們一幫人只是在亂操心。
有三千大千世界之主和龍神那樣的存在把關,想必一切不會出現什麼紕漏。
事實上,一切也正是如他們所料的那般。
因爲,杜少甫的意識一直都還存在着,只是這種存在的方式很是特別而已。
杜庭軒、甄清醇、杜小妖、小星星等人早先的感覺並沒有錯,杜少甫的元神確實是早已消散一盡。
在燃燒法則本源和元神之力,力拼魔神的情況下,包括他的意識在內,根本不可能有幸存之理。
只是沒有人知道,在某一方特殊的空間之內,仍然有着一絲微弱的意識正在復甦、覺醒、迴歸。
“嗡嗡嗡……”
詭異的空間之中,這一絲微弱的意識,散發着極其細微的波動,比起一隻螻蟻爬蟲來,都還要弱小無數倍。
這絲意識,一直處於一片渾渾噩噩之中,連自己是誰、是什麼、從哪來、到哪去都完全沒有一點的概念。
“它”感知不到自己的軀體,無法獲知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
僅有的一點點意識之中,唯一能夠體會到的,那就是在不停地旋轉。
“唰……”
突然一片微光激射而來,照射在這縷意識之上,卻恍若矅日一般,令得“它”感到一陣刺痛。
“好痛,閉眼!”
這縷意識散發出一點點的波動,表達着此刻所具有的感覺。
也就是在這種痛感產生之後,“它”下意識地想要閉上眼睛,但卻發現,自己似乎根本沒有眼睛的存在。
“眼睛是什麼?”
“它”逐漸適應了那“強光”的照射,不由是產生了新的疑問。
緊接着,更多的疑問逐一浮現了出來。
“我爲什麼不能動?”
“我的身體呢?”
“身體是什麼?”
“我是什麼?”
“這是哪裡?”
“我是誰?”
……
越來越多的疑問匯聚,這縷微弱的意識之上,不斷地發生着細微的波動。
“啊……頭好痛……”
在無數的疑惑之下,彷彿都快要將這縷意識給撐爆開去。
以“它”小小的體積,根本不足以承受這“無限龐大”的意識流,隨時都有可能因爲愈發積壓的疑惑而被震得潰散,消彌於這天地之間。
無數的疑問,無盡的迷惘,無邊的痛楚。
但就是在它承受不住之時,忽然有着一片暖意流淌了過來,好似一汪清泉淌入心田,不斷地滋潤着這絲微弱的意識,使之慢慢地壯大的幾分。
緊接着,在其周圍的虛無空間之中,走出了一道霸道凌絕的人影,猶如那天地之間的神明一般,站在了這道微弱意識的旁邊。
“我杜家的後人,該醒來了!”
那霸道的男子輕聲開口說道,眉宇之間散發着說不出的威嚴。
其偉岸高大的身軀佇立,彷彿這整片空間都因爲他而存在一般。
“杜家的後人?什麼是杜家的後人?”
那縷微弱的意識再度大惑不解,不過這一次,因爲有了那無邊的暖意包裹着“它”,使得“它”不再因爲這般思考而感到難以承受。
反而,“它”漸漸的適應了起來,開始琢磨這個“深奧”的問題。
隨着不斷的思考,這縷意識,也緩緩地記起了很多事情。
“我是杜家的後人!”
“對,我是杜少甫!”
“我不是已經與魔神同歸於盡而死了嗎?”
“我居然還活着?”
“這是什麼地方?”
“難道是幽冥輪迴嗎?”
……
終於,“它”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很快便是想起了一切。
他是杜少甫,在魔教大劫之中,爲了阻止魔神的殺戮,從而燃燒法則本源和元神之力,與之血拼廝殺。
最終,他知道魔神被耗光了所有生機,自己亦是隻有灰飛煙滅一途,絕無幸理。
但是,爲了自己的至親、摯愛、摯友、子民能夠安好地生活下去,他願意去死!
只不過,爲什麼此時卻是出現在了這樣的一片空間之中,還有人在跟自己說話呢?
