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崖!
唐焱虛弱的倚靠在囚籠裡,氣息奄奄,萎靡不振,疲憊的眼簾裡是朦朧的視線,朦朧的視線裡是個英武高大的男人。
此人長髮墨亮,劍眉英挺,紅脣削薄輕抿,輪廓棱角分明,給人印象深刻,過目難忘。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雄鷹,冷傲剛健又盛氣凌人,孑然獨立間散發的是傲視天地的強勢。
正是妖靈皇子——唐宸。
混亂的荊棘石林裡,散佈着大量的軍務院隊員。他們全體半跪,不敢有任何不敬,更不敢有任何忤逆。
大皇子突然又強勢的衝擊,讓他們措手不及,因爲混亂和摩擦,還造成了大量兄弟受傷。就像前天唐知白一路‘撞’進了荊棘崖,這次的大皇子幾乎是一路‘殺’到了這裡,把軍務院所有護衛打的七零八落。
“我等你四天了,你終於回來了。”唐焱虛弱出聲,伴着艱難的咳嗽,嘴角還掛着猩紅的血跡。他低估了唐璜所給毒藥的藥性,因前期的放任,毒藥在後期開始肆虐,從今天上午開始突然失控,讓火靈兒手忙腳亂,不顧他的制止,開始全面清除毒素。
因毒素已經沁入了身心百骸,所以火靈兒正在用天火淬鍊他的肉身,近乎於天火錘鍊,以至於帶來劇烈的痛苦。
不過痛苦歸痛苦,以天火的淬鍊能力,早晚能清除的乾淨。
“你完全可以用另外的方式走進南天門,爲什麼要這樣?”唐宸暗暗攥拳,犀利的眸光裡晃動着複雜。
唐焱慘然一笑,虛弱搖頭:“這裡……是你的家,不再是……我的了……”
“毒藥呢?!你也可以壓制!!爲什麼要自殘?!”
唐焱看了看這牢籠,聳聳肩:“疼點好,可以分心,不然閒着也是閒着。”
唐宸看着唐焱,心頭萬般滋味在纏繞,千言萬語在盤扎:“如果……如果給我傳個話,我可以出去見你,沒必要在這一線天。有些事情,也遠不必要鬧成現在這樣。這些年的這些事,這些恩恩怨怨,其實只需要我們兩個人就可以解決。
你也可以在南天門叩門拜關,我會放下所有,迎接你回家,你想要任何要求,我,豁出一切,滿足你。
妖靈族有我唐宸一天在,我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不必了,妖靈族不欠我什麼,欠的,是他的。”唐焱艱難的呼出口氣,緩和下劇痛:“其實,我早就應該過來的,一直都沒勇氣,這次來了,也就放心了。我不是來給妖靈族帶來內亂,我不是想害了誰,我想要個答案。
南邊的戰爭快要開始了,妖域,盤古,屍皇,還有後期的魔族入侵,我不知道戰盟能不能堅持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說不定哪天,我就死在了戰場。
所以……我來了……我回來看看,了一了心願。如果不來,我可能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唐宸深深的看着唐焱,雙手越攥越緊,緊咬着牙關,臂腕和臉頰隱現青筋,可他……再也說不出什麼。
遠處跪拜的軍務院守衛們直接奇怪了,偷偷地擡起眼睛,用力向着牢籠方向張望,這人到底什麼身份?怎麼會引來辰皇子如此對待??
在這個時候,原先商量着要來懲戒唐焱的軍務院隊伍浩浩蕩蕩抵達,五六百人氣勢洶洶,擺開架勢要狠狠蹂躪那個不知死活的匪徒。
可剛剛進了荊棘崖,就注意到了到處跪地的隊員,再往裡深處,竟然看到了唐宸皇子,衆人有些傻眼了,更不敢放肆。立刻單膝下跪,向同伴們用眼神詢問,可得到的全是茫然和無辜。
“我應該謝謝你,感謝你的寬容,讓我鼓起了回來的勇氣。四天了,我看到了很多,經歷了許多,我只想說,我已經不虛此行了。”
唐焱很平靜,沒有了仇恨,沒有了牴觸。
他這些天經歷了很多了,先是唐安華,再是唐知白,他們的淚水讓唐焱滿懷感動,讓他一再的平復着最初的情緒。
在肉身的痛苦和思緒的泛濫中,他重新梳理了整個事件,梳理了很多很多,包括人和事。
而今天唐宸的真誠流露,讓他……再一次正視這位妖靈皇子。
“父皇明天回來,我帶你去見他,你想要的答案,也是我這些年想要的答案。你既然鼓起了勇氣,拋棄了一切,堅強的來到這裡,我,也陪你一場堅強!”
