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絲露認清楚這個現實,並且接受了這個現實。她深深吸一口氣,抱着瞿思樂從地氈上坐起來,悽然苦笑道:“邗主管,我們只是兩名普通小女子。要對付我們,您用不着使什麼手段啊。那麼,您究竟想要知道些什麼?只要我回答得出來的,都一定知無不言。”
“哈哈,好。荀絲露,我就知道妳是個聰明人。而我也最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了。”邗缸又是一笑,隨即面色一變,放下酒杯坐直了身體,凌厲目光正面直視着荀絲露雙眼,沉聲問道:“妳們陪了那個叫做鐵馬的小子這麼幾天,對於他的底細,多多少少都總應該知道一些了吧?他究竟是個什麼身份來歷?身邊到底有多少錢?有沒有講過是否打算回地球,抑或要去其他地方之類的話?好好仔細回想一下,然後詳詳細細地給我都說出來,任何細節,都不能有所遺漏。”
問話很簡單,但其中所蘊涵的意義卻絕不簡單。荀絲露本來就聰明,這時候生死關頭,腦筋更加倍靈敏。僅僅一轉念之間,已然猜到了邗缸問這些問題究竟,代表着他想幹什麼。毫無疑問,這種行爲甚至比他現在所幹的事更加嚴重百倍!因爲無論對綁架抑或強/奸,諸如此類的種種惡行,都屬於內部矛盾。
所謂內外有別。意思就是隻要事情範圍還侷限於內部,那麼對於像邗缸這種身份地位的人來說,便絕對算不上什麼罪過。即使事情暴露,邗缸頂多拿出些黃金白銀來到處打點一下,再花費些心機時間,好好巴結討好他那位〖銀月派〗元老重臣的師父章哉,自然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履險如夷安然度過。
但現在,邗缸卻打算向鐵馬下手。鐵馬是什麼人?他是特地從地球過來月球娛樂消費的外來遊客,換言之,就是北巴吐城的衣食父母。在月球財政狀況惡劣得已經無以復加的現在,北巴吐城的旅遊和賭博收入,就是月球政府的救命繩索。而一旦有遊客在北巴吐城出事,那麼以後還會有人願意過來一擲千金麼?
沒有了北巴吐城的收入,月球政府立刻就要破產。到時候激發起連鎖反應,大規模的混亂與暴/動將不可避免,死亡者將數以十萬、甚至百萬計算。所以無論如何,〖銀月派〗都絕對不會讓北巴吐城出事。一旦有誰因爲其過錯而導致事故,別說邗缸僅僅只是名武士級小人物,哪怕作爲長老議會主席,暫時代替銀河掌管月球大權的章哉,也絕對負不起這種重責大任,絕對只會被“月武神”銀河處死以明正典刑。
明知道後果如此嚴重,邗缸卻依舊毫不猶豫地就出手了。如此行爲,絕對已經超越紅線,可謂膽大包天之極。但另一方面,即使邗缸敢做,他也絕對不敢到處宣揚。否則的話,不管他逃到了太陽系內任何一個角落,也不管經過多少年時間,〖銀月派〗的高手們,都絕對會將他狠狠揪出來剝皮抽筋,以作報復。所以,這個秘密當然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的人每多一個,就更多出一分泄露的可能性。
邗缸不是蠢材,不會不清楚保密的重要性。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就這樣直截了當地將問題問出口了。那麼,他這樣做的原因只可能有兩種。一:他已經徹底把荀絲露當成自己人,完全信任她事後不會出賣自己,也不會暴露自己就是兇手的真相。二:他根本沒打算讓荀絲露和瞿思樂她們在事後還能繼續活着。活着就有泄露機密的可能,只有死人,才能永遠保持緘默。然而,原因之一出現的概率究竟會有多大,哪怕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出來。那麼,便只可能是原因之二了。這就是說,無論荀絲露現在表現得多麼合作,多麼乖順,多麼聽話,統統都沒有用。從姚覺刀在西餐廳裡面現身開始,雙姝的命運已經被註定了,只有死!
