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貞兒房間的燈一直亮着,她坐在桌邊,手中一直握着蕭郎所送的白玉佩。她的手指反覆地撫摸着玉佩上的龍紋圖案。“不是說好的嗎?戰事一結束你就會來找我的?你爲什麼要食言?你還是會回來的,是嗎?你一定會回來的!”貞兒哭泣着,雙眼的淚珠滴落下來,落在玉佩上,白色的玉佩更加晶瑩剔透,只是這份剔透更加多了些酸澀與清苦。就在這樣清冷的夜晚,貞兒緊握着玉佩,在傷心絕望中趴在桌上,靜靜地睡去……
然而,她朝思暮想的人,此時,正躺在牀上,處理昏迷狀態。房內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正在焦急地來回踱步。“怎麼還沒醒啊!我是看他還沒死的份上才救了他,想不到還救不活。”
“小姐,我們還是把他扔了吧!你把敵人救來,會耽誤我們的計劃的。”站在一旁的一位高大英俊的將士說道。
“我也只是菩薩心腸,既然當時他還活着,把他救來,或許對我們有用。”姑娘說道。
這位姑娘叫懿安,在永曆帝出逃的那個夜晚,有一羣黑衣人一直在追殺永曆帝,她是這個特務組織的首領。她雖是女流,但巾幗不讓鬚眉,從小接受着軍事化的訓練,有着一身超強武藝。她效忠於滿清政府,但她是漢人。
1644年,清軍入關那年,京城橫屍遍地,哭聲遍野。在通往紫禁城的大街上,在血屍堆旁,一名六七歲的小姑娘絕望地啼哭着。那時的莊妃,當今的孝莊皇太后,停下了轎子,把這個孤苦無依的女孩抱上了轎子。這個女孩就是懿安。
懿安在孝莊皇太后身邊長大,太后對她關愛有加,視如已出。後來,又認她做義女,專門請師傅傳授武藝。她是伴着順治帝一起長大的,她一直不會忘記孝莊太后說的話,“懿兒,你要助你皇兄成就大業。”
懿安對滿清,對孝莊,對順治都是極爲忠誠的,她不會忘記他們對她的恩情。但同時,她也沒有忘記她是漢人。雖然她奉命追殺永曆帝,但她對每一個漢人還是心存憐憫的,所以,在蕭郎重傷還剩下生命的最後氣息時,她毫不猶豫地救了他。
“咳,咳。”突然間,蕭郎咳嗽了兩聲。
“他醒了!”懿安身邊的將士寶傑叫道。
懿安疾步走上前,蕭郎無力地睜開眼。朦朧之中,他看到眼前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在不知不覺中,他叫喊着,“貞兒,貞兒。”還緊緊地握住了懿安的手。
“我不是貞兒,你搞錯了。”懿安有些不開心,“寶傑,再去找大夫,他的狀況不是很好。”看着蕭郎迷迷糊糊的樣子,懿安焦急萬分。
大夫很快就請到了,打開蕭郎的衣服,之前剛包好的傷口又溢滿鮮血。“唉,他的傷口太重了,但他醒過來了,至少性命是可以保住的。”大夫邊在傷口處撒着止血藥,邊搖頭說着。
傷口再一次被包紮好,開了好些治傷的藥。“這些藥要按時吃,每天兩頓,他的傷口要每天包紮,每天施兩次止血藥。”
懿安聽着,頻頻點頭。
大夫走後,寶傑氣着說,“小姐,這麼個漢人,你不但救他,還如此細心地照料他,爲他治傷。你不怕皇太后怪罪,難道你不怕他會報復我們嗎?我們可是他的仇人啊!”
