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上的黑色煙霧猶如一條黑色緞帶,在微寒的東風中輕輕飄蕩,起起伏伏,勾起無知的人們的好奇心,引人靠近。
但更讓人感到好奇的,是地平線上兩個相對而立的身影。一藍一白,在黑色背景下顯得格外突兀。
沙梨老早就看見那兩個人,卻直到隔近了才認出他們。
穿藍色魔法長袍的是魔王薩羅多,穿白色祭司長袍的是肖西亞。他們兩人站立不動,空曠原野上竟沒有一絲魔法爆炸的痕跡,好像他們這樣面對面站立着,並不爲敵對,而是爲了單純地望着對方而已。
沙梨和修斯已經離他們很近了,既沒有聽見他們說話,沙梨也確定他們兩個都沒有陷入幻術中去,她不免疑惑,“修斯,他們兩個早應該打起來了吧?爲什麼會這樣……這樣和平相處?”
修斯沒有回答,而是反問沙梨:“當一個人已經知道戰爭最後的結局時,你覺得他還需要在戰場上做什麼呢?”
“你是說肖西亞已經預見到這場戰爭最後的輸贏,所以他打算什麼也不做?”沙梨道,她歪了歪腦袋,不太理解這種想法。“可是一個人明知自己最後是會死的,難道他一輩子就什麼也不去做嗎?”
聽到這句話,修斯和肖西亞皆是一震,薩羅多便朝沙梨望來,緩緩笑道:“那麼沙梨,如果在這場戰爭中,你知道你馬上就要死了——我只是打個比方,你會怎麼做呢?”
沙梨想都沒想,脫口道:“自然是讓自己不要死啊!”
薩羅多笑的更深,又問道:“如果不管你怎麼做,都改變不了你將要死去的命運呢?”
“那就等要死的時候再想這種事情吧!”
薩羅多愣住,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很少有笑的這樣豪爽的時候,自從他背叛符捺魔王之後,他就不願意用這種方式和心情來大笑,因爲那總是叫他想起被他親手殺死的人。
他終於不笑了,而是深深地看着沙梨,彷彿在把她的模樣一筆一劃地刻在腦海中,希望自己死後都不要忘記似的。他擡起右手,掌心裡便伸出一條深紫色流着毒液的刺滕,刺滕生長到地上,紮根於黃土裡,他盯着沙梨極慢地說着:“既然你也這樣認爲,那麼我就不必再等了。”
沙梨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那種充滿殺意的眼神叫人感到既憤怒又恐懼。不知爲何,她有一種往後退的慾望。
然而正是這種“退縮”,令沙梨好運地撿回一條命——就在她往後退出半步的時候,她原本站立的土地上猛然刺出一條毒藤,正是薩羅多掌心的那一條!
“撲哧!”“撲哧!”毒藤從地底不斷地往上刺出,沙梨匆忙躲避,一滴毒液都沒有沾到。
此時,東方地平線上的黑霧彷彿沸騰的黑水一樣咕嚕嚕冒起泡來,沙梨眼瞳一縮,立即轉頭對修斯大聲喊道:“修斯,你快去啊!封印要自我修復了!”
修斯正好躲開三根毒藤的夾擊,聞聲擡頭一看,罪惡深淵邊緣的黑霧果真劇烈變換,地平線上空漸漸出現一道金色魔咒,開開合合,好似一道門正要關上。
“修斯!這是最後的機會!你再不去,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沙梨一邊避讓着毒藤,一邊大聲喊着。可修斯已在那裡定了許久,顯然還在猶豫。
“修斯!”沙梨一下子躍到修斯旁邊,右手提着魔法杖,左手已環上了他的脖子。沙梨的脣與修斯的脣捱得極近,卻並沒有碰上。她低低地說着話,呼吸噴在他鼻尖,帶着暖暖的香氣:“你先走一步,在罪惡深淵下面等我。我馬上就來。”
修斯眼神有些呆滯,順從地點了頭,便直直往東方的地平線走去。他很快就能解開幻術,但他回不了頭,因爲他的後脖子已被凍住,無法扭轉。
沙梨目送那道黑色的身影融進地平線上的黑霧裡,才緩緩轉身,舉起自己的魔法杖。對薩羅多道:“既然肖西亞已經預見到戰爭的結局,我猜他在我們來之前就已經把結果告訴你了。”
“不錯。”薩羅多道。他已放棄手中的毒藤,改爲一根黝黑的魔法骨杖,令人膽寒的魔氣縈繞骨杖周身,把四周空氣都凝結成冒着黑氣的冰霜。
沙梨的法杖上也開始結冰,卻蔚藍透明,神聖美麗。她哪裡像是流着魔族血液的人類?她說出的話也沒有人類那般狡詐、魔族那般險惡,反而如神族一般驕傲冷漠:“你攻擊我,是因爲命運決定我將殺了你。僅此一次,我願意遵循命運的安排。”
她說罷,原本只結了一層寒冰的魔法杖頂端,瞬間爆發出無數冰片,直朝薩羅多飛去!而在它們還沒有衝到薩羅多面前的時候,曠野上空早已聚集到一處的烏雲竟飄下碎碎雪花。
薩羅多骨杖急揮,已擋開襲來的冰片,他看着落在自己身上的雪花,不慌不忙地笑道:“這一招在魔法大賽上已見你用過,你認爲還能再用第二次嗎?”
他雙手舉起骨杖猛地往地上一插,沙土立刻崩出六道裂縫,一股股死氣從裂縫中騰起,衝入烏雲,驅散了所有雪花。空氣裡頓時變得乾澀無比,好像那些死氣將水分全部抽乾,令人感到乾渴煩躁。
但是沙梨法杖上的冰並沒有融化,她從容地看着薩羅多釋放魔法,沉默不語,好像在等着什麼。
薩羅多已將死氣凝聚成一柄大劍,鋒利的劍刃上閃着點點黑芒。
沙梨只看了一眼那柄劍,然後轉頭看向一直沒有挪動過的肖西亞,對他說:“我不知道你預見了什麼,但是你如果不想得到不好的結局,就應該做些什麼去改變它。”
肖西亞終於開口,依舊冷漠高傲:“沒有什麼不好的。”然後他也拿出了一根純白色的魔法杖,開始誦唸咒語。他念的很快,一眨眼就完成了一段晦澀難懂的咒語,一股神聖純潔的光明之力從他身體裡發出,猛地掃向薩羅多!
薩羅多堪堪躲避,可他的死炎之劍也已斬到了沙梨身上!
然而沙梨的身體被擊碎之後,又在左邊十步之遠的地方凝聚起來。緊接着,十個沙梨將薩羅多團團圍住,每一個沙梨身上都裹着肖西亞的光明護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