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破屋裡,屋子裡的門窗都關的很嚴實,空蕩蕩的屋子中間擺着一張桌子,黑乎乎的桌面上點着一小節蠟燭,橘黃色的燈光跳動着。
桌邊上有兩個男人在低聲交談,
“……沒想到,一帶一,這次居然被我們碰到這樣的好事,頂咱們幹好幾趟活呢。可惜不能賣到窯子裡去,千辛萬苦的弄來只是關兩天有什麼意思。”
說話的是背對着顧念的黑衣男。
“說你蠢,你還不相信,哪家大家閨秀做錯事情是這樣懲罰的?你還真的相信那人的話?要我說,定然是她得罪了人,被對頭設計了。”
坐在黑衣男對面的是個獨眼男,左眼用黑色的布罩着,說出來的話陰森森的。
“你的意思是那兩個能碰?能賣?”黑衣男的吞了口口水,猶疑着問。
“有你享受的時候,船什麼時候到?別光顧着這個,那些貨物纔是重點。”
“還得一會吧,這次人數有點多,弄了三條小船才勉強夠,只能晚點了,等到了中途再換大船。”
“小心使得萬年船,你小心點,你去看看,船快到的時候通知我。”
“靠,又是老子。”黑衣男不滿的咕噥了一句,罵罵咧咧的站起來要出門去,只是他轉身的時候,眼角的餘光感覺到顧念那邊有了動靜。
一轉頭,就看到顧念正拽着阿鏡的手。
“哥們,那丫頭醒了。”黑衣男看到顧念醒了,猥瑣的笑了兩聲。
“你快點去。”獨眼男陰冷的看着黑衣男,完好的右眼是單眼皮,魚泡眼,此刻一瞪,那眼珠感覺尤其凸出。
黑衣男嘿嘿的笑了兩聲,曖昧的掃了顧念一眼,“知道,知道,這就走,不妨礙你,吃了肉記得給弟弟留點湯啊,不然乾巴巴的玩起來沒意思。”
說完,他隱晦的在顧念身上又看了幾眼,既然同伴說可以碰,可以賣,那定然是要先享用的,他走了出去,還貼心的把門給關上了。
顧念聽到那兩人的談話時,只覺得如遭雷擊。
顧慈!
她真的是不害死自己不罷休啊!
她死死的忍住要流出眼眶的淚水,緊緊抓着阿鏡的手。
獨眼男放下手中的酒杯,走了過來,居高臨下,陰森森的看着顧念,問道,“你想幹什麼?”
“你們想幹什麼?”顧念微擡着臉,半垂着眼,好似不敢看他一樣,又好似鼓起勇氣問他。
“要幹什麼你還不懂嗎?不想死就老實點,這裡你叫破嗓子都沒用的,還是留點力氣讓我們折騰……”
獨眼男很意外顧念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哭泣,而是冷靜的問他話,
不過,她能這樣省事倒也省了他許多力氣,他最煩的就是那種一睜眼就哭哭哭的女人,通常他都是直接一掌給拍暈了。
“只要你放了我,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顧念抿着脣,垂着眼道。
獨眼男似笑非笑的看着顧念,昏暗的燈光下,原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的小丫頭,忽然變成了一個帶着幾分誘惑的女人。
他們這樣刀口上過日子的人,銀子還不如及時享樂來的更重要。
他原本是想按照僱主說的那樣,先關這個女孩幾天,然後享用一番之後就處理掉的,這會,他有點捨不得了。
也許留着,會有意向不到的收穫。
他沒有說話,眼睛死死的盯着緊貼着牆的顧念,舔了舔脣,決定不等了,他伸出手,準備將已經躲無可躲的顧念抓過來。
只是他手剛伸出去的時候,就見顧念雙手抱胸,身子一弓,整個人猛的往他撞了過去。
事出突然,獨眼男根本來不及反應,而這是顧念拼勁全力,瞄準位置撞過去的,顧念的手肘撞在男人最脆弱的部位。
獨眼男一個不穩,被顧念給撞得往後倒了下去,同時,他也把顧念抓着一起倒了下去。
兩人滾落在地時,他緊抓着她的胳臂,忍着錐心的痛,想要翻身把她壓到身下,教訓她,卻沒想到,顧念在他思考的那瞬間,手忽然間化成一條蛇,抽出他腰間的匕首,沒有絲毫停滯和猶豫,插在他的胸膛上!