想到這裡,杜少甫不由是“看”向了前方。
那裡,一道魁偉高大的中年男子,正靜靜地矗立着,恍若一尊偉岸的天神一般。
他的身軀烙印在虛無之中,好像與天地同在。
看到這樣的一道身影,杜少甫不由是“張大了嘴巴”,半晌才散發出一陣神魂波動:“先祖!”
沒錯,那道偉岸高大,與天地契合在一起的身影,正是他杜家的那位曾經融合了一界天道的先祖。
“你終於醒了!”
先祖微微踏前一步,棱角分明的臉龐之上,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眸看着杜少甫,威嚴之中卻隱藏着幾分慈愛之色。
“杜家後人,拜見先……”
杜少甫見此,正準備長跪到地,向先祖行禮。
然而,他卻驀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軀體,只剩下一道意識尚存。
“這……”
行禮是無法做到了,而杜少甫自己,也着實是愣了半晌。
自己還活着,但肉身卻是沒有了。
而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如今所具有的,根本不是元神狀態,而僅僅是一絲殘存的神魂。
這樣算起來的話,跟死了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小傢伙,不用行禮了,你現在的狀態還有些不妙,趁早恢復過來吧,很多人都還在外面等着你呢?”
先祖的嘴角噙着一絲笑意,和藹地對杜少甫說道。
“先祖,晚輩不是已經死了麼,怎麼會……”
杜少甫有些納悶地開口,他明明已經灰飛煙滅,怎麼這時候居然還有一絲意識留下。
“我從你的神魂之中,瞭解到了你所經歷之事。你確實是已經死了,但卻還有希望重新復活。”
先祖看着杜少甫,輕輕說道。
轉而見到杜少甫不再說話,便是繼續說了下去:“既然你想知道,那便告訴你吧!這片空間,是你曾經來過的地方,也就是我當年的葬身之地。”
“先祖的葬身之地,難道是……天道之墓?”
杜少甫瞬間明白,先祖的葬身之地,正是當年古荒大陸的葬天死地最深處。
後來,他曾經在那裡回到過時間長河上游,見證了太古所發生的一切。
也就是在那時,他知曉了先祖的身份,還有杜家雷霆武脈的來歷。
“唔……天道之墓,這個名字倒也有幾分貼切。”
先祖點了點頭,面露微笑,道:“你曾經來過這裡,見到了我留下的幻象,讓你置身魔教大劫之中,猶如親身經歷。”
“原來只是幻象,難道不是時間之力嗎?”
杜少甫疑惑,他當時的經歷,就像是回到了太古時期一般,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一點也不像是幻像所造成的場面。
他一直以爲,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回到了以往,經歷了所有的殺戮和反抗。
“你說得沒錯,我融合了這一方世界的天道,自然可以調動無形的規則,影響時間。但對你來說,畢竟不是真實地回到太古,並不能參與進去,只能做一個旁觀者。所以說,歸根結底,那還只是幻象而已。誰也沒有能量真正改變時間的流向,哪怕是身爲天道也不行。除非……”
經過先祖這麼一解釋,杜少甫頓時醒悟過來。
說到底,那番經歷,確實是讓自己回到了太古時期,這是真實的,但只能作爲一個看客,而無法對當時所發生之事給予干預。
這麼算的話,說是幻象倒是更準確一點。
明白歸明白,然而先祖的最後所言,卻是讓杜少甫又來了興趣,他急忙問道:“除非什麼?”
“小傢伙,你可真是猴急的性子啊!”
先祖笑着罵了一句,而後道:“修爲達到一定境地,並且悟通時間法則的話,的確可以改變局部的時間,但這只是一般手段,並不能大範圍地影響。否則天地秩序會直接紊亂,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時間法則,原來如此!”
