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風聲呼嘯,眼之所及,皆是光線難以穿透的黑暗。
兩道人影在空中急速墜落,下方,是被時空裂縫吞沒殆盡的深淵,隨着距離越來越近,一股難以掙脫的力量吸附着她們。
霖夢嬌望向腳下,這裡空間崩塌的早已看不出原貌,她帶着曇蘿直直衝向深淵,就在此時,下落的速度瞬間凝滯!
時間彷彿停止了一般,眼前,是無數塵埃和碎石,它們靜靜浮在半空,她甚至能看清這些碎石上鋒利的棱角,四周死氣沉沉,整片天地間只剩下心跳的迴音。
靜謐之中,面前的女人忽而睜開眼,瞬間綻放的風姿聖潔而又高雅,眸光流轉間,世間萬物恍若不及她眼底的那抹華光異彩。
對方神情悲憫地凝向她:“即便灰飛煙滅永世不入輪迴,你也執意如此?”
霖夢嬌微微一怔,眼前的曇蘿已不再是她印象中的神態,這個女人,沒來由的讓她心生敬畏。
“怎麼,你怕了?”霖夢嬌故作鎮靜地嗤笑看她。
自從她假扮辰歌以來,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貴與榮耀,她已經無法再做回自己,如今事情敗露,聖器被奪,她什麼都沒有了,現在,她連活着的機會也被剝奪!
她按照那個男人的旨意,一步步將曇蘿他們引至須彌山,但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暗地裡與鬼門門主進行交易,如果聖器能認她爲主,何必再受那個男人的掌控。
只是想不到,對方不僅利用她,更是騙了她!
霖夢嬌大聲笑着,笑得怨怒,笑得悲痛:“死又有何可懼,不過是墮入深淵灰飛煙滅,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話音剛落,她拼盡所有的靈力,抱着曇蘿衝入黑暗同歸於盡。
在臨近時空裂縫時,面前的紅衣女子突然間消失不見,下一瞬,對方出現在霖夢嬌的上空,淡然看她。
霖夢嬌睜大着雙眼,身體依舊在急速墜落,她咬牙切齒怒目而視:“曇蘿,我霖夢嬌究竟哪點不如你,憑什麼到頭來我一無所有!”
曇蘿只是矗立在半空,不發一言,額前瓔珞低垂髮出輕靈之音,她靜靜轉身,闔上眼簾。
直到黑暗將那道白色的身影吞沒,空餘憤怒的咆哮聲在深淵中迴盪不息:
“時空逆轉,不僅是我,你們也全都逃不出去......”
須彌山上空,衆男見曇蘿被霖夢嬌卷下懸崖,紛紛跟着跳了下去。
憑空忽而生出一股勁風,將他們託在半空,深淵下的黑色暗影中隱隱現出一道紅色的身影。
“是主上!”玲瓏大聲喚道。
曇蘿飛至衆男面前,目光輕輕掃過,那一眼,讓人噤若寒蟬。
她傲然矗立在半空,在她身後,整個世界滿目蒼夷。
口中念出古老的咒語,曇蘿祭出晟天斧,隨着她手勢變換,一道透明的人形物從聖器中緩緩升起。
“這是主上的器靈。”琉璃輕聲說道,看着晟天斧中的器靈飛向高空。
隨着時空逆轉的速度逐漸減慢,曇蘿的臉色愈發蒼白。
“晟天斧除了開天闢地外,便是穿梭太虛之能,主上這是利用聖器對時空的操控力,打算拼盡修爲也要恢復毀掉的世界。”
“她怎能這樣做!”白澤望向上空,在那裡,天地漸漸恢復如初,他衝上雲霄站在曇蘿身側,眼底是濃濃的擔憂,“想要獨自犧牲,本神亦是不許。”
說罷,祭出煞魔劍釋放靈力......
當天空終於放晴,時空停止逆轉,萬物恢復如初,只是那些在浩蕩中喪生的人,卻永遠消失在這片天地。
此時此刻,曇蘿氣息虛弱地站在衆男面前時,常年掛笑的脣瓣緊緊抿着,眼底暗潮涌動。
氣憤、失望、甚至羞怒。
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對他們,原以爲擺脫掉的孽緣,歷經萬年輾轉,到頭來,卻是生死相伴糾纏不清。
她本無慾無求,心懷天下,卻從神壇墜落誤入紅塵,嚐盡悲歡離合,看盡世間百態。
如今要割捨,真得捨得嗎?
“主上?”玲瓏怯怯出聲,這樣的曇蘿讓他感到害怕。
聽到這聲呼喚,曇蘿收斂心神,肅色看他。
“玲瓏,本尊當年交待給你的囑託可曾記得?”
少年慘白着臉,支支吾吾道:“主上要玲瓏謹記聚魂陣,以備將來重生歸來。”
曇蘿雙眼眯起,忽而厲聲喝道:“既然如此,讓本尊集齊六界之主的精血可是你的主意?”
“主上,如果不這樣做你會扛不住強大的神魂,最終爆體而亡!”少年拼命解釋。
“所以你就敢自作主張?”曇蘿冷哼,“本尊爲了擺脫當年的糾纏,早已棄肉身於不顧,你敢說自己就沒有一點私心?本尊當初助你兄弟二人化爲人形,豈是容你們肆意冒犯!”
“玲瓏是真心喜歡主上!”少年飛上前,卻被她一記拂袖掃落下來。
“本尊罰你在須彌塔幽閉思過,一年之內,不許踏出半步!”
琉璃聽到弟弟受罰,此刻更加鎮定不復,他擡起眼眸迎上曇蘿冷若冰霜的面容:“我們確實有心欺瞞在先,但是敢問主上,你難道就沒有絲毫動情?”
曇蘿垂下眸子,淡然開口:“本尊身爲創世始神,豈會有半分兒女私情,這顆心,早已空了。”
衆位神君靜默不語,他們有想過若是曇蘿恢復了從前的記憶,作爲辰歌,她無心無情,卻不曾想到她會如此絕情!
目光掠過衆男,視線落向那道雪色出塵的身影。
“燼,你身爲本尊唯一的徒兒,兩次三番無視天規戒律,對爲師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本尊今日將你逐出師門,你可曾後悔?”
辰方燼面色一僵,雲袖下的手猝然握緊,薄脣輕啓:“你不離,我不棄,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徒兒從不後悔!”
“好...很好...不愧是本尊悉心教導出來的無盡天尊。”她一字一句地冷然說道,望向遠方天際神情哀婉,“因果惡報,既然這一切皆因本尊而起,那麼此生永不相見。”
說完決絕的話,曇蘿毅然轉身,瞬間消失在衆男面前。
“主上——”
“娘子!”
“聖尊......”辰方燼伸出挽留的手,無力垂落,“寧願你恨我也好,罵我也罷,可是偏偏爲何,你還是要走。”
......
曇蘿就這樣走了,消失在六界,消失在誓死守護的這方天地。
衆位神君調用所有勢力,務必上天入地掘地三尺也要將她找出,哪怕鎖住對方也要將她困在身旁,他們再也接受不了失去的痛苦。
然而一年過去了,她就像從未出現過那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辰方燼寂滅將近,這一年以來,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落空,他從發瘋似的尋找,直到現在整日的閉門不出,獨自坐在書房,