懿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爲何要救他,但我似乎不能不救他,他要如何對待我們,也就由他了。”
是的,懿安確實自己也不知爲何要救一個仇敵,只是真的,她不願看到這個還有生的希望的漢人就這樣死在荒野。也許更是冥冥之中的第一眼,就註定了懿安不得不爲之動容。
此時,蕭郎卻慢慢地清醒過來,他終於清楚地看見一直在他身邊照顧着他的這位姑娘,是如此的明豔動人:凝脂般的肌膚,圓潤精緻的臉蛋,烏黑秀麗的長髮,濃眉大眼,櫻桃紅脣,全身散發着異族人的獨特之美。
“你醒啦!”懿安露出了喜悅的微笑,溫暖地望着他。
“請問姑娘是?”蕭郎用好奇的眼神全身上下打量着懿安。
“我叫博爾濟吉特懿安,前幾日我在林子裡救了你,你一直昏迷至今。”懿安深知蕭郎是南明永曆帝身邊之人,故而不敢多言自己詳情。
“你是滿人?”蕭郎警覺起來,本因受傷而蒼白的臉更加毫無血色。
“對,我是滿人,但我這個滿人卻救了你一條性命。我知道,你是南明永曆帝的人,對滿人有極大的仇視是吧!放心,我既然救了你,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你傷好之後就可以離開。喝完這個藥,你好好休息吧!”說完,她拍拍手像終於落下了心頭的大事,邁着愉快的步伐走出了房間。
懿安表現出了一位武者應有的氣度與豪放,這也讓蕭郎質疑,她不是一位普通的滿清女子,她有着巾幗不讓鬚眉的豪氣,她會在這樣的場合救了他,她有着什麼樣的身份,蕭郎開始深深地質疑。
在傭人的幫助下喝完了藥,滿口的苦澀再加上身上的傷痛,使蕭郎痛苦萬分。他緩緩地躺下,嘴裡輕輕地喚着,“貞兒,貞兒,你此刻在哪裡?你是不是在怪我食言沒去找你。”蕭郎無力地躺着,手中緊握着貞兒的繡帕,無聲地哽咽着。
而此時的貞兒,依舊在房間裡緊握着龍紋白玉發呆。聖旨已下,身懷六甲的她不得不奉旨成婚。她無聲地哭泣着,傷心至極而無淚。
門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貞兒沒有一絲反應,還是靜靜地看着白玉。門被推開,慈煥輕輕地進門。“貞兒,前幾天你也接到了聖旨,這婚事呢你肯定是逃脫不了的。事已至此,那你就放寬心,開開心心地當新娘吧!陛下今日已把你與將軍的婚期定了,就是下月初八。陛下命我通知你一聲,你也好作好充分的準備。”
貞兒似乎沒有聽見慈煥所說,依舊無神地注視着龍紋白玉。慈煥順着貞兒的目光看向龍紋白玉,頓時,他驚呆了,這玉好眼熟,晶瑩剔透的白,只有皇家纔可配得起的那種高貴的白。
“貞兒,你這玉佩是哪兒來的?”慈煥一把搶過貞兒手中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捧在自己手心,左右翻轉着玉佩,細細看着。又摘下自己頸中的玉佩對比着。
“大哥,這是大哥的玉佩,貞兒,你怎麼會有大哥的玉佩?”慈煥激動得近乎瘋狂。
貞兒緩過神來,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才知道玉佩已被慈煥奪走。良久,緩緩地道一句,“你說什麼?這是我的玉佩。”
“我知道現在是你的玉佩,但你是從哪兒來的呢?”慈煥問得急切。
“他不在了,他不在了。”貞兒沒有直接回答慈煥的問題,只是一味傷心地喃喃着……
“是蕭郎,這是蕭郎給你的玉佩。大哥,蕭郎是我大哥,不,不可能,他早知道我是慈煥的,他不會知道了也不認我的。”慈煥激動地搖着頭,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貞兒看着慈煥手中另一塊虎紋玉佩,便清楚地知道,原來慈煥就是蕭郎失散多年的幼弟,但此時,她只是淡淡一笑,“可惜你們陰差陽錯,人已不在了,相不相認也不重要了。只是我要向你說明,他不是你大哥。”
“不可能,這明明是我大哥的龍紋玉佩,這是大明太子獨一無二的信物。”慈煥被貞兒這一句說得莫名其妙,她既肯定又否定的態度着實讓人不知所從。
“他不是你大哥,你大哥在你們出逃的那年被滿清統治者殺害了。”貞兒輕聲地說着,平淡的語氣中蘊藏着無限的悲痛。
“那龍紋玉佩怎麼會在他那裡?是不是他出賣了大哥,奪他玉佩!”慈煥開始憤怒起來。
“不是的,他不是你大哥,他是你四哥。”貞兒透過朦朧的雙眼,用無助的眼神看着慈煥。
慈煥驚訝地向後退了幾步,瞪大了眼睛,似乎在用兒時僅存的一點記憶在努力回憶着什麼。是的,那日與四哥二人逃亡於京城的大街小巷,不料在途中遇見大哥的囚車,囚車旁圍滿了看客,嘴裡紛紛喊着,“假太子,假太子……”四哥趁亂擠了進去。可是,被人羣擠在外面的慈煥卻再也找不到四哥,就這樣,三人,就在那一日永遠分別了……
“也許就在那日,你大哥把龍紋玉佩給你了四哥。”貞兒還是面無表情地淡淡說道。
“四哥,四哥,你如今在哪裡?你到底是生還是死,我一定要找到你。”慈煥悲傷地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