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唐婉容擦擦眼淚,擤了下鼻涕,將手紙扔進紙簍裡,“這些村民人多勢衆,咱們根本鬥不過他們的。”
“鬥不過也要鬥一鬥!”王森氣憤的說道,“按照國家補償標準來算,咱們的補償額還高出了一倍多,他們還談要求?真是得寸進尺!婉容走,咱們要好好和他們說說,沒有這麼欺負人的!”
王森將那份工程進展報告又重新看了一遍,唐婉容只顧開車,話也不說一句。直到最後,王森打破了沉默,“婉容,你爲什麼對這些村民一忍再忍?難不成咱們怕了他們?”
“不是我不忍,他們的背後有高人指點。”唐婉容有些委屈的辯解道,“每當我們拿出解決方案,他們總是滿口答應,轉過天就不認賬,導致工程拖拖拉拉的,這條路已經遠遠落後於同期開工的其他兩條路了。”
“會是誰呢?唐子強?”王森看着車窗外一掠而過的鄉村風景,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是一條晴通雨阻的鄉下土路,由於幾場大雪的緣故,泥濘的土路結成了厚厚的冰碴,車子開上去就直打滑,險些沒掉到路旁的溝裡去,兩個人提心吊膽的開過這段路,王森探出頭來一看,覺得周圍的景物有些熟悉,猛的想起來,這不是我家前面的那個村子嗎?距離王森的家只有四里地左右的路程。
“這是高廟村。”王森擦了把汗說道,“看到那片樹林了嗎,我小時候還在那裡打過兔子呢。”
“可是這裡的老百姓……”唐婉容把話說到半截又咽了回去,王森只是嘆了口氣,“窮山惡水多刁民,沒辦法。”
唐婉容想想也對,兩個人把車子停在路邊,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面走去,前方的路口出現了幾個人影,隱隱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唐婉容心裡一驚,緊緊抓住王森的衣袖,“王森,我怕。”
“有我在呢。”王森抓着她的手笑道,“咱們是來講理的,又不是來打架的。這個村子裡很多人我都認識的,放心吧,有我這個保鏢在你身邊,你還怕什麼?”
“就會胡說,等下你別下手沒輕沒重的,打壞了人多不好。”唐婉容的臉上露出一個幸福的微笑,靠在王森的身邊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光滑的路面上,而前方的人越吵越兇,個個臉紅脖子粗,有幾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子已經抄起了傢伙。
“給你們點就不少了,我們也是給人打工的,別蹬鼻子上臉。丟太多了我也不好向上頭交代!”一個穿着呢子大衣,前胸帶着一塊“唐風集團”的工牌的中年人抵擋着村民們的推搡,“爺們,有話好說,別動手動腳的。”
“動你怎麼了,就他孃的動你怎麼了!”一個梳着板寸,頭髮中間染着一條黃毛的小痞子推了一把這個工人,“告訴你們,這條路是我們村裡人的,你們想在這裡修路,也不睜開眼睛看看這是哪!識相的就快點給我裝三十袋水泥,不然今晚放火燒了你個爛棚子!”
“哥們,年紀輕輕的說話怎麼這麼衝呢?”王森照着小青年的肩膀拍了一下,小青年回頭一看,發現站在眼前的是一個高個子年輕人,正一臉笑容的看着他。
“關你吊事!”小青年不客氣的回了一句,眼珠子唰的轉到唐婉容的臉上,馬上就挪不動了,臉上露出盪漾的神色,“小妞挺俊啊!哪來的?天冷啊,走跟哥去屋裡暖和暖和吧!”說着伸手過來扯唐婉容的衣袖,卻被一隻粗壯的手臂攔住了。
“放手!”小青年聲色俱厲的喝道,“傻大個你最好麻溜的給我滾,別把小爺我惹翻了揍你!”
“是嗎?”王森的手上微微夾了力道,小青年頓時咧嘴嚎起來,“放,放手,斷,斷了!”
“剛纔你不是說要打我嗎?怎麼不打了?”王森仍是笑容滿面,手上的力道一點也不放鬆,如鋼鉗一般死死鉗住這小子的手腕子,疼得這個小痞子臉都變形了,撲通一聲跪在雪堆裡連聲求饒,“大哥我錯了,我瞎了狗眼冒犯您老人家,你老人家大人不記小人過,鬆,鬆手啊!疼!”
“放了你也容易。”王森鬆開右手,小青年馬上把手腕子抽回來,揉着被捏得發青的手臂,一臉怨毒的看着他。
“怎麼,還不服麼?”王森晃了晃手腕,小青年急忙求饒,“大哥,服了,我服得五體投地,你是我親哥了還不行麼?”