死便絕對死定了。不過究竟好死歹死,當中卻還大有講究。好死就是痛痛快快,一刀一槍下來便立刻完事。歹死花樣可就多了。最簡單的一種,像先前邗缸威脅的那樣,被上百條精壯漢子合力輪/奸而死。只要是女人,誰能對這種死法不害怕到骨髓裡去?荀絲露也是女人,當然也會對這種事有發自本能的最極限恐懼。爲了至少求得個好死,她根本沒有別的選擇,非得和邗缸乖乖合作不可。
荀絲露悽然嘆了口氣,兩片青白色毫無血色的嘴脣蠕動着,就要開口說話。邗缸和姚家兩兄弟則下意識地將身體向前傾,眉宇間神色顯得無比專注。偏偏就在這個瞬間,一種“劈里啪啦~~”,類似電臺發送電波遭受干擾所發出的雜音突然間響起。當場打破了密室內因爲因緣湊合而造成的這片寂靜。
“滋~~滋~~試音,試音。聽到沒有?應該聽到了吧?很好很好。剛纔說話的那位,假如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就是幾天前那位‘月帝閣’酒店的賭廳邗主管吧?哈哈,這可當真教人意想不到了。不過麼,我的來歷、身家、還有下一步想要去哪裡,這些又不是什麼天大秘密。邗主管大可直接來問我啊。偷偷摸摸爲難兩個普通女人,呵呵,這種做事手法,也未免太過簡單粗暴了吧?”
聲音入耳,姚覺刀和姚刀覺兩兄弟當場爲之大驚失色,不約而同地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脫口叫道:“是那個叫鐵馬的小子?!”邗缸雖然也被嚇了一跳,但畢竟胸中城府比姚家兄弟深沉得多,定力也深厚得多。他霍然挺身站起,凌厲目光猶如兩盞強力照探燈般向四面八方掃射。頃刻之間,邗缸視線停留在荀絲露身上。他腳下一個箭步疾衝而前,伸手抓住了荀絲露脖子上的項鍊,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下就扯。只聽見“嘣~”的斷裂聲響過,項鍊被邗缸扯下。隨即用三根手指捏着項鍊的水晶吊墜用力一捏。水晶被徹底捏成粉碎,邗缸掌心裡面,卻多了些許閃亮的金屬細粉。
竊聽器!而且,其構造更加精密之極。單單這樣一枚竊聽器,其價值已經比剛纔姚家兄弟綁架荀絲露和瞿思樂時候所駕駛的那輛老爺車,整整高出二十倍以上。有這樣東西引路,先前什麼故佈疑陣偷樑換柱之類手段,立刻便統統都變成了無用功。這也還罷了。真正重要者,在於竊聽器不可能是荀絲露自己的東西,只會屬於鐵馬所有。鐵馬事先就準備好了這一着,那麼豈非說明他對於有人會對自己下手的事,早就洞若觀火了?而此時此刻,通過竊聽器傳出聲音的鐵馬,身邊是不是已經帶上了大隊〖銀月派〗戰士,正準備闖進廢棄地下鐵路的庭院裡面來,向這裡聚集的人們大開殺戒?
