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通電話結束不久,暮夕顏側過頭躺在牀上,本就空洞的睡意更是消失的乾乾淨淨,季秋禾打這番電話來的意思只有一個,就是在刺激她,就像之前說的那樣,只要她不開心了,那個女人就會高興了。
爲了母親,她一切都能忍受,甚至能忍受自己再次插進兩人的關係中。
手機再次震動,一條陌生號碼傳來的一段音頻,不知爲何,內心有個聲音告訴她,不要打開。
在她的手指即將要觸碰到播放鍵時,心底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同樣的話,不要點開。
然而在最後一刻,她還是把手指重重點了下去。
“啊~....”
一陣女人的輕吟聲響起,嬌媚的叫聲能讓任何一個男人心頭麻癢,只是聽着開頭的一聲就足以知道是多麼曖昧而又旖旎的場景,然而暮夕顏只是聽了個開頭就忙不跌停的關上。
暮夕顏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手指一直顫抖的點不上關閉鍵,最後竟然直接按住了關機鍵,隨着關閉動畫亮在屏幕,她的手終於從關機鍵鬆開。
空氣終於安靜下來,暮夕顏把手機扔到牀尾,蜷曲大腿,抱着自己的雙腿依靠在冰冷的牆上。
顫抖的身影畏縮在牆角,身體周圍滿是崩潰前的顫動氣息。
身後的冰涼穿透着她的皮膚,直至滲透進她的骨子中,才讓她短暫安靜。
女人的聲音是季秋禾的,即使她未聽到男人的聲音,也知道男人是陸顯風,能做出這種事來的,只能是不用想也知道是季秋禾。
前一刻打電話給自己問能不能做,下一刻就連音頻都錄好了。
腦海中女人的輕吟聲不斷響起,之後就是男人低啞的聲音,暮夕顏兩手緊緊的抓住自己的頭髮,手腕撐在自己的太陽穴兩邊。
膝蓋上的傷口大概是撕裂了,鼻尖已經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暮夕顏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宛若一個被拋棄在一邊的木偶。
直到她終於睜開眼睛卻看到了寬大的領口下一枚清晰易見的淡粉色吻痕。
鬆開被折磨的頭髮,暮夕顏慌亂的掀開自己的衣服,身上大大小小的印痕無一不是那個人親自留在她身上的,此刻她只覺得噁心。
掀開被子,她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她要洗澡,下牀時因爲腿不方便不小心還在牀上磕碰了一下,血液流的更兇猛了,然而暮夕顏就像沒看到一般。
浴室內,暮夕顏站在花灑下衝刷着自己的身體,身上已經被搓的通紅,然而她還是不放過自己,直到身體表面的皮膚出現大面積的破皮。
背靠着冰冷的牆磚,膝蓋上不時留下一條血絲,被水沖刷掉,很快又流出,一邊一遍的重複,直到傷口泛着白,看起來異常可怖。
渾身已經起了白色的褶皺,暮夕顏才從浴室離開。
恰好路樂樂也在和一羣同事聊天,討論着那牀的病人有點像電影明星,哪個牀的漂亮女人竟然還是某個已婚男人的情人。
當暮夕顏聽到情人這個詞,腳步一軟,若不是扶着牆早已摔倒在地,給自己的傷口再雪上加霜。
溼漉漉的頭髮黏在臉頰,渾渾噩噩的樣子如失了魂的樣子把幾個小護士嚇了一跳,連忙又是攙扶又是噓寒問暖的。
“夕顏姐!你膝蓋還有傷怎麼又去洗澡了!快看看傷口有沒有感染,張醫生明明交代過的你這傷口不能碰水!要是感染的怎麼辦!”
路樂樂皺起眉頭,像是訓斥那個明明沒剩下幾顆牙卻還不停偷吃糖的32牀的大爺一樣。
一個兩個都這麼不省心,她都快熬成老太婆了。
暮夕顏擡起頭,勉強勾起一絲笑容,“沒事,我回去自己包一下就好,不用麻煩了。”
路樂樂和另一個臉蛋圓滾的小護士一起把她攙扶起來,邊走邊說道:“那怎麼行!你又不請假,傷口萬一沒照顧好感染了,什麼後果你比我們清楚吧。”
兩人一左一右的架着她,其實她很想說,她還沒到殘廢的地步,不用這樣興師動衆。
到了值班醫生那,暮夕顏不意外的又被批評兩人一頓,“傷口都被水泡爛了,你就是有不開心也別往自己身上撒氣啊,看看,這又要養一陣了。”
之後無論醫生和護士怎麼勸她也沒請假,即使上不了手術檯,也能給前來問診的孕婦們解決心中煩惱,她沒必要非要回家面對冰冷的空氣。
最後包紮完,暮夕顏被路樂樂扶回去,走廊上不時走過幾個查房的護士,和他們擦肩而過。
看着熟悉的走廊,熟悉的面孔,暮夕顏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心安了下來,雖然一開始是陸顯風把她綁在這裡,就像關注鳥的牢籠,一天又一天,她都在這個方寸大的地方轉着圈子,卻無論如何也逃不出離不開。
現在這個閉着眼睛也能找到路的地方切成了她唯一的安心的場所,這裡面有她重要的人,有她熟悉的朋友,還有那些小生命。
醫院大概纔是永遠爲人亮着燈的地方,這麼說雖然有些讓人彆扭,可是她確實這麼想,無論什麼時候這個地方也不會把所有的燈光關閉,在這裡出入的人帶着病痛,帶着求助而來,而他們要做的就是把病魔驅走,還大家一個健康的身體。
特別是婦產科,她們見過的雖然不如別的醫生見得多,但是他們每天都在接受一個又一個新生命的降生。
“夕顏姐,你的頭髮還溼着呢,你那又吹風筒嗎?”