獨眼男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身側的匕首竟然插進了自己的胸膛,明明那樣嬌弱的一個姑娘……他只是張了張嘴,喉嚨滾動了一下,然後徹底的倒了下去。
眼裡猶帶着不置信。
顧念見他倒在地上,也跌坐地上,全身虛脫一般,她想去看看阿鏡,腳卻軟的站不起來,她的身上,臉上都濺了獨眼男的血。
剛纔獨眼男居高臨下看着她的時候,她就發現了他腰側放着的匕首,在他從桌邊走到他身邊時,她已經觀察過獨眼男腳步虛浮,並沒有練過武。
她押上的是自己的命,還有阿鏡的命,她不可能幹等着別人來救她,否則,早就死在了上一次被拐的路上。
還好她賭贏了。
蕭越推開破屋的門,第一眼望到的就是渾身浴血,比罌粟還要豔麗的女人,如同地獄裡爬出來的血修羅,卻讓他心如擂鼓。
顧念聽到推門聲,迅速爬到獨眼男身邊,想要拔出他胸膛上的匕首,當她看清來人是誰時,握着匕首的手鬆開了,跌坐在地上,他真的來了。
昨夜她讓黃芪送了信給她,防止的是今日發生什麼意外,沒想到真的發生意外了,而他也來了。
“你殺人了,就算是人販子,綁架你的人,你還是沾上麻煩了,還有,這裡是城外碼頭,如今是夜半時分,城門早關了……”
蕭越蹲在顧念的身邊,帶着笑意,慢悠悠的伸出手,捏着顧念的下巴,“膽子不小嘛,女人,是誰教你殺人的?”
顧念道,“我不殺他,死的就是我,難道等你來幫我收屍嗎?”她的聲音冷靜而平淡。
蕭越雖然有些意外她會這麼回答,不過,卻讓他燃起了很大的興趣,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
此刻寒山寺女眷休息處,一名丫鬟匆匆的走進了顧慈的屋子,道,“姑娘,那邊已經辦妥了。”
顧慈笑了起來,她讓人把顧念抓了,關個幾天,到時候她的名聲就更不好了,看九皇子和大公主如何的給她撐腰。
既然上一次被拐還沒有大肆傳開,那這次,她一定要好好的做做文章。
“姑娘,太好了。”另一位丫鬟喜氣洋洋,“顧念終於要得到報應了。”
顧慈譏誚的道,“我決定了,顧念已經被人拐走過一次了,再用這個名頭就不好玩了,我要讓她的失蹤是跟情郎私奔了,你覺得如何?是不是更好玩?”
那丫鬟驚訝的捂住嘴,道,“上一次她被拐,雖然沒有大肆傳出去,但已經讓府裡蒙羞,這次老夫人肯定還是和上次一樣不肯派人去找。”
顧慈微笑,這次看顧念如何的翻身,她以爲靠上了大公主和九皇子就奈何不了她嗎?還不是被她給解決了。
如顧慈所想,借住在寒山寺廂房裡的於老夫人臉色鐵青,一把抓過茶盞狠狠的扔到爲顧念趕車的車伕身上。
聽到車伕來報說顧念不見了,讓她又驚又怒,顧念已經被拐過一次了,如今再丟了,難道家裡還要再出一次殯嗎?
顧家又不是出殯專業戶!
她不想把這件事情弄的人盡皆知,車伕帶回來的消息竟然是顧念跟人私奔了。
這怎麼可能呢?
顧家可沒出過這樣沒臉沒皮敗壞家風的女兒,再如何說是護國長公主教養的,可顧念終歸是姓顧,她道時候有何顏面面對其他列祖列宗?
車伕跪在那裡,瑟瑟發抖,不敢動彈一下,任由那茶盞裡滾燙的茶水砸在自己身上。
“老夫人,小人真不知怎麼回事。”他顫抖着說,
“您說讓我們快點,午時前要趕到寺裡,可出了城門,五姑娘說肚子疼,讓我把車架到路邊的小樹林,可奇怪的是到了之後姑娘沒讓我停下來,只是讓我轉圈.
