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塵怔了一怔,轉頭望去,只見一個長身玉立的俊美少年正從水中出來,那一襲青衣上滴水未沾,劍眉星目、脣紅齒白,顯得極是丰神俊雅,他愕然一呆,好笑的道:“你是誰家少年郎?不過修得幾年道法,也學人家來打抱不平了?”
血塵法眼無差,一瞬間便看出眼前這少年雖能變化,卻實是一個人身,他不欲與凡人多做糾纏,當下只是揮了揮手道:“你且速退,妖族之事不容旁人插手。”
陳博原本不想管這些閒事,不過,眼前這血塵、河螺諸人都與自己有莫大的關係,再說眼見純真可愛的卿魚似是自己的應緣之人,這事情自然不能不管了……
“赦,不束而解,如律令!”陳博修長手指輕捏法訣,一個**道印顯現空中,河螺身上那捆妖繩應聲解了下來,如乳燕投林般向陳博手掌撲來,這捆妖繩束得雖快,解得也同樣不慢!
這一手解繩法令血塵等人驚得駭然色變,血塵再按捺不住,疑聲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陳博輕輕招了招手,將他喚到近前,淡淡道:“勾陳傳你這解繩法之時,可曾說過這繩是何來歷?只怕你血魔宗之內,也斷然沒有這等擒拿如意的神妙法寶吧?”
執斬妖,名勾陳,設天宮,驅萬妖!
這便是魔聖號稱勾陳大帝的由來,這掌故除本門弟子外,外人如何能知箇中原委?
血塵能成爲一代執事弟子,自是極有眼色,他擡眼細細打量着眼前這個氣定神閒的美少年,忽然間臉色一變,就要跪了下來,陳博伸手虛扶,一股法力過處,血塵再也跪不下去,“我非通天,亦非勾陳,不必對我如此相敬。”
‘雌雄寶鏡、三元神劍!我真是瞎了眼睛,居然沒認出這尊仙爺爺來……’
見到陳博頸掛之青紅鏡,腰懸三色小劍,腦海清楚明白的血塵心中如雷轟電鳴、天崩地裂一般,他頓時又驚又怕,只是顫抖着音量低低恭聲道:“弟子不知仙尊大駕,多有冒犯,還請仙尊恕罪!”
陳博雖說自己不是楊南,更不是勾陳、靈聖,但楊南自斬元神、一身入世在教門之內早已廣爲人知,陳博與楊南又有何異,就是今日的勾陳大帝前來,也要拱手稱一聲主人,楊南更是魔門律院之主,手握魔門生殺大權,就是給血塵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有半點不敬!
適才自己居然敢稱他爲少年郎,若是這位爺稍露不悅之色,只怕傾刻間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血塵想到可怕之處,不禁滿心寒氣直冒,當即兩股戰戰,臉色再無半點血色!
陳博見他一臉惶恐不安之色,淡淡道:“不必害怕,你奉上命、行正道,何人敢與你爲難?我此番入世只爲應緣,如今緣在眼前,所以纔會出手阻攔,你這差事辦得極好,日後論功自是少不了你的。”
血塵見陳博臉色溫和,心中驚恐漸漸平定下來,適才他依律辦事,並無半點錯處,再說往日通天教主說一不二,今日陳博自然也不必戲耍自己,他戰戰兢兢的拱手道:“弟子辦事,只求無過,不敢論功,仙尊但有吩咐,弟子無不從命。”
陳博呵呵一笑,將他招到身前,道:“這河螺、河龜二妖雖參與長安之戰,但實屬無關緊要,你放他們就是,不必多廢章節。”
“是是是……仙尊之命,弟子豈敢不從?”血塵連連點頭,臉上那傲慢之氣早就消失得一乾二淨,接着又解釋道:“勾陳大帝只是清算昔日之事,不過,昔日長安爲逆之妖四散而逃,帝君殺不勝殺,故才命衆弟子各執法寶前去捉拿,有罪無罪,不看私仇,還要看這些妖怪身上血氣定論。”
陳博輕輕點了點頭,昔日魔聖法力大損,吞妖噬魔已是意料中事,有斬妖劍、蕩魔網、捆妖繩等衆多法寶相助,天下能敵得過魔聖的妖魔已是少數,魔聖能在十多年間便闖出勾陳大帝的威名,實在是一件異數。
陳博神情平和的問道:“勾陳法力可曾盡復?”
血塵恭聲道:“啓稟仙尊,帝君法力已恢復往日八成,麾下聚起三十萬妖兵,更煉成了萬妖天宮、萬魔旗諸般法寶,眼下帝君欲要統徵諸妖,以待他日斬盡龍鳳二族,以報當日長安一箭之仇!”
血塵語氣隱帶一絲殺氣,陳博想起當日長安十八龍鳳高手出手,佈下的龍鳳天罩幾乎讓自己無路可逃!這等仇恨落到霸烈酷厲的魔身心中,自然是不可不報的大仇!
若不斬龍屠鳳,豈能消心頭之恨?
