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螃遲疑了一下,忽然向楊南笑道:“小爺,錦劍門雖只是一個小宗派,卻也算是我崑崙派的分支,如今小爺貴爲天下兵宗宗尊,要不要見見那個遺孤?”
老螃的黑麪上露出一絲異樣的神采,一個妖怪居然關心起一個童兒,楊南心中一動,立覺其中必有緣故!
‘難道老螃與錦劍門有舊?’
楊南點點頭,眼中劃過一絲凝重,道:“宗門再小,也屬兵宗,但凡兵宗弟子,不論老小俱是我之同門,這十歲孩童突遭滅門慘禍,怎可不見?老螃,去將他帶來吧!”
老螃神情凜然的點點頭,轉身便去殿後,不多時便牽着一個身材矮小、神情冰冷的小小童兒走了過來,這童兒身高不足一尺,神色平靜得如同極地冰川,原本清純潔淨的眼眸中涌起細小黑絲,令他看起來戾氣大盛,倒好像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屠夫一般!
老螃拉着這童兒之手對楊南道:“小爺,這便是錦劍門遺孤、門主風和之子風雪。”老螃轉過頭去,對小童溫聲道:“風雪,你不是嚷嚷着要見兵宗尊者?還不上前拜見?”
風雪年僅十歲,卻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個成年人一般,那稚嫩面龐上滿是滄桑抑鬱之氣,他抱拳躬身一揖,稚聲稚氣的道:“風雪見過宗尊!願宗尊早成仙道、威能莫匹!”
“風雪……”楊南口中輕輕吶吶唸了這個童兒的名字,他擡起眼來,望着風雪清秀的稚嫩面龐上,那一股隱藏極深的戾氣,心中不禁一凜,這錦劍門的遺孤好重的心結!
一夜滅門,給這個小童兒留下了悽慘難言的記憶,令他那純淨的心靈中再無半點天真!
修道中人,視仇恨爲劫數、因果,但凡遇見因果,如不能一劍斬斷,便是棄之不顧,只有無望仙道之人,纔會將仇恨融入神魂,永生不散!
這風雪眼中的戾氣已深,想必對滅門慘禍耿耿於懷,他若是無法超脫,此生無望進境聖境!
楊南望着風雪,一臉慈色的道:“風雪,我乃兵宗宗尊,錦劍門雖小,卻亦是我崑崙祖師創下的一脈,這滅門之仇誓必要讓敵人百倍、千倍償還!你若願意,便隨我身邊,做個道童如何?”
風雪臉色一喜,做兵宗應世尊者的道童,是世間所有兵宗子弟求也求不來的仙緣,兵宗尊者,即是下一任崑崙掌門,崑崙派道法神妙,就是一個小小道童也與尋常宗門大不相同!
他哪裡還會不願意?當即跪地垂首道:“老爺肯收留風雪,乃風雪生平幸事,自此之後,風雪定會盡心服侍老爺,不敢有半分怠慢。”
楊南溫然道:“起來吧,做我道童,需要知我心性,這滅門之仇必報,但卻不許你時刻將其銘記在心,你可懂得?”
風雪小臉劃過一絲感動,點點頭道:“老爺訓戒,風雪曉得了,仇乃因果,只要斬,不可記,只可斷,不可纏,否則修道無望,終身無爲。”
楊南見他冰雪聰明,小小年紀便十分沉穩,剛好與飛揚跳脫的無月湊成了一對,他神念一運,將在雷舟中玩得樂不可支的無月喚了出來。
無月出來時,一臉稀裡糊塗,身邊靈獸小蟲兀自盤旋鳴叫不休,乍看之下倒真像一個驅獸宗的弟子,只是他頭頂大蜈蚣、肩託血鸚鵡,蟲蟲獸獸一齊鳴叫,顯得十分古怪。
無月出雷舟,望見楊南,一臉喜意的道:“小師叔,這萬妙驅靈術果真神妙,你給的那些靈獸種子包羅萬有,實在好用之極!”無月伸出手來,愛不釋手的逗弄着身旁的靈蟲靈獸,小臉笑成了一朵花兒也似的。
楊南好笑的道:“無月,你整日與這些蟲獸爲伍,不習兵宗術法、不鑄劍練氣,倒像一個浪蕩子一般,小心火連師兄責罰!”
無月這些日子培育靈獸種子,以他的天份,鑽研此道進境神速,這驅獸宗的各種養獸、驅獸法門讓他得了,正是如魚得水、如虎添翼,這兵宗弟子於兵術一道不甚了了,對其它宗派術法卻如有神助,實在令楊南口瞪目呆。
無月一聽,頓時苦瓜着臉道:“小師叔,你就饒了我吧,這鑄劍練氣實在煩悶,哪有靈蟲靈獸好玩兒?”