沒一會,就有另外一輛馬車行了過來,我擔心五姑娘被衝撞,就說要離開那裡,誰知道我還沒走呢,就有人打暈我,等我醒來,馬車和姑娘都不見了。”
於老夫人氣的雙脣發抖,沒想到顧念會這樣的不要臉,可她還存在最後一絲希望,“快說,是不是你把她拐賣了?”
來拜菩薩,是要得到菩薩的保佑,可不是來給菩薩丟人的。
車伕跪在地上‘咚咚’的磕頭,“小人沒有拐賣五姑娘,小人冤枉啊,是小人沒看好姑娘,小人該死。”
楊氏見於老夫人氣的直喘氣,道,“娘,車伕都是家生子,世世代代都在齊國公府,他人又向來老實……”
於老夫人看了一眼楊氏,只聽楊氏繼續說到,“小五若存了心思想走,您就是把她找回來又如何。”
她嘆了口氣,“如今最要緊的是知道對方是什麼人,會去什麼地方,有沒有釀成大錯,趕緊把小五追回來纔是。”
話裡話外的意思就篤定顧念是跟人私奔了。
於老夫人雖然不喜歡顧念,可要她相信顧念是跟人私奔還是很難。
“我知道您不願意相信,可這不是事實嘛?若不是與人約好的,如何會在您明令車伕加速前進的時候,還讓他把馬車趕去小樹林?
如果是被人劫走了,那要贖金的信件早就飛過來了,現在可是過了大半天了呢。”
楊氏條理清晰的說到。
於老夫人遲疑了一下,道,“她怎麼能和那人通信的?那麼湊巧?”
說完,她搖搖頭,沒好氣的道,“她就和她娘一樣,就是來克咱們家的,如今又做出這樣敗壞門風的事情,我們是知道那個小畜生是與人……”
‘私奔’兩個字,於老夫人實在是說不出口,“只是護國長公主那邊可要如何的說?小五可是寫了信過去給她了,上次還能說出意外了……”
楊氏見於老夫人相信顧念是和人私奔了,心中鬆了一口氣,同時又準備回去一定要好好的收拾顧慈,竟然弄出這樣的大事情來。
她硬着頭皮道,“護國長公主要知道小五和人私奔了,還敢和咱家怎麼樣?到底小五姓的是‘顧’,她如何敢大肆宣揚?親自教養出來的外孫女和人私奔了,這樣的名聲可不好聽。”
“你要真的不好交代,不如就找家庵堂,給點錢說小五犯煞,過段時間報個病逝不就好了。
至於長公主那裡,她十幾年不進京,又因爲那件事情,讓小五不敢把在這裡受的委屈告訴長公主,這麼多年了,長公主可沒說咱們一句不是。”
楊氏如今就是要把事情給坐實了,否則事情一敗露,顧慈可就要倒大黴了。
“先派人去找。”於老夫人道,“如果今天晚上找不到,就對外說她得了佛祖的眷顧,要在廟裡呆七七四十九天,等過段時間,就說她病故了。”
楊氏這下是徹底的鬆了口氣,於老夫人爲了顧家的名聲,又一次放棄了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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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越讚賞的看着顧念,滿意的鬆開顧念的下巴,站起身,一把拉起顧念,就要往外走,顧念掙扎着掙脫他的手掌,
“我的丫鬟。”
蕭越擡了擡下巴,外面進來兩個黑衣人,再進來的是黃芪。
兩個黑衣人沒有看顧念一眼,而是直接把獨眼男的屍體擡了出去,然後又端了一盆水進來,黃芪的手上捧着一套女式外衣。
黃芪羞愧的看着顧念,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蕭越睨了她一眼,很隨意的道,“回去營裡領三十軍棍。”
黃芪沒有任何的反抗,低聲的說,“是。”
顧念大驚,抓着蕭越的袖子問,“她做錯了什麼?”
她是知道軍棍是怎麼樣的,三十軍棍,黃芪還能有好嗎?
