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樹木嶺中學快一個學期了,可是朱代東卻還沒有作過一次家訪,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不想去打擾學生的家庭。朱代東也是農家子弟出身,他很清楚孩子的老師來作家訪意味着什麼,無論學生成績是好是壞,學生家長都會有一定壓力。
他班上的學生家長很多都是在家務農的農民,他們非常淳樸,但口才卻很笨拙。朱代東曾經就聽其他老師講過,去學生家作家訪,結果家長結結巴巴的連句話都說不出來。對於這一點,朱代東也是身有體會,想當初自己的老師來作家訪,父母也是緊張得不行,生怕說錯了什麼話。因此朱代東一般都採用寫信的方式,讓學生帶回去給父母看,讓父母簽字或蓋章後再拿回來。
而且信的內容也是言簡意賅,儘量不用生僻字,也儘量用正楷體,學生家長大多讀書不多,只要能讓他們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行了。
其實朱代東不願意做家訪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老師去家訪,會給學生家裡帶來負擔。農村人都是很好客的,何況還是孩子的老師來了,因此只要去家訪,必須要留下來吃飯,不留下來就是瞧不起人。爲了招待好老師,他們會將正下蛋的母雞毫不猶豫的殺了,將等着養大賣錢的魚撈上來宰掉。這樣的飯菜,朱代東自問吃不下,因此,如無特殊原因,他從不作家訪,就算非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也會選擇晚上,至少不需要別人招待自己。
但是這一次不同,侯天明一大早就到他的辦公室告訴朱代東,說他的父親侯勇請朱老師今天去他家做家訪,並且務必要在他家吃晚飯。
對於學生家長主動邀請家訪,這種事卻不好拒絕。朱代東將侯天明留下問了問他家裡的情況,原來侯天明的爸爸侯勇是樹木嶺鄉派出所的副所長,他媽媽葉麗娟是鄉計生委的幹事。此次之所以會主動邀請朱代東去做家訪,是因爲最近侯天明無論是學習成績還是學習態度都發生了明顯轉變,雖然他的成績還是在班上墊底,但現在至少每科都能及格,要做到這一點,對於侯天明來說,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因爲朱代東要去做家訪,因此今天侯勇和葉麗娟早早的都回到了家,當然,葉麗娟更是買足了菜,朱代東一到侯天明家,她除了剛開始出來見了一面後,就一直在廚房裡忙碌。
侯勇是轉業軍人,在雨木嶺鄉派出所幹了十幾年,直到五年前才升爲副所長。雖然到地方十幾年了,但他卻還保持着軍人的作風,說話豪爽,喜歡直來直去。朱代東雖然只參加工作半年不到,但是與他一番交談下來,也隱約知道他爲何會在派出所一干就是十幾年了。這樣的性格只適合當兵,不能爲將。
既然是家訪,主題當然是以侯天明爲主,父母都在家,侯天明乖的就像只小貓似的,將朱代東引到家後,他就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間中,美其名曰是做家庭作業,直到吃飯的時候纔出來。
“其實任何學生都是可以教育好的,沒有教不好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當然,家長的配合也很重要。”朱代東對於班上的任何一名學生都保持着這樣的心態,只要有機會,他就會誇誇學生,讚揚的話又不要本錢,何樂而不爲呢?有的時候一句無心的話,就能給學生增加無比的信心,有的時候一句話就改變命運也不算稀奇。
“我們一定配合老師。”侯勇連忙說道,只要能讓孩子學好,能提高他的成績,無論要他們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
“我聽說你經常打罵侯天明?”朱代東笑着問道。