無數種可能性霎時間活象海水倒灌入江,一股腦兒地統統都灌進在場三個男人的腦海。變生倉促,姚家兩兄弟被嚇得呆住了,剎那間完全不知所措。邗缸雖然力量遠遠比不上那兩位,反倒更加鎮定得多。饒是如此,驚怒交集之下他同樣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破口臭罵道:“下賤的婊/子,老子被妳們害死了!”不由分說,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摑過去。
荀絲露不過一名普通弱女子,哪裡抵受得住這記耳光?立刻就被打得當場暈死過去。邗缸怒氣稍得發泄,重重哼了兩聲,更加懶理這弱女子的死活,徑直大步走到密室大門處,開口叫道:“戴究戈,江島子,你們兩個……”剛剛點了兩個人的名字,還沒來得及吩咐他們幹什麼,陡然之間,遠處就“啊~”地傳出一聲淒厲慘叫。只要有過相關經驗者都可以聽得出來,發出這下聲音的人,已經不可能還活着了。
這座地下大宅院之中,聚集有合共上百名戰將級磁場強者。驟然遇襲,原本三三兩兩分散在宅院各處的戰將們,不約而同地一齊站了起來。可是對於闖進來的究竟是什麼人,除取邗缸和姚家兄弟以外,根本沒有第四人知道。電光石火之際,邗缸雙目內兇光四射,已然狠狠下定了決心。他厲聲大喝道:“戴究戈和江島子,刀哥覺哥有命令,膽敢闖入者,不管什麼身份,一概格殺勿論!”
戴究戈和江島子兩人,屬於他們這個小集團裡面的中級頭目,手底下功夫十分不弱,也各自有羣心腹。所謂物以累贅,人以羣分。姚家兩兄弟在北巴吐城好勇鬥狠橫行無忌,連帶着他們身邊的下屬也同樣不知天高地厚,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們自己就是老三的臭脾氣。
邗缸傳下來個格殺令,那是正中他們下懷。兩人同時大聲答應着,反手拍了拍腰間隨身攜帶的匕首,然後各自招呼自己的心腹手下,一齊向宅院大門的方向衝出去。邗缸神色陰沉地目送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處,隨即片刻也不猶豫,立刻將探出門外大半的身體又重新縮了回去。
“轟~”一下沉悶震響,厚重合金大門被徹底關了個嚴絲合逢。這樣一來,任何人也絕無可能在這扇大門被破壞之前,傷害得到密室之內衆人的半根頭髮。但是想要將大門破壞,則哪怕是力量達到〖磁場轉動〗十重天甚至十二重天境界的武神級強者,也未必能夠辦得到。
密室無比堅固,關起大門以後,就和外界徹底隔絕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了。但一味掩起眼睛堵住耳朵,對外面的事情不聞不問,學鴕鳥般自我逃避,便只是蠢人才有的做法。故此邗缸關好大門以後就馬上打開了閉路電視,通過安裝在宅院各處的安全監視鏡頭,去看清楚來襲者究竟有多少人。
沒有想象中的大隊人馬,甚至沒有什麼〖銀月派〗精銳高手。來襲者只有一個!只有唯一的一個!監視攝像頭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竟然無法清晰拍下那來襲者之廬山真面目。此時此刻,呈現於閉路電視屏幕上的影象,便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大團臃腫雪花。但這團臃腫雪花之外的其他景象,卻又顯得完全正常。宅院四周的環境和擺設,還有那些聽聞聲響之後就搶先趕到現場察看究竟的集團成員,統統都可以從閉路電視的熒光屏幕之上,看得清清楚楚。
乍見如此情景,姚家兩兄弟禁不住緊張地各自回頭對望了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眸內,發見了幾乎到達極限的強烈緊張感。本身就是司令級強者,他們自然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磁場力量強大到某種程度,就能夠影響身邊一定範圍之內的磁場環境,令環境出現各種扭曲與變化。這種變化看在和他面對面的敵人眼裡,其實也未必會感覺得到什麼異常。但比如監視攝像頭這類電子設備,所受影響將非常強烈。最嚴重時候,甚至可能當場損壞也絕不奇怪。眼下那來襲者自己僅僅本身影象模糊,四周環境卻清晰異常,顯而易見,他的境界未必很高,但對本身實力的控制卻十分細膩精微。姚家兩兄弟和他相比,自問頗有不如。