“連保護你都做不到,還要你自救的廢物,養着做什麼?浪費米糧嗎?”蕭越說道。
顧念卻不是這樣想的,“你既然讓她來監視我,我覺得她坐的很好,我能不能替她求個情,留下她。”
蕭越懶懶一笑,很不正經的道,“求情啊,可以啊,不過,看你的表現啊。”
顧念真的想一腳踢飛他,“求你了。”
她從善如流一臉誠懇的道。
“呵呵。”蕭越笑了兩聲。
顧念想一把把他的臉給拍扁了。
“那今天就算了,以後再讓你遇到危險,直接自己擰了脖子來見我。”蕭越道。
還自己擰了脖子怎麼去見他?顧念腹誹,可嘴裡卻不敢說出來,生怕他反悔要了黃芪的命。
“謝王爺,謝姑娘。”黃芪跪在地上磕頭。
阿鏡此刻終於幽幽醒轉,蕭越嫌棄的看了一眼,這也是個廢物點心,真的很想殺人啊,這麼多廢物,浪費很多糧食的。
阿鏡瞪大雙眼看着顧念,大聲哭了起來,“姑娘,我們死了嗎?死了還能見到你太好了。”
又看到正服侍顧念洗漱的黃芪,道,“黃芪,你不是逃了嗎?怎麼也和我們在一起。”
黃芪眼睛一瞪,“你掐自己一把,看看感覺如何。”
阿鏡打了一個嗝,卻不掐自己,而是爬起來要掐黃芪,被黃芪一個閃躲給躲了。
她剛好對上蕭越那陰冷的目光,嚇了一跳,閻王肯定不敢收晉王爺,那她們還活着?
顧念洗掉手上的血跡,又換了衣服後,出了破屋的門,見蕭越正揹着手站在外面,她走了上去,咬了咬脣,認真的道,
“多謝你。”
“第一次殺人,你有什麼感覺。”蕭越問道。
顧念想了想,道,“這不是第一次殺人,是第二次了,我要活下去。”
“有沒有興趣請我做你的武師傅?不說上天入地,但殺人會更厲害。學費也不貴……”蕭越笑着道。
顧念慘淡一笑,微微的鄙視,“我們女人殺人才不用那麼麻煩,一包砒霜,我可以毒死一個城的賤人。”
蕭越聽了,哈哈大笑。
顧念撇過頭去,遠遠看到一行人影往這邊跑來,個個手中拿着火把,跳躍的火光照亮了濃重的黑夜。
原來是官差,竟然還有大夫,個個見了顧念都很客氣,顧念沒有多問,而是側身讓開他們,這個院子裡很多被拐來的姑娘,孩童。
顧念看到了和獨眼男在一起的那個黑衣男被押了過來,她看着蕭越道,“能否把這個人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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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老夫人派的人在寒山寺周邊隨意的找了找,無功而返,楊氏是徹底的放鬆下來了,看來顧念被人給弄走了,生死不知。
第二日一大早,於老夫人也沒什麼心情再拜佛什麼的,而是匆匆的呆着顧家一行人回府去了。
她吩咐楊氏找一個偏僻一點的小廟,到時候多給點香火錢,假意說顧念在那修行,等過段時間就把她得重病的消息散出去,搶在長公主府的人來之前埋了。
一行人匆匆的趕回國公府,卻沒想到在大門處就碰到了一隊兵丁守在一輛馬車四周,於老夫人嚇了一跳,以爲顧家出了什麼事,沒想到卻見顧念從馬車緩緩的走了出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
那笑容讓人很刺眼,彷彿帶着無比的自信。
她想到從前那懦弱的顧念,以及眼前自信大方的顧念,只覺得腦海中‘嗡’的一聲恍如炸雷。
後面,顧慈和楊氏也呆了,接着母女倆都咬牙切齒,暗暗咒罵,怎麼回來了?怎麼會回來了?那些該死的,收了錢怎麼沒把事情辦好?
於老夫人見顧念身上已經換了衣裳,心中涌上一個不好的猜測,頓時大怒,但她還記得是在府門口。
她厭惡的看了眼顧念,率先進了府門,道,“跟我進來,全部都進來,大門關好了。”
顧念跟在她身後,敢進了大門,繞到影壁後面,於老夫人就揚起手就要給顧念一個耳光,“小畜生,下賤胚子,你還有臉回來?”