唐宸的雙手指尖刺穿了皮肉,決定?決定了!!
五十多年了,何嘗不曾懷疑過,何嘗不曾憤怒過。
自己最尊敬的父皇,不僅殺害了至親至兄,也傷了自己的心,毀了自己的信念。
這些年來,我小心翼翼的維繫着兄妹情感,努力的培養着感情,就是爲了彌補當年造成的情感創傷,也是在用自己的努力向父皇抗議。
這些年來,他需要父皇給自己一個解釋,給當年的事件一個解釋。
只是,自己沒有勇氣!
今天,既然唐焱都回來了,先皇的孩子回來了,自己同樣願意鼓起勇氣,攜手向前,向父皇做一次質問。
哪怕遭受懲戒,那麼承受打擊,他,無所畏懼。
如若不然,這份糾結或許永久得不到答案,這份心魔會在將來摧毀自己。
“不了,我還沒有看透現在的一線天。明天的化靈池,我必須要進。我要親眼看到這裡的千萬族民,我要靠自己的雙手,活着離開一線天。”唐焱始終堅定着自己決定,化靈池是自己整個行動的核心,不僅對自己,更對整個妖靈族,都有着重大意義。
“你可知道化靈池的殘酷?”唐宸跟唐知白一樣,問出了同樣的問題,這,何嘗不是一份擔憂。
“我經歷的殘酷還少嗎?”唐焱看着唐宸,搖頭間無聲一笑:“幾十年了,我是怎麼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我又是怎麼掙扎到了武聖境界,‘殘酷’這個詞,我從來不在乎。”
唐焱和唐宸相互凝望着彼此,今天的見面,預想之中,又在預料之外。雙方都曾期待一場會面,也曾幻想會是刀劍相向,會是生死相搏。可是……真到這一刻的到來,他們卻都平靜了。
一個妖靈皇之子,從祁天邊荒走向遺落戰界,在無數的廝殺與掙扎中,一步步從紈絝走向成熟,從武宗走向了武聖,一次次的痛苦,一次次的磨難,造成了一次次的蛻變,造成了現在的唐焱。
一個是滄親王之子,從誕生到崛起,一路的輝煌,一路的榮耀,妖靈九子之名正是在他的統領下,披荊斬棘,縱橫捭闔,一步步引來了天下羣雄聚焦,造就了無數的傳奇與佳話。
數十年後的今天,唐焱已是戰盟殿主,唐宸已然掛帥北疆。
他們全是天之驕子,全是蒼天的寵兒。
他們都是用自己的堅韌和努力,打造出了屬於自己的威名。
只不過父輩的慘案,讓兩條本該平行的命運軌跡從五十年前分叉,又在這五十年後交織。
他們此刻的情感與平靜,都蘊含着太多太多的意義,外人絕對無法體會,他們自己更無法真切的感受。
唐焱很虛弱卻很平靜,很痛苦卻又灑脫。他靜靜的看着面前的唐宸,或許是連續多天情緒波動與身體痛苦的緣故,讓他的情感很混亂,也很複雜,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想到,如果沒有當年的慘案,他和唐宸……會是怎樣……
當年的巨象城老家,同樣有個兄長,名爲唐乾,同樣是巨象城的新星,同樣是自己的兄長,卻時時處處要置自己於死地。
現在的妖靈皇,還是有個名義上的兄長,卻一再的寬容,一再的等待。
“你的決定,我尊重!!但這個牢籠,不是你應該受到的待遇!”唐宸打破了沉靜,突然振臂,狂烈的勁氣如暴雨轟擊,粉碎了整片牢籠,淹沒了所有石茬。
轟隆隆!!
劇烈的暴烈聲潮驚動荊棘崖,驚得遠處不明情況的護衛們全體暴起,四面八方向這裡衝刺聚集。
可是……
石屑亂濺,塵霧激揚,唐宸竟然從破爛的廢墟里面抱出了一個人,走出了塵霧:“不要掙扎,你現在的狀況爭不過我。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把你當作弟弟。”
唐焱很虛弱,火靈兒急於祛除毒素,消耗巨大,也給唐焱劇痛。他凝望着唐宸,複雜的情緒再次涌上心頭,沒有掙扎,也實在無力掙扎。
“宸皇子殿下,您這是……”護衛們傻眼了,這是鬧得那一處?
唐宸沒有理會,抱着唐焱離開牢籠,穿過散亂又茫然的人潮,走出了荊棘石林。
一衆護衛完全不清楚狀況了,除了傻愣愣的跟在後面,實在不清楚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