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清早,街市還未熱鬧前,縣裡大小官員便早早的聚集在了縣衙外院,衆人不適應這樣的早起生活,一個個哈欠連天。
但是,因爲於正習慣於早起,所以衆人自不敢有任何怠慢,而除了官員本人之外,官家子弟亦都悉數到場。
在大地之上,尚未出現如現世古代那般的科舉制度,霸州國也同樣如此,這裡的入仕制度主要是舉薦制,即要想做官,便需要得到官員、名士等的推薦,如此一來,官家子弟,望族世家的子弟便有成爲官員的優先權,一般子弟只要經過一兩年的試用後,無大礙一般都可以正式上任,爾後憑藉家族勢力,平步青雲。
當然除了舉薦之外,還有其他各種補充手段,比如著書立說,小有名氣之後,自然也會受到官方的重視,或可納爲官員。
至於軍伍而言,自然是要靠軍功,但總歸來說,士族入仕易,而寒門入仕難。
五年大考的官員考覈,乃是對官員五年來政績的總結和問詢,對於尚未進入仕途的官家子弟而言,也是一個學習的好機會,而且能夠見識到郡府級的官員,對於這些子弟而言自然也是一個大開世面的機會。
安天寶等官家少爺一見到沈辰跟在沈緒元過來,便一個個掩嘴嗤笑,多有奚落之意,只是礙於這場面,並未大少嘲諷罷了。
未等多久,便有小吏傳話,讓衆官員前往內院大堂。
內院大堂即是議事之所,又是審案之地,壁掛青天紅日圖,主座旁邊放着幾張大桌子,上面擺放着滿滿的資料,兩個小吏束手站在一邊,再下來,又有一張桌椅,一個筆吏端坐着,一手翻開空白書冊,一手執筆,作隨時記錄之態。
再下來,兩邊座椅之上,則是隨行的郡府官員,以金曹監副使徐廉爲首,一個個正襟危座。
衆縣官則有秩序的站在大堂之外的空地上,而在外圍,自然則一個個的官家子弟。
這時,於正在從側廊走了出來,和昨日不一樣,今是一身朝服,頭戴官帽,更顯出幾分威嚴感來,衆官紛紛起身拜見。
待坐定之後,於正環視衆縣官,縣裡官吏們倒並不心虛,這上下都早打點好了,貪腐之事必不會暴露,而且,若然於正真的查出大問題,只怕會連夜開審,不會等到今日。
而且,就連副使徐廉這個關節都已經打通,自然萬事周全,不過也是走走過場罷了。
於正收回目光,翻了翻桌上的冊子,念道:“安大人。”
安世傑便一挺胸膛,慢步走進大堂,一拱手道:“下官在。”
於正翻着冊子,淡淡說道:“安大人身爲一縣之父母官,當知責任重大,德義、能力、勤苦、功績、廉潔,缺一不可,你的一言一行都當是下官們學習的榜樣。”
“大人教導得是,下官銘記在心。”安世傑連忙答道。
於正又道:“觀呈報上的資料所記,安大人也算勤政愛民,日早起,午不休,夜晚眠,處理公務毫不懈怠,自身清明,恪勤匪懈,呵,尚能保持這樣的體型,倒真是不易。”
再提體型二字,安世傑便一臉苦笑道:“大人明鑑,有的人一天山珍海味身體照樣清瘦,下官則是那種一天粗茶淡飯,喝涼水也會胖的人。”
沈辰聽得則是暗暗嗤笑,看來這呈報做假是真的厲害,安世傑連批改文書都交給小吏去做,更別提其他事情了,敢如此標榜自己,真個是恃無恐。
於正淡笑道:“本官的意思是,保持身體健康也是爲官之道,唯有這樣才能更好的爲陛下做事。”
“是是,大人教導得是。”安世傑連忙回道。
於正又拿起一本冊子,說道:“這五年來,青川城及下屬鄉里都有舉薦不少人才,安大人也都鉅細不漏,一一做了迴應,擢其賢民,不過,有的事情處理還是稍微馬虎了一點,日後得詳加改進纔是。”
安世傑又連忙稱是,接着,於正又對倉庫存糧、青川戶口數及賦稅等等內容對安世傑做了詢問。
他只是偶爾翻翻冊子,大多數都是隨意似的看口詢問,但條理分明,尤其是數字記憶得非常清楚,可見對待這官員考覈之事非常用心。
沈辰聽得認真,倒覺得這於正確實是一個清正廉潔的官員,最難得的是一點都不做作。只可惜,這下面串通一氣,所呈報上來的資料本身就是美化過的,所以無論如何詢問,也觸摸不到真相。