她的手高高擡起,被黃芪一把架住了她的胳膊,語氣不善的道,“老夫人,您小心閃了腰。”
顧念含笑看着於老夫人,她已經想到了於老夫人會是這樣的反應。
“黃芪,放開手,讓她打,讓她斬斷我最後一絲念想吧。”顧念慘然一笑,吩咐黃芪後,又冷冷的道,“老夫人,您打吧,打斷了這份血脈恩情,一了百了。”
她就是要激怒於老夫人,這樣,她才能謀劃到最大的利益。
於老夫人臉色鐵青,口中厲聲的呼道,“來人,來人,將這一次兩次敗壞顧家名聲的下賤胚子拖出去,打死,等下我就上請罪摺子給皇上,我就不信,你這樣沒有廉恥的孽障,皇上還會護着。”
第一次敗壞顧家的名聲,跑了回來,第二次,還是跑了回來,就該死在外頭,哪裡來的臉還敢回來?
顧慈連忙上前幫着於老夫人撫着胸口,攙扶着她,柔聲細語的寬慰開解於老夫人,
“祖母,五妹做錯了,以後多教導教導就好了,您消消氣,別傷着自己了,不值當。”
“她要有你一半懂事,祖母也就不生氣了,你是個好孩子,就是太心軟了。”於老夫人嘆了口氣,拍了拍顧慈的手。
“你看,她回來不說和我們道歉,她擺架子給誰看?還有這丫鬟,還敢攔着我,就應該賣出去,她就是個禍害,今日要不嚴懲,以後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呢。”
顧慈又是一陣柔聲細語的寬慰,於老夫人長嘆了口氣,“你這個傻孩子喲。”
顧念倔強的偏過頭去,眼中閃過淚花,她爲從前的顧念可憐,她想起小小的顧念,羨慕的看着顧慈,學着顧慈的樣子討好於老夫人,卻被顧慈嘲笑,於老夫人冷漠的對待。
她想到從前的顧念,於老夫人生日的時候,繡了很久,才繡好了一幅仙鶴長壽圖,於老夫人看都沒看,就讓人收起來了,轉身對顧慈寫的一個壽字誇獎了半天……
於老夫人看到顧念那倔強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爲了國公府的崛起殫精竭慮,可這個孽障卻一再的拖後腿。
她年輕時也是高門裡的姑娘,被家人千嬌百寵,年輕的時候老國公寵着,讓着,如今老了,卻還要被個孫女給頂撞。
場面僵持之際,大管家跑了過來,對於老夫人道,“老夫人,外面順天府尹來了,在大門外等着呢。國公爺去衙門還未歸。”
順天府尹管着京城大小事務,各種案件,到國公府來,難道是府裡的人出了什麼事情?
她忍着氣,道,“送五姑娘回院子,不許她出門半步,等我見了順天府尹再來處置她。”
顧念突然轉過頭來,眼眶微溼,“老夫人怕孫女給您丟人麼?那不如聽聽順天府尹到底是爲何而來?”
她擡起頭,看了眼楊氏和顧慈。
於老夫人聞言,以爲順天府尹是顧念叫來的,頓時呵斥道,“你還有臉報官?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們家怎麼就攤上你們這對母女,一個禍害我兒子,一個禍害全家……”
順天府尹上門是那麼好打發的嗎?真是被這個孽障給害死了。
顧念迎着於老夫人的目光,挺直背脊,目光強硬的回望過去。
那邊大管家又催了過來,於老夫人拂袖,“把人請到花廳,你,不是要看熱鬧嘛?跟上,其他的人都回自己的院子去。”
顧慈攙扶着於老夫人,想跟着一起去看顧念的笑話,於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好姑娘不要隨意的見外男,你和你娘回去。”
她轉身冷冷的看了眼顧念,去了花廳見順天府尹。
於老夫人和順天府尹劉大人見禮後,只見劉大人也不客氣,坐了下來,不等下人上茶,就鄭重的對於老夫人道,
“不愧是百年國公府,當年的老國公赫赫威名,貴府的姑娘都是不讓鬚眉,也不知貴府男兒該是何等風采。”
劉大人的話完全是要誇出花來的樣子,顧念嘴角抽了抽,她不知道蕭越是如何的與劉大人說的,又或者這完全就是劉大人自己腦補的。
於老夫人聽了則是心臟狂跳了下,但她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的家,她擺擺手,道,“不敢當大人的誇獎,只是,不知大人的誇獎從何而來……”
劉大人道,“怎麼,貴府五姑娘回來沒有說嗎?當時我們正在抓拿人販子,恰巧遇到貴府小姐經過,幫了個忙,不但幫我們把人販子抓住了,還解救了很多被拐的孩童和女子,五姑娘不愧是將門虎女,有國公府的風範……”
聽到劉大人喋喋不休的稱讚顧念,於老夫人臉色越來越僵硬,沒想到顧念的失蹤不是什麼和人私奔,竟然是幫了官府的忙。
只是她一個姑娘家到底是怎麼跑去拋頭露面的,說的好聽是將門虎女,說的不好聽,那就是兇殘,以後府裡的姑娘還怎麼說親啊?