杜少甫沉凝,不由是想到了荒古空間。
也不知道那一方空間到底是何人所留,居然可以帶來數十倍的時間加速,着實是玄妙無雙。
想必,煉製荒古空間之人,修爲必然是高深莫測之輩,在時間造詣方面,更是精深無比。
聽到先祖所說的話,杜少甫有些感覺,關於那個“除非”,似乎先祖有意隱瞞了一些什麼,不願意告訴他。
“我雖融合了天道,可以調動無形規則的力量,但也必須遵循天地的秩序,只能讓你回去看上一看,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而不能真正影響整個世界。也正是我在我的葬身之地,唔,也就是你所說的天道之墓中留下的手段,才能夠做到這一切。並且,你今時出現在這裡,同樣是我所爲。”
先祖身軀偏轉過身,猶如是要帶動了整片空間的轉動,讓人有種目眩神迷之感。
“先祖,晚輩明白了!”
杜少甫想要點頭,但實在是沒有身體的存在,完全做不出這相動作,他想了想,接着說道:“晚輩當時進入天道之墓後,想必是先祖施展出了某種手段,將我的神魂留下一絲在這裡。這樣一來,就算我在魔教大劫之中與魔神同歸於盡,也還存在復活的希望。”
“的確很聰明,一點就通!不過,事實與你所想的稍微有點出入。我是在你第一次來此之時留下了手段在你身上,但卻是在你隕落的前一瞬,那手段才激發而出,將你的一縷神魂攫取到此的。”
先祖微笑地看着杜少甫,威嚴的面龐之上帶着和悅之色,目光讚賞有加。
杜少甫所說的,與事實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原來是這樣!”
杜少甫訥訥地點頭,不由是爲先祖的手段感到驚駭無比。
如此恐怖的神通,試問天下有幾人能夠做到?
不過轉眼一想,先祖融合了天道,可以調動世界的無形規則,提前安排好了這一切,倒是也能夠理解了。
其實,這麼一來就能更好的解釋,先祖爲什麼能夠知曉自己所經歷之事了。
“可是先祖,我的肉身恐怕早已死去,想要重塑身軀的話……”
杜少甫緊接着就是說道,雖然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極爲明顯。
“關於這一點,我也做好了準備,但究竟能不能奏效,我也就說不好了!”
先祖微微頜首,如是說道。
“難道先祖在這事上面也有過安排?”
杜少甫“眼睛一亮”,霎時充滿了希望。
爲了親人愛人朋友,還有天下無數蒼生,他甘願去死,但如果在大劫之後還能夠重生的話,那當然是再美妙不過的事情了。
一想到還有機會與那麼多人再次團聚,他忍不住開始激動了起來。
父親、母親、妹妹、小妖、小星星、小凰、小麟、小霸、男人婆、司馬沐晗、東離青青、夜飄凌、小青、迦樓絕羽、師父……
一個又一個的身影從杜少甫的意識之中掠過,無盡的思念之情涌上心頭。
“在我爲杜家後人鐫刻雷霆武脈的時候,也曾在那口石棺之中,留下過一些精血存於其中。我想,那口石棺如今依然保存完好,否則你想開啓雷霆武脈,怕是也不太可能。”
先祖目視着杜少甫,這樣說道。
“石棺!”
杜少甫一驚,暗道:“果然如此”!