見到安世傑答得有條有理,安天寶不無得意,朝着沈辰一擡下巴,很有幾分挑釁的味道。
沈辰微微一笑,其中意味深長並非安天寶能夠體會得到,而不久之後,於正所談論的問題便到了庫銀上。
他一翻帳薄,神色嚴謹的問道:“前四年的帳薄,每年盈餘都是幾千兩,從未過萬數。但今年帳薄爲何突增到了七萬多兩。”
這話一說,縣裡官員們都紛紛臉色一變,唯有關典渾然無事,他雖管帳房,但對於這庫銀究竟有多少從未在意過,聽到這話也不知道事態有多嚴重。
由於昨晚事發突然,而且關係重大,因此安世傑並沒有將事情告訴給關典。
見關典如此表情,趙軒德便不由冷笑了一聲,顯然認爲關典果然是一攤爛泥,扶他上牆根本就是再錯誤不過的決定了。
安世傑早有準備,認真回道:“大人有所不知,前陣子有小吏發現城北防洪大堤出現裂縫,經查認爲有潰堤的危險,雖然每年上面都有防洪款項下放下來,但由於本城各種支出嚴重,所以庫銀不足,於是,下官便請到了城中大戶相商,便有趙家善人認爲此事關係到青川百姓安危,一旦潰堤,後果不堪設想,他念及祖輩生活在此,願舉一家之財作修繕大堤之事,於是一個人便獨捐了幾萬兩,因而今年纔有所存餘。”
這理由分明,倒也說得過去,於正沉吟一陣,便道:“既然說到庫房上,這樣吧,就請安大人帶路,本官想去庫房看一看。”
正如沈辰所預料的一樣,若於正正如傳聞中那樣清明,那就是眼睛裡揉不下沙子的人,突然多出這麼多庫銀,雖說安世傑應答如流,也應該去查看一下,畢竟,眼見爲實,以避免安世傑爲了提升功績而故意篡改帳薄,畢竟,財賦在官員考覈中可是佔了大頭。
於是,一行人便浩浩蕩蕩趕往後院庫房重地,待到達之後,安世傑便說道:“大人請看,本縣庫房的大門是專門請工匠訂製的,厚大六寸有餘,上面有兩把鎖,鑰匙分別在下官和縣丞手中,缺一不可。”
說到這裡,安世傑頗有幾分得意,對於這庫房的安保措施信心十足。
接着,他便拿起鑰匙,將兩把大鎖打開,待推開庫房大門,裡面共有三室,一室用於存放庫銀,一室用於存放貨物,一室用於存在其他物品。
待將庫銀的室門打開之後,便見到裡面放置着置物架,架子上擺着一個個訂製的鐵箱。
安世傑親自走進去,將鐵箱打開,裡面放着滿滿的銀錠,這些銀錠都是5兩制,一錠5兩,一箱基本上能裝上100個,就是500兩。
隨着安世傑打開一個個鐵皮箱,裡面的銀錠有5兩制,10兩制,20兩制乃至30兩制,一箱所存的數量不一,很快的,關於本身庫銀盈餘就已經全部展現了。
接着,安世傑便走到裝有金錠的大箱子前,將箱子一擡,然後臉色驟然一變,幾乎下意識的將箱子一蓋。
衆人還以爲這箱蓋頗重,以至於安世傑力氣不夠,趙軒德更主動走上去,將箱蓋一打開,臉色也跟着一變,然後迅速將旁邊的箱子打開,然而,他連續打開五六個箱子,裡面竟是空空如也,昨晚所搬運過來的金錠竟然不見了蹤影!
兩個人臉色都爲之大變,一時間如遭雷擊,畢竟,這縣庫中用於放置金錠的箱子本身就只有那麼幾個,庫房也就這麼大一點,尤其是趙軒德,昨天晚上才做的事情怎麼可能記錯,分明就是放在了這裡。
七萬兩銀子,數量不算少,就算是50兩制的銀錠,也要裝上足足幾十箱那纔夠,好在安世傑早就存了不少金錠,一兩黃金等於十兩銀,因而只需要幾箱金錠就足可以填充這數目。
然而現在幾個裝金錠的箱子全都空了,趙軒德更不信邪的將周邊放置銀錠的箱子也都全部打開,結果事情毫無改變,庫房存銀只有原本的幾千兩,移過來的金錠不翼而飛。
此時,外面已有亂成一團之象,畢竟這庫房門寬闊得很,因此站在院外,很容易就將室內的情形看在眼裡,而且此時陽光充足,那箱子一打開,銀錠便散發着光澤,更不會看漏。
一見庫房中存銀只有幾千兩,縣裡官吏都臉色大變,徐廉亦是眉頭一皺,暗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