“龍鳳二族一向以神人血脈凌駕於衆生之上,此番勾陳法力大復,正該向他們討個公道!不過,此事乃是九洲人間外之事,我不便插手。”
陳博心中極是贊同魔身所爲,面上卻淡淡一笑,對魔身之事也不想多加理會,只是道:“你們且回去覆命就是,這人間諸事皆有真君廟處置,魔身分管海外之事已是分身無暇,今後若再有小妖逃竄人間,不必深究就是。”
血塵連連點頭,應道:“是,仙尊之語弟子定當轉告帝君,不知仙尊還有何吩咐?”
陳博搖了搖頭,道:“我入人間,他去海外,兩者各行其事、各行其道,這捆妖繩還你,你且去吧。”
“如此,弟子告退……”
血塵轉過身來,如蒙大赦般倒退數步,帶着十多個勾陳天宮弟子遁光而去,那架式看起來倒像是在逃命一般!
直到飛遁數百丈開外,血塵兀自覺得後背冷汗森森,彷彿做了一場夢一般,身旁執事弟子訝然不解的問道:“大執事,那公子是何來歷?怎的你如此相敬?”
身爲勾陳天宮弟子,不橫行霸道、仗勢欺人就算好的,如今見到一介凡人居然望風而逃,怎不令他們茫然不解?
血塵心中苦笑,望着衆弟子道:“你們說,帝君之威可怕否?”
衆弟子點了點頭,道:“帝君之威,肅殺千里,只是靠近十丈方圓,便覺心中寒氣森森,彷彿眨眼之間帝君之手就會伸到面前撕碎一般,這般殺煞天威,世間無人能比。”
血塵自嘲一笑,道:“若是天下威勝勾陳帝君者,還有何人?”
一名弟子駭然變色,急聲道:“大執事,莫非適才那青衣公子便是傳聞中的通天道祖?”
血塵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肅穆道:“聖人二化,通天道祖神通遠勝前人,就是化身也比常人多了一尊,這一尊化身實是半個通天道祖,論資格,他便是靈聖大帝、勾陳帝君半個主人,你們說,我如何不懼?”
衆弟子心有餘悸的點頭不迭,道:“幸得大執事精明,否則一旦得罪道祖,我等入死境而不自知矣,就是道祖寬容,帝君也不會饒了我等……”
血塵垂下手來,露出一絲微笑,道:“如今雖放了那兩個小妖,但我等卻可回勾陳天宮繳令,帶回青元道祖下落,只怕帝君之賞是少不了我等!”
不提血塵與衆弟子歡天喜地的飛遁海外而去,陳博與血塵低語之際,一旁衆人皆是不明所以,卿魚見這些凶神惡煞的仙師居然不再爲難河螺爺爺、轉身就去,不禁訝異的望向陳博道:“青元哥哥使了什麼手段,怎的這些仙師不再追究了麼?你適才不是化不出人身麼?怎麼……”
“卿魚恕罪,我實是人族而非妖族,”陳博哈哈一笑,也不說破,只是笑道:“我與這爲首的仙師乃是熟人,這一點情面他們還是要給的,卿魚,你問出那白色畫舫的下落了麼?”
卿魚被陳博所救,此時也不懷疑,只是在河螺耳旁低語了數句,河螺可不是天真無知的卿魚,他大有深意的望了望陳博,忽然躬身一禮,道:“小老兒謝過公子相救,公子大恩大德,實是感激不盡,公子欲要前去東峰山下,我已叫河龜追上白船,只在龜背上稍作休息,片刻便能趕上。”
說話間,只覺巨巖輕輕一震,那默然不語的河龜忽然探出四支朋大無比的巨足,這四足一齊划動,當真如箭一般向河中行去,眼看方向便是一路向東!
陳博揮了揮手,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我觀老丈身上血氣淡淡,也不似窮兇極惡之徒,否則,縱然我想救你,也非易事。”
河螺輕輕嘆了一口氣,沉聲道:“不瞞公子,昔日我與河龜自以爲法力大成便可稱霸一方,我等存了揚名立萬之心,便去長安助戰,誰想長安一戰,大將軍楊蘭一敗塗地,我等妖族十不剩三,四方逃竄,昔日兄弟大多獲刑成囚,只剩我兩個老兒苟延殘喘罷了。”
陳博笑道:“這麼說來,這爲首的勾陳大帝極是凶神惡煞了?”
往日陳博只是統率道家子弟,倒沒想過這些爲逆妖怪會是如何遭遇,如今見到這些逃竄小妖,倒起了相問之心。
河螺緩緩搖了搖頭,蒼老面龐上滿是蕭索之色,道:“誰是誰非,我也說不清楚,只不過,道家得了天下之後,百姓安居樂業,通天道祖使靈聖大帝分管人間九洲妖怪,設諸般公正律法,令勾陳大帝束縛妖族,這勾陳帝君向來嗜殺如命、兇暴酷厲,可也不是不辯善惡是非之人,勾陳天宮剛正嚴明之名,羣妖盡知,放眼十多年來,人間只見百業興旺、人妖鬼魔相安無事,回想從前,若是大將軍得了天下,未必有如此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