暮夕顏出神被打斷,原來已經到了她的房間門口,搖搖頭,“沒有,沒事,室內空調很足,一會兒就幹了。”
路樂樂不贊同的看了看她,又在她溼漉漉的頭上看了看,邁開步子就往回走,邊走邊回頭說道:“你等一會兒啊。”
暮夕顏對她毛毛躁躁的性格已經習以爲常,室內終於只剩下她自己,渾身力氣已經被折騰光,此刻的她四肢無力,只是腳步緩緩挪動到牀邊,就走不動了。
軟軟的躺在牀上,溼發枕在頭下,有些不舒服,而且也很快溼了被子,然而她卻不想動,眼睛愣愣的看着天花板,她想知道這麼折騰自己是想做什麼,能改變什麼嗎?最後痛苦受傷的只是她自己。
大概,季秋禾也是想到了她會怎麼樣,纔會把音頻寄給自己,他們兩夫妻,還真是會折磨人,若不是被折磨的就是她自己,恐怕她還會同情,但那人恰恰就是自己。
“夕顏姐,快起來我給吹吹頭髮,你這樣睡覺時會感冒的。”
最終小姑娘的心意還是沒推脫了,暮夕顏坐在牀沿,任由她的頭髮被吹風筒一縷一縷瀝乾水分。
兩人不時聊幾句,暮夕顏突然想起她也有22了,“你有男朋友了嗎?”
路樂樂嘴角掛起一抹幸福的笑意,不用回答看她這樣子也知道,一定是有的。
彷彿終於被打開了話匣子,暮夕顏安靜聽着她說她的男朋友有多麼好,從上學時期到工作雖然兩人有過吵架,但是大多數時候都很幸福,還提到過,再過兩年兩人就會結婚。
吹風筒的呼呼聲也抵擋不了這撲面而來的幸福感,屬於身後這個女孩獨有的幸福。
說道兩人正在努力攢錢買房子,不用太大,夠他們兩人還有未來寶寶住就好,女孩每一個字都透着愉悅,說話的語調一直在上揚,這是一個人開心的表現。
這是她對未來的美好願望,雖然精細不到每一步,但確是未來的一個想象。
暮夕顏不打斷她,任由她說着,即使不是她擁有的幸福,但是她提這個小姑娘開心。
若是當年她也向路樂樂一樣...只是剛想到這裡,暮夕顏就打消了下面的想法,算了,若是,如果,加入,都是過去的事,再想也不可能扭轉她的命運。
然而她的心底還告訴她,即使回去了,她的選擇難道就會被變嗎?
除了母親,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怎麼愛陸顯風的身上,沒有一絲瑕疵,即使能重來,難道還能對另一個人付出同樣的感情嗎?
這個答案她告訴自己。
不能。
即使他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聲音在問自己,然而他們依舊還是隻能說不。
吹過頭髮她也沒有如願以償的休息,後半夜來了一個急產,值班醫生自己搞不定,暮夕顏只能拖着她這一身的傷痛站在手術檯,帶上手套的那一刻,什麼思緒都被趕到角落,她的眼前只有這臺手術還有她面前的病人。
腿上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經,暮夕顏拿着手術刀的手卻沒有一絲顫抖,雙眼認真的盯着血肉模糊的腹部,終於一個小小的醜醜的生命呼吸着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口空氣。
然而暮夕顏咬負責的卻不是她,而是手下還開着口的腹部。
利落的縫合,纔是她應該做的。
當小孩的第一聲哭音響在手術室,暮夕顏看着這個生命力旺盛的小家戶夥笑了。
恭喜你來到這個世界。每一個生命的降生都有可能是母體離鬼門關最近的地方,她一直敬佩每一個孕育孩子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