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玄到達書房的時侯,羅綺煙、羅昶兩兄妹已經抹着書本在早讀,聲音清朗,很是好聽。書房靠門的地方,老管家揹負着雙手,默無表情的站着。
“管家大人,林公子帶到了。”福才走到書房門口,躬身行了一禮,然後道。
聽到福才稱呼林君玄爲‘林公子’,老管家眼中掠過一絲詫異的神色,但卻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微微頷首:“你下去吧。”
“是,管家大人。”福才又是一躬身,這才轉過身向外走去。
“進來吧,”老管家目視着林君玄:“以後每天早上,你就要準時來這裡,陪公子和小姐早讀,明白嗎?”
“明白,”林君玄點了點頭,然後跨入了書房。羅綺煙和羅昶兩個孩子依然在早讀,林君玄進來的時侯,只有羅綺煙眼睛從書本後瞄過來一眼,趕緊又轉過臉去。
跨入書房,第一眼林君玄便看到了一張赤龍青地九龍大牌匾正掛在對面的牆壁上,上面寫着着四個字‘君、臣、父、子’!這四字筆勢雄渾,力透紙背,有氣吞山河之勢。乍一擡頭,林君玄只覺那掛在牆壁上的牌匾化爲了一位神態威嚴,端坐其上的王侯。
“這人運筆好大的氣勢,似乎將個人意志都融入了這四個之中。這牌匾一掛,書房裡就有股威嚴的氣息,令人不敢有絲毫懈惰之心。”林君玄本人極擅書法,這四字看在他眼中,感覺完全不一樣。
“‘君、臣、父、子’乃是這帝王統治下的社會最高綱領,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說的就是君王要有君王的樣子,臣子要有臣子的樣……,寫下這四字的人,手握重權,說一不二,其事君親,爲臣忠,爲父仁,爲子孝!這等人物,絕對是一方人雄!”林君玄微一品味,就明瞭這四字的含義。書房內掛上這一牌匾自然是書房主人用來激勵自已子女的。能寫下這四字的,也就只有那林君玄從未碰面的紫衣侯了。
從林君玄進入房間內,老管家便一直在身後注視着他,林君玄的一舉一動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當林君玄擡頭望着牌匾的時侯,老管家眼中掠過一抹讚賞的神色,暗自點頭不已。
“孩子,你可知這四字的含義?”老管家問道。
林君玄轉過頭來,驚訝的看着老管家,隨後點點頭,只回答了八個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書房內的讀書聲突然停止,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書本的羅昶從書本中擡起頭來,愣愣的看着林君玄,那雙原本沒有絲毫表情的眼眸裡,終於有了一絲色彩。只呆了片刻,羅昶又回過頭去,繼續看着自已的書,過了片刻讀書聲才又重新響起。
聽到林君玄的答覆,老管家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目光從牌匾上移開,林君玄一眼就看到了書房左側的三排長長的書架。每一個書架整整齊齊的排滿了書籍,很多書籍頁色都發黃,顯然都是有些年頭的古書。這些書也全部分門別類,‘經、史、子、集’赫然列於其中,除了這些,還有‘野史’、‘志怪’等等,在其中,林君玄更看到了分門標記是‘虞’字。
“難道是那個虞王朝!”林君玄心裡猛然跳動了一下,這個世界對於已經煙消雲散的‘虞王朝’諱莫如深,特別是虞王朝爲何突然崩塌並且引發三百年動亂的事,鴻冀王朝的中央龍庭居然下令‘百年之內史官不得記載’這樣的命令!
“書房內的書籍,除了與‘虞王朝’相關的書外,其他的你都可以隨便借讀。”老管家的聲音再次傳來。
“他一直在觀察我。”一個念頭剎那間劃過腦海,林君玄並不喜歡這種被人監視的感覺,但他並沒有轉過身來,身形一轉,林君玄徑直向另一張書桌走去,那張書桌上平放着一本薄薄的冊子,林君玄心知這是給自已準備的。翻開一看,林君玄心中苦笑,是《千字文》。就在這時一道目光看了過來,林君玄不用瞧也知道,能從左邊看過來的,也就是那叫羅綺煙的小姑娘。
“估計是這位侯府小姐的主意,怕我識字不多,所以給了我這本最容易的書。”林君玄猜的沒錯,這書確實是羅綺煙的主意。看到林君玄狀若無意的向這邊看了一眼,小丫頭吐了吐舌頭,又扭過頭去,一本正經的讀起書來。
書房,侯府小姐羅綺煙有座位,侯府公子羅昶也有座位,但林君玄是沒有座位的,書房內根本沒準備,也沒打算爲他準備凳子。這肯定又是書房主人定下的規矩。