楊南早知他心性,聞言笑道:“我如今給你找了個伴,名喚風雪,你倆做我道童,可不許偷奸耍滑,好生照看雷舟物件纔是。”
無月浮燥,能有沉穩的風雪爲伴,也會安份一些,反過來說,風雪心中滿是仇恨,若能得到神思純淨的無月相助,也是助益不小,兩小童既然成了楊南的道童,自然要安排妥當。
無月、風雪俱都擡起眼眸,互相打量了一下對方,無月年長許多,卻比風雪更加跳脫,他伸手拉過風雪嘻嘻笑道:“好極好極,小師叔待我果真好,這下我可有個玩伴啦!”
楊南見他依舊玩心極重,不覺搖了搖頭,轉頭向風雪道:“我傳你一篇秘法,此法可鑄成神兵,修爲兵術,你年紀幼小,切記徐徐漸進,不可操之過急,雷舟之內陰魔難存,望你好自潛修纔是!”
楊南靈目一掃,便知這風雪身具陰行法相,品相雖比不上自己,但也算是中等之姿,楊南隨即將步虛所教的羅煞陰兵真解印入他的腦海,這羅煞陰兵真解只講修煉法力,沒有半分道法運用之術,對於滿腔仇恨的風雪極爲合適。
風雪見此法奧妙無窮,心知是世間極爲難得的一等功法,當下肅容謝過,楊南處理了錦劍門的事務,讓兩童自回雷舟看守物件去,這才鬆了一口氣。
老螃見風雪得到了妥善安置,黑臉上露出一絲真心笑容,楊南望着他笑道:“老螃,往日倒不見你如何熱心,今天怎的對這小童如此在意?”
真君廟所屬的妖怪們,向來對人族修士不假辭色,除了崑崙弟子,想叫他們好言好色,那也是極難,人妖兩族恩怨由來已久,相互攻殺已成了定例,老螃今日突然對這風雪如此熱心,楊南怎會不知其中必有緣故?
老螃尷尬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回憶之色,緩緩道:“不瞞小爺,二百年前,我妖身初成,混江水府羣妖大戰時我也參加,哪知修爲未高,敵不過對手,所以順江漂流至天洲渾江附近,在沙灘上奄奄一息,這風雪的曾祖父、錦劍門風絕當時只是一個書香人家的少年,他不以我爲妖類而鄙棄,將我收容在家養了十年,風絕爲上長安科考,我倆各留信物作別,我自在渾江之中定居,風絕卻舉家來了長安……”
楊南聽得這段掌故,不禁對老螃知恩圖報之舉大是讚賞,笑道:“事隔兩百年,你怎知這風雪便是當年儒門少年的後人?”
老螃嘿嘿一笑道:“我老螃生來八爪,一向橫行無忌,這蟹爪堅硬難摧,生平只斷折過兩次,一次是混江大戰,對手寶劍利害,別一次便是被赤陽仙長的火陽劍斬斷,我將這斷折的蟹爪帶在身邊,從無遺漏,小爺不覺得風雪那頭上的髮簪兩相對摺,十分古怪,倒酷似一根蟹爪麼?”
螃蟹大將軍修成妖身後,唯一可以稱道的自然就是一身硬甲,他追隨楊南之後,道法大進,修爲漸深,尋常人族宗師早已不是對手,世間除非手持厲害神兵的大宗師、尊者,想斬他的蟹爪也是極難!
楊南一想,頓時啞然失笑道:“果然如此,老螃呀老螃,難怪你與風雪一見如故,想必他也知道祖先這段因果吧?”
老螃點點頭道:“小爺,今日你收容風雪,了斷老螃一番因果,實在感激不盡。”
楊南笑罵道:“休得胡言,你乃我楊南門下,感激甚麼?這風雪戾氣極重,日後你定要好生看顧纔是,否則他心魔一重,他日若是由道入魔,我可唯你是問。”
楊南收下風雪,雖然是看在錦劍門亦是兵宗分支的份上,但更多的卻是爲了老螃!
螃蟹大將軍一向忠心耿耿,便是爲他償還一段恩情也在情理之中,不過,這風雪隱患不小,收下他之後,如何處置卻是一個大問題。
老螃鄭重應道:“小爺放心,這童兒有我看着他,更隨侍小爺身側,就算他有何不妥,如何能逃得小爺的法眼?”
楊南淡淡道:“我今日收他,是憐他身世悽苦,倘若他日他心魔大熾、走火入魔,成了世間邪人,這段因果亦要我去一劍斬卻!”
老螃心中一凜,這才知道自家小爺心中早就有所防備,真君廟匡扶正道,斷然不許門下出現一個爲禍世間的絕世兇人,這風雪若是無法剋制心魔,他日必成妖人,楊南如何能容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