自從知曉雷霆武脈的來歷和先祖的身份之後,他就有過猜測,那口存放於祖祠中的石棺,應該與先祖有着脫不開的關係。
他知道那石棺不凡,小時候父親經常將他抱進去睡覺,初時朦朦朧朧醒來都會驚出一身冷汗,跟長輩說起這事的時候,還受到過“警告”,不准他因爲貪玩,從而對祖先造成不敬。
後來,杜少甫也慢慢習慣了偶爾從石棺中甦醒,也不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他身上雷霆武脈的開啓,石棺絕對是起了極大的作用。
此時聽先祖說起,原來是他在裡面留下了一些精血,難怪會對自己起到那麼大的幫助。
“沒錯,藉助那口石棺,想必能夠使你的肉身再塑成功。但想要重現生機的話,應該也還有些麻煩。”
先祖開口,如是說道。
其實,不僅是再現生機比較麻煩,最重要的是,杜家之中有人懂得利用那口石棺,將其中的精血提取出來,以此爲杜少甫重塑肉身。
否則的話,一切皆爲空談。
“不管怎樣,我都要回去試一試,想必酒鬼老爹他們應該能夠想到這一點吧。”
杜少甫深深地感慨,爲先祖的“神機妙算”感到極度的震驚和佩服。沒想到他早在太古之時,似乎就已經想到了這些事情,留下了一連串的後手。
不過,他話雖如是說,但心中卻也有些打鼓。
人死不能復生的道理誰都懂,萬一酒鬼老爹他們見自己生機全逝,根本不抱任何的希望,直接將他剩下的頭顱下葬,那可就真心不美好了。
“當然得回去看看,你僅有的一縷意識留在這裡,也終有消散的一天。而我如今早已死去,施展手段這才同樣保留下了自己的一線意識,告訴你這一切。等你出去之後,如果神魂歸位的話,那便一切安好。要不然,仍舊是隻有灰飛煙滅一途了。”
先祖目視着杜少甫,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被隔絕在這片空間之中,而杜少甫在隕落的前一瞬,一縷神魂直接被攫取到了此地,誰也不知道在那之後發生了些什麼事,根本無法確定他的肉身情況是怎麼樣的。
“我具有經紫金神雷淬鍊過的不滅玄體,想來就算是被下葬的話,也仍舊會保存完好着在,短時間之內不會腐朽而去。不過,就算是這縷神魂歸位,要是不能調動自己的力量,還是會面對很大的麻煩。”
杜少甫忍不住囁牙花子,有些頭痛和擔憂。
“先回去看看吧,你是我杜家最傑出的後人,如果你能夠復活重生,我也能最終瞑目了。”
先祖陡然長嘆了一聲,感慨着說道。
他當年融合了天道,掌握這一界的天地秩序和規則,受到天地法理的制約。
與其說是公允無私,還不如說是無情之身。
雖然身懷通天之能,但卻不能爲杜家的後人做出半點的貢獻。
直到最後決定鎮壓魔神的時候,他才藉助着無上神通,在杜家的血脈之中鐫刻了雷霆武脈,也算是彌補了自己心中的虧欠。
“先祖,我能夠復活,你應該也能夠啊!”
杜少甫驀地大聲說道,心懷激動。
他對先祖可謂是萬分的敬佩,爲了天下蒼生,捨棄了無情之身,甘願爲無形法則所磨滅,鎮壓魔神。
事實上,他完全可以不必這樣做,即便大劫再怎麼慘烈,天道依舊還是那個天道。
而有了天道存在,這世間永遠也不會真正的淪爲魔域,必然會有新的生靈誕生而出。
天道,依然至高無上。
所以,杜少甫希望先祖能夠和自己一樣,擁有復活的機會。
這樣一來,不僅是他自己,杜家的所有人怕不是都會高興壞了。
然而,先祖卻是看着杜少甫,笑着說道:“我的身軀早已崩滅,元神亦是潰散一盡,這殘存的一縷意識也實在無法再做出什麼有用之事。你要知道,你來到這裡還是在我隕落之前留下的手段,並不是後來。我在這裡,也不過只能爲你解疑答惑罷了。要不了多久,我也將最終消散。”
“那豈不是說,先祖是真正的要隕落了。”
杜少甫不禁感到有些悲痛,本來心中不抱期望還好,但在有了期望之後突然面臨絕望,這種情緒,實在是一種沉重的事實,難以讓人接受。
“哈哈,小傢伙別傷心,早在我出手鎮壓魔神的時候就已經看開了,生死不過一場夢罷了。現在,你也該回去了!”
先祖大笑了起來,而後衣袖輕輕一揮,似乎是勾動了某種隱藏的手段,這片空間震顫了起來。
與此同時,杜少甫的神魂被一團光芒包裹着,飛速地衝出了這片空間,眨眼之下,就是去到了荒國的杜家祖祠,沒入石棺中的軀體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