這個孽障,簡直就是故意的。
不過,這到底是比和人私奔要好太多了。
無論於老夫人心裡如何的嫌棄顧念拖累了家裡姑娘的名聲,可面上卻是一本正經的道,
“劉大人謬讚了,她小姑娘家家的,當不得如此誇獎,且大人執行公務,她既遇見了幫個忙,也是理所當然的,何需大人親自上門道謝……”
“當得,當得。”劉大人連聲道,
“五姑娘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京中被拐孩子和姑娘的人知多感謝五姑娘呢,對了,昨日我們還抓到了一個犯人,他招供說有件事和五姑娘有關,於是,今日我把人也帶來了。”
“什麼……你說什麼?”於老夫人驚愕失聲,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劉大人拍拍手,外面兩個捕快押着一個蓬頭丐面的人進來,扔在地上,“這就是那個犯人,你們的家務事,我就不方便插手了,這人先暫時借給你們,到時候可要還啊。”
說完,他朝於老夫人拱拱手告辭,還對顧念溫柔一笑,“五姑娘,內人不日給你下帖,還請一定要過府赴宴啊。”
順天府尹也許不是個很大的官,可這個位置非皇帝心腹不能坐,只要他上門不是查案子,很多人家都是很歡迎的,於老夫人道,
“小五,還不謝謝劉大人的邀請。”
顧念屈膝還禮,“多謝大人看中,只是祖母在上,小女需得經過祖母的同意方可。”
劉大人笑了下,“自然,自然,帖子是下給國公府的,還請老夫人賞臉。”
等到劉大人離去,於老夫人陰沉着臉,盯着顧念,冷聲道,
“你是故意的吧?咱們顧家的姑娘,還真沒你這麼不檢點,壞了家族名聲的,你以爲劉大人說你是將門虎女,就是稱讚你了?
以後我們家的姑娘那是要被人說粗俗,野蠻了。這是高門貴女應該有的好名聲嗎?”
顧念抿了抿脣,“老夫人想我如何?如果你想我死,直接說就是了,長者賜不敢辭,同樣的長輩要我死,我也不敢不死,可我就不明白了,我被拐,千辛萬苦的逃回來,您沒有憐惜,一進門就是要送我去家廟。
好,我忍了!
如今,我做了好事,救了那麼多的人,你也說我是敗壞家裡的名聲。
那我們要不就來問問這個人,您的好孫女,顧慈是如何的給家裡人掙好名聲的?”
於老夫人被問的下不來臺,“怎麼,我還說不得了?哪裡有高門貴女出去拋頭露面的?我們家還需要你一個女人給家裡人掙臉面嗎?少攀扯小慈,她比你好不知道多少倍。”
顧念冷笑,挺直了背脊,一字一頓的道,“我昨日爲什麼出去拋頭露面,因爲害我的人,是您的好孫女,顧慈。”
“胡說八道!”
“顧念,你少血口噴人。”顧慈大叫一聲,從門外走了進來,她氣得瑟瑟發抖,一把抱住於老夫人,“祖母,我沒有,您老人家一定要給我做主啊。”
於老夫人安慰她,“你別怕,我今日倒要看看,她能說出個什麼幺蛾子來。”
顧慈在於老夫人的眼中,那是一個溫柔乖巧,善解人意的好孫女,比以前唯唯諾諾,如今好似生了反骨一樣的顧念重要太多。
顧慈抱着於老夫人,眼淚啪嗒啪嗒的不斷朝下掉,口中委屈的道,“祖母,我真的沒有,顧念看您疼愛我,心懷不忿,故意污衊我。”
“小慈,你不要着急。”於老夫人道,“我們就聽聽她怎麼說。”
顧念微笑的看着顧慈,“你當然不會承認,可你就是幕後黑手,顧慈,你就是個敢做不敢當的孬種,不,用孬種兩個字來形容你,都玷污了‘孬種’兩個字。”
顧慈被顧念激的差點要跳起來,“別以爲你回來了,還幫着官府做了點什麼好事,就能抹去你和人私奔的事情,怎麼?你的情郎拋下你,不要你了?”