“這個嘛,棒子底下去孝子嘛,如果天明在學校不聽話,朱老師也儘管打,打死了不要你負責。”侯勇嘿嘿笑道。
“打罵孩子可不一定就能讓他主動學習,其實我覺得鼓勵和讚揚纔是最好的手段。你們平常要善於發現他的優點,經常時不時的就表揚他,我相信侯天明這個學生的成績肯定是能趕上來的。”朱代東說道。
“鼓勵和讚揚?朱老師你也許已經知道了,我是轉業軍人,喜歡用拳頭說話,要是經常讚揚他,這小子的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了?”侯勇一臉的迷惑不解,破案也許他是一把好手,但要論到教育孩子,他在朱代東面前,也就是小學生的水平。
“你可以試着去做做,如果你不相信,可以給自己一個期限,三個月或是一個月都可以,也許到時侯天明的轉變會讓你們大吃一驚的。”朱代東微笑着說道,做家訪除了要互通學生的信息外,還得讓家長配合自己一起教育學生,只有做到這一點,雙方纔能事半功倍。
“也許我以前真的錯了,從他上小學開始就喜歡調皮搗蛋,而且越打越調皮,說句不怕臉紅的話,他小學升初中還是走了劉校長的關係,否則的話怕是要重讀六年級。”侯勇自己只是初中畢業,他沒想到現在自己的兒子連小學都畢不了業,雖說國家實行九年制義務教育,但是中學也可以拒絕不合格的小學畢業生。
聽得侯勇願意改變自己的做法,朱代東也很欣慰。像侯勇這樣的人,說話肯定算數,只要他答應下來的事,那就是一口唾沫一口釘,絕無反悔的可能。
“吃飯了吃飯了,天明,快點出來幫忙。”葉麗娟在廚房裡忙了這麼久,終於將所有的菜都做齊,她在廚房裡雖然在炒菜,但是耳中也注意着朱代東與侯勇的談話,她能看出來,這個朱老師對自己的兒子並沒有偏見,不說別的,光這一點,她就非常感激朱代東。
“朱老師可以喝酒吧?”侯勇拿出一瓶三十八度的西星酒,這是市酒廠出的,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算是上檔次了。
“可以喝一點。”朱代東點了點頭,五十二度的老白乾他能喝兩斤,這三十八度的西星,他喝個三斤絕不在話下。
聽得朱代東可以喝白酒,侯勇喜形於色,他沒別的嗜好,就好這口酒。在所裡,他的酒量那也是數一數二的,有時局裡有領導下來,陪酒的事非他莫屬。在單位中,喝酒有時像一場戰鬥,輸贏關係重大,而侯勇在這方面可是爲派出所立下過赫赫戰功。
但今天遇到朱代東,侯勇註定要遭遇滑鐵盧,不聲不響,兩瓶西星酒下了肚。朱代東像個沒事人似的,侯勇心知肚明,朱老師絕對是個酒中高手。他建議換鄉里產的老白乾,朱代東沒有任意意見。
侯勇的酒量在一斤半左右,這次碰到朱代東,他是捨命陪君子,一斤裝的西星酒各自喝完一瓶後,又幹了瓶老白乾,這下他就有點支持不住了。喝了酒,他的話就特別多,與朱代東稱兄道弟,不知道有多親熱。只是到最後,他卻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了牀的,只知道第二天醒來,頭痛欲裂。
“麗娟,昨天朱老師沒喝醉吧?”侯勇第二天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問朱代東,昨天可是喝過量了,自己喝得不省人事沒關係,可別讓人家朱老師出醜。
“沒呢,你還說什麼酒仙,我看不如改叫酒桶,人家朱老師喝了兩瓶,臉不紅心不跳,最後還與天明聊了好一會纔回去,哪像你,醉得像堆爛泥。”葉麗娟對於朱代東的酒量也是暗暗心驚。
“還是年輕好啊,我要是年輕二十歲,再喝一瓶老白乾也沒問題。”侯勇不服氣的道,男人不能說不行,特別對於喝酒,他還從來沒有服過誰。他已經決定,下次必定還要好好和朱代東喝一場,到時再分勝負。
侯勇與朱代東拼酒,注意是要失敗的,自從朱代東在縣教育局外摔傷了後腦後,他的酒量就一直見漲,直到現在就連朱代東也知道自己能喝多少,只知道兩瓶老白乾喝下去,剛剛能止住酒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