儘管到現在爲止,林君玄還沒有見過紫衣侯,也沒有聽其他下人提起過,但書房內,只是這細小的幾個細節,已經讓林君玄了解到這位侯爺是個怎麼樣的人了。儘管還沒有見過面,但這位紫衣侯已經對林君玄產生了一種無形的壓力。紫衣侯人雖不在,但這書房內,到處都瀰漫着他的氣息與威嚴。
捧着這本熟爛於胸的《千字文》,林君玄吸了一口氣,然後朗讀起來,他讀的很慢,也很有節奏。讀書並不只是認識字就可以,還要講究聲律,截句,停頓,聲調升降……等等。林君玄一開口,聲音便充斥着一種無形的張力和美感,彷彿他讀的不是一篇古板的文章,而是在吟誦一個故事,敘述一個傳奇,令人情不自禁的陷入其中。
林君玄的聲音並不大,也沒有蓋過兩兄妹的聲音,但這兩兄妹卻不時的投向了林君玄,兩個人的目光閃動,原本平板的聲音起了一絲變化,開始不自覺的學着林君玄的誦讀方法。
書房門口,老管家聽着兩兄妹的誦讀聲由開始的古怪,毫無平仄之感,到後來,兩兄妹的誦讀聲,雖然沒有達到和林君玄一模一樣,但多少有些像模像樣了,皺起的眉頭這才慢慢舒展開來。
不知不覺,已到了辰時。
“咚咚,”一陣敲門聲響起,門口處兩名婢女託着兩個碧玉盤,恭敬的站在門外。
“管家大人,辰時到了,夫人差奴婢給公子和小姐送來的早點。”那領先一步的奴女低着頭,恭恭敬敬道。
書房內,羅昶和羅綺煙都看着老管家,兩個小孩的臉上滿是乞盼。
“好了,”老管家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公子和小姐可以停下來,吃點早點了。”
“哇,還是顧伯真好,”羅綺煙從椅子上跳下來,歡呼着,奔了過去,抱住老管家的腿,老管家微笑不已。
兩位婢女將盤子放在書房內的桌子上,便退出去了。羅綺煙抓起一塊花糕餅,小小的咬了一口,還沒吞進嘴裡瞧見林君玄還在一邊沒動,詫異道:“一起吃啊,時辰過了,不用讀書了。”
一轉頭,羅綺煙又嘴裡含糊不清的招呼小男孩:“哥哥,哥哥,吃早點嘍,劉嬤嬤做的花糕餅挺好吃的。”
“嗯。”羅昶輕輕應了一聲,放下書,向這邊走過來,他走得很慢,帶着一股和他年紀不符的成熟氣息。
“這位侯府的小公子應該是在學他的父親走路。”林君玄瞧了一眼,心中道。父親對於男孩子的影響要遠超過母親,特別是一個位尊嚴威的父親,更是會在無形中影響到他的孩子。
放下書,林君玄並不急於吃早點,緩步走到書架前,林君玄慢慢的瀏覽起這些侯府的藏書來。
時間不夠,林君玄並不準備一一翻瀏,就只是瀏覽一下那些書名罷了,心中多少有個底。
‘經、史、子、集’,‘野史’、‘散文雜記’,‘虞史’,林君玄一路看過去,突然,林君玄發現書房的最後排還有一個比其他窄上許多的書架,那個書架側面,貼着一個‘道’字。
“難道是……”林君玄心中一動,正要過去,突然一個稚嫩的男孩的聲音傳入耳中:“那是父親大人的書架,除了父親,誰也不能動!”
回過頭,林君玄看到羅昶手中拿着一塊花糕餅默默的吃着,他的一雙眼睛正看着自已:“那裡,是書房的禁地,書架上的書,連我們都不容許看。”說完這句,羅昶低下頭,自顧自的吃起花糕。
“連自已的一雙子女都不能看,難道真的是道書,”林君玄轉過身來,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但心中早已思緒百轉:“莫非這個紫衣侯還是個修道的高手?”
林君玄擡頭看了一眼老管家,不遠處,老管家負着雙手,臉上雲淡風輕,就像一個刻板的普通管家一樣。林君玄想起了剛進入府中那一夜的情形,當時,那馬車伕叫了一聲,然後當自已扭過頭時,就看到了這老管家站在身後,像個幽靈一樣。
林君玄非常確信,當時自已迎着馬車走去,臨安街上除了自已和那輛急馳中的馬車是沒有其他人的。
“這個老管家很有可能是位不露相的‘真人’。”不動聲色的走到桌邊,林君玄拿起一塊花糕餅,慢慢的嚼起來。林君玄吃得很慢,嚼得也很細。
“你吃東西真慢。”一個聲音從身邊傳來,林君玄怔了一下,轉過頭去,正好迎上羅綺煙姑娘一雙大眼睛。林君玄吃東西很慢,有種清淡如風的優雅。他如今血精穩固,根本不必再如之前那般虎嚼狼吞了,早上吃上幾塊花糕餅也足夠維持上午的能量消耗了。
小女孩平時禁錮在府中,很少出門,見過的人也是少得可憐,林君玄的一舉一動都讓這個籠中金絲雀般的小女孩感到好奇。
面對小女孩一閃一閃的眼睛,林君玄只是笑了笑,便繼續慢慢嚼起來,吃了兩塊花糕餅,又喝了點露米粥,林君玄便停止了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