於老夫人接待劉大人前,說讓楊氏她們回院子去,顧慈哪裡呆的住?尤其是聽丫鬟說顧念昨日並沒有被人怎麼樣,而是幫官府解救了很多被拐的孩童和女人,更是氣的怒不可遏,埋怨她的奶哥不會找人,一點小事情都做不好。
當初她讓奶哥找人的時候是說顧念是大家姑娘,但是做錯了事情,家裡的老爺要罰她,於是想找人把她關起來,不聞不問,狠狠餓上三天,長長記性。
可沒想到顧念不但沒被關起來,還做了什麼好事。
“好了。”於老夫人呵斥顧慈,“有事說事,不要攀扯來攀扯去,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許顧慈有點小心思,可內宅女子,再惡毒能惡毒到哪裡去?
“既然你那麼委屈,那我們就來看看證據吧。”顧念擡擡下巴,看着顧慈,微微一笑。
這話一出,室內瞬間一靜,顧慈心頭一慌,想要說話,又強忍了下來,她不相信顧念有什麼證據。
楊氏也從外面匆匆的趕來,她和顧慈回了各自的院子,聽到丫鬟稟報顧慈和顧念鬧了起來,連忙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她走到顧慈身邊,看着顧念,和顏悅色的道,“小五,不管發什麼事情,你總是受了委屈,我們能理解,伯母也心疼你,你剛回來,還沒好好休息,可能神智有點不清,我和小慈都不會怪你的,你去休息一下,我們再說,好嗎?”
楊氏還沒弄清楚事情的經過,但慈母的心態,下意識的就想保護顧慈,更何況,她知道顧慈買通車伕的事情。
顧念看着顧慈,這就是有親人在身邊的好處,無論有多大的事情,都會替你扛着,可面前這些人,也是她的親人啊,一個個卻恨不能她消失。
她告訴自己沒什麼,活了那麼久的怪物,還在乎這些嗎?
她緩緩開口道,“老夫人,國公夫人,我現在很清醒,我說的每一句都是有真憑實據,昨日她在馬的草料里加了藥,我的馬車走到半路的時候驚馬了,我驚馬之後,顧慈爲了誣陷我和人私奔,用了一百兩銀子買通車伕。”
於老夫人震驚的看着顧慈,楊氏卻是笑了,這個小五,可真是腦子拎不清了,以爲用這樣的小事可以誣陷小慈。
她幽幽道,“你這孩子,就這麼看小慈不順眼嗎?”
“車伕的確有問題,他弄丟了主子,怕我們責怪,不想承擔責任,就捏造謊言,把責任推到你身上,他確實該打,至於說那一百兩銀子,你有如何知道的呢?”
楊氏想着顧家內宅是她的天下,接下來要怎麼說,還不是隨她的意?
顧念沒有任何的挫敗,她道,“是啊,車伕確實是有問題,至於那銀子,如今就在車伕的身上,而給銀子給他的人,是顧慈的奶哥。怎麼?要讓他們來對質嗎?”
楊氏一聽說是顧慈的奶哥,就越發的笑了,“小五,這次你大概是真的誤會了,車伕疏忽職守,推卸責任,污衊主子,罪大惡極,是伯母沒管好家的緣故,我必要給他一個教訓,給你一個交代,如果,你真的要叫車伕來跟對質……”
顧念轉頭看向於老夫人,道,“老夫人,既然伯母說車伕是誤會,那麼,我們來問問這個人吧。”
楊氏順着顧念的手指看過去,她進來的急,沒有注意到地上還攤了個男人。
她抿了抿脣,心裡有點沒底,到底小慈還做了什麼事情?讓顧念這樣不依不饒?難道不僅僅是買通車伕?
於老夫人此刻也是累了,她揉了揉額頭道,“既然你伯母說是誤會,又說要給你個交代,那就算了吧,至於這個人,也用不着問了,無非就是那樣。”
她又看想楊氏,“這車伕一家都攆出去,這樣的刁奴要不得,以後家裡人出個門都要提心吊膽的,你可別心軟。”
楊氏點點頭,“娘您放心,這種惡僕看,我就不會輕饒。”
“老夫人大概還不知道吧,顧慈不僅僅是買通了車伕誣陷我,其實,她還買通了兩個人販子,先是讓我驚馬,然後讓人販子埋伏在不遠處,攔下馬,之後把我抓了去……”
楊氏立馬沉下臉來,她還沒開口,於老夫人就喝道,“胡說八道,她一個姑娘家,怎麼買通人販子?”
“她先讓馬吃了有問題的草料,發作驚馬後,然後攔住馬劫走我,不想被順天府的人看到了,他們抓住了歹徒,然後又讓我去做臥底,把其他的被拐的人給救了出來,你們以爲我真的是自己要去拋頭露面的嗎?”
顧念眼角眉梢都是冷意,“你們真的以爲我是私奔了吧?是不是想和上次一樣,過段時間就讓我死了?如今我平安歸來,證明所謂的私奔根本就是誣陷,你們還是這樣對我。
既然,你們都不能替我伸張正義,主持公道,那就上公堂吧。
反正,我是不怕的,我的名聲已然是如此,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屆時,順天府來查此事,顧家背上官司,可別怪我無情,因爲,是你們無情在先。”
什麼!
於老夫人驚怒交加,楊氏豁然向前一步,指着顧念,反應最大的卻是顧慈,她臉色蒼白的看着顧念,瑟瑟發抖,“你……你……”
還沒說完,她兩眼一翻,昏死過去了。
顧念失笑,她知道顧慈不經嚇,沒想到是這樣的。
花廳裡頓時亂成一團,楊氏又驚又怒,又怕,她讓人把顧念背了出去。
於老夫人也是氣。
顧慈如此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起,她氣顧慈胡鬧,竟然敢這樣做,顧念是已經沒了名聲,還沒什麼,萬一她下次又去對付府裡其他的好姑娘呢?
她這是要害死顧家嗎?
顧念能這樣篤定的說要報官,面前的人問都不用問,就知道是事實了。
她怒火中燒,咬牙切齒的道,“老大媳婦,你去看看顧慈,這事,我會好好處理的。”
“小五,你累了一天了,受委屈了,你去休息吧,祖母一定給你一個交代。”她氣的不得了,坐在椅子上的身子都搖晃了下,幸好身邊的丫鬟扶了一把。
顧念看着於老夫人,嘲諷的笑了笑,沒說什麼,轉身去了自己的院子。
……
一個時辰後,事情塵埃落定。
顧慈的奶哥被打死,奶孃一家被髮賣,車伕一家被髮賣,那個被抓的歹徒,因爲劉大人說過人是要還回去的,可也不知道是怎麼和那人說的,反正最後的只到了顧慈的奶哥那裡。
至於始作俑者顧慈,她沒有收到任何懲罰。
如果禁足三個月,抄寫三百遍女戒和家規算懲罰的話,那還是有懲罰的。
因爲事關顧慈和顧念兩位姑娘的閨譽,對於顧慈的禁足,對外只是宣稱顧慈得了急症,會傳染,所以不能出門見客。
顧念聽到這個結果後,只是笑了笑,她知道老夫人就算再怎麼氣憤,可還是會高舉輕放的。
“姑娘。”阿鏡憤憤不平的說,“三姑娘做了這樣的事情,竟然只是禁足,實在太氣人了。”
顧念道,“不用生氣,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本就沒指望一棍子打死他們,等到外祖母來接我了,以後能不來就不來吧。”
阿鏡還是很生氣,姑娘受了那麼多的苦……
大家都以爲顧念已經接受了老夫人的處置,於是都放鬆了心情,只是,人總是容易得意忘形。
楊氏如此,顧慈同樣如此。
夜深人靜的時候,靜謐的齊國公府後院,傳來了阿鏡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救命啊,姑娘被人推到池塘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