姚家兩兄弟也是光棍性格。剛纔事出突然,所以才被嚇了一大跳。這時候搞清楚對方只有單人匹馬,兼且又已經直接上門打過來了,再怕也沒個鳥用。兩兄弟捫心自問,單打獨鬥可能不是來襲者敵手,但自己兩兄弟向來同進共退,什麼時候單獨行動過?對付一百個敵人,那肯定要招呼一百個兄弟併肩子上,只對付一個敵人,那自然就是兩兄弟同時上了。
他們一母同胞,彼此默契深厚,心意相通。這時候也用不着說話,只相互打個眼色,早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當下兩兄弟不約而同地挺身跳起,徑直衝到密室東側。那裡有座半嵌在牆壁裡面的立地大壁櫃。打開櫃門,只見裡面琳琅滿門,全是一件件長短不一的武器。冷熱都有。不過熱兵器當中,卻沒有諸如“雷邪劍”之類的大威力高科技武器。因爲那些武器全部也受到嚴格管制,即使邗缸是〖銀月派〗長老的弟子,手頭上銀子也不少,卻同樣搞不到那種武器。故而此刻姚家兩兄弟同時伸手,各自抓住了一柄短刀拿出。
兩柄短刀皆長不過三尺,造型簡樸,線條流暢,刃口其薄如紙,刀身精光閃爍,手柄處則各自雕刻着一副圖案。老大姚覺刀掌中那柄短刀所刻着的圖案,乃是一匹神采非凡,躍步揚蹄的駿馬;老二姚刀覺手裡那柄短刀所刻着的圖案,則是一頭以弓背低頭,以蹄刨地的牡牛。兩副圖案都不過只有寸許方圓,圖中的駿馬牡牛,也不過只有寥寥幾筆勾畫而已。但就是這麼幾筆潦草勾畫,卻將駿馬牡牛的神韻徹底表露無遺。凝望着那兩頭栩栩如生的駿馬牡牛,就彷彿可以聽得見馬嘶牛鳴,而圖中牛馬更彷彿隨時可以躍然而出,顯身於現實之中。由此可見,這兩柄短刀,絕非凡品。
確實並非凡品。這兩柄短刀,分別名爲“野馬”與“狂牛”,乃出自數百年前同一位鑄兵大師的手筆。按照地球上東瀛扶桑的標準進行評分,則所有神兵利器都可以劃爲三級。分別爲“無上大業物”、“大業物”、“良業物”。等級最低的“良業物”,只適合司令級或以下之強者使用,無法承受十重天以上的武神級力量。“大業物”則只有十八重天以上的力量才能對它造成損毀。最高等級的“無上大業物”,卻即使承受了二十三重天以上的力量,亦依舊不會遭受任何損傷。
那種真正的絕頂神兵,當然不是像馮家兄弟這種級數的人物所能擁有。但他們祖上好幾輩之前,卻也曾經出過武神級強者。這“野馬”與“狂牛”的兩件“大業物”級數神兵,就是那位祖先的遺物。一刀在手,膽氣登時也爲之壯大了不少。姚家兩兄弟相互又再對望一眼,彼此眉宇間的緊張感已然消減了許多,取而代之者,乃是強敵當前,大戰在即所自然煥發的興奮與嗜血渴望。
近了,近了,越來越近了。儘管閉路電視的畫面遭到干擾,可是透過來襲者四周之景物變化,仍然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見,他如入無人之境,筆直向前越逼越近。分散於宅院內各處角落的戰將們則不斷聚集,挺身而出擋在來襲者面前。開始是大聲吆喝怒罵,發現單單動口不動手絕無可能讓對方停止之後,便三五成羣分從四面八方一擁而上。有赤手空拳的,同樣也有各種各樣冷熱兵器,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他們是來者不善,但同樣地,他們所需要對付的敵人,亦是善者不來。無形力量早已形成銅牆鐵壁也似之結界,覆蓋了身周方圓至少三米範圍。任何人只要膽敢稍爲逾越雷池半步,立刻就會遭遇凌厲反擊。從閉路電視屏幕上看不見那來襲者究竟如何出手,邗缸所能夠看見的,就只是所有膽敢衝上去動手的人無一例外,統統都被結界之力,狠狠反震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