“收你這樣的小弟會降低我的品位,我問你,爲什麼你們村子不讓修路?”王森直截了當的問道,小青年苦着臉,上下打量了王森一遍,“哥你是上邊來的吧,這事你找村長去,問我不着。”
“看來你小子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王森兇相畢露,一把捏住小青年手腕子向背後一擰,疼得這小子臉都綠了,“我說,我說!”小青年連聲求饒,按照王森的意思,原原本本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按照這個小痞子的解釋,唐風集團在修建村村通公路的時候,由於涉及到佔用高廟村耕地的問題,所以要對佔地的農民進行賠償,一開始的時候雙方已經約定好按照每畝四萬元的賠償金額進行補償,但是等到籤合同的那天,村民們集體不幹了,要求按照每畝八萬元的補償標準,還振振有詞的說這是政府的新規定,如果不給錢,就甭想佔用村子裡的一寸土地。
每畝八萬塊,這個價格唐婉容也認了,誰曾想就在補償款發放到各家的前天晚上,村子裡所有的村民出動,在一夜之間將佔用的土地全都修起了蔬菜大棚,這樣一來就不能按照旱田的補償標準來進行,而是要按照菜地的補償標準,那樣的話價格又要翻上一番。
唐婉容被氣得哭了,見過欺負人的,沒見過這麼欺負人的,更過分的是,當地的老百姓趁着修路的時候明目張膽的偷盜水泥等工程材料,工人們起來反抗,卻被他們按在地上揍了一頓,由此整個工程便耽擱下來,直到現在都沒有解決。
聽完這段話,王森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沒想到啊現在的老百姓不是當年的老百姓了,竟然如此刁蠻,如果任由他們繼續下去,那事態會更加惡化。
“帶我找你們村長去!”王森一擰小青年的手腕子,小青年疼得直咧嘴,“您輕點,哎呦輕點,斷了!”
王森回過頭來,對站在材料棚前看熱鬧的工人哼了一聲,“你明天不用來了。”
“把我開除了?因爲啥?”這名工人詫異的問道,王森冷冷一笑,“咱水賊過河別使狗刨,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明白。”說着向材料棚後那條在積雪上踩出來的小路看了一眼,從衣服裡掏出一沓錢扔在工人的腳底下,“忘了介紹了,我是公司的副總,姓王,如果有什麼不滿儘可去總公司舉報我,我接着就是了。”
“草,老子還不伺候了呢!”工人撕下呢子大衣上的工牌扔在雪地裡,撿起錢蘸着唾沫數了數,白了唐婉容一眼,繞到工棚後面,踩着小路回家去了。
“王森,你懷疑他是內鬼?”路上,唐婉容問道,王森笑了笑,“我的傻姑娘,那不是明擺着的事情嘛,這小子監守自盜,早就該把他開了。婉容你就是心慈手軟,這個世界上沒幾個人值得可憐。”
“人家也是有老婆孩子的……”唐婉容說到這裡,紅着臉低下了頭,王森說得對,自己對這些民工實在太好了,導致出現了大量監守自盜的不法之徒,如果聽之任之,將會造成巨大的財產損失,而這些錢,都是王森在外面換回來的。仔細想想,自己實在太對不起他了。
“王森,我錯了。”唐婉容囁喏着說道,王森眉毛挑了挑,“認識錯誤了吧,治人之道,在於恩威並施,一味地嚴刑峻法還是寬容仁慈都不能取得好效果。你還有很多要學的哩!”
“又來教訓我。”唐婉容嗔怪一聲,自己也捂着嘴笑了。
村委會很快就到了,此時的村長韓子林一家正團團圍坐,桌子上擺着一大盆豬肉酸菜燉粉條,冒着熱騰騰的氣,陣陣香味直往鼻孔裡鑽。
“村,村長,有人找你。”小青年被王森反剪雙手押進來,村長見此嚇了一跳,他認得王森,想當年王森上大學時他還親自去祝賀過,急忙讓王森把小青年放了。
“王家二小子,你這唱得是哪一齣。”韓子林穿上鞋下了炕,話語裡有些不滿,“都是鄉里鄉村的住着,你這下手也沒個輕重,要把這孩子弄出個好歹來,他家裡還不得找你啊!”
“韓叔,這件事你得問他。”王森一指小青年,“這小子到我們的工地上偷水泥,還對我女朋友動手動腳,你說我該怎麼辦?”
“這閨女是你女朋友?”韓子林也認識唐婉容,打過幾次照面了嘛!臉色漸漸緩和下來,擺擺手讓小青年出了去,招呼後廚的老婆子再添兩雙碗筷來。
“我們已經吃過了。”唐婉容跟韓子林打過交道,對這個滑得像泥鰍一樣的村長沒什麼好感,婉言拒絕道,王森也擺擺手,“韓叔咱們說正事吧,事情的經過也不用我詳細說了,我只問你一句話,幕後主使是誰。”
“啥玩意幕後主使?”韓子林端着的酒杯又放了下來,“二小子你說話要注意點,還幕後主使,俺們玩得可不是啥花花腸子,沒啥主使不主使的。今兒這經理大妹子也在,咱就把話挑明瞭說,每畝地十六萬的補償款,給,就讓你們修路,不給,你們就給我上一邊去,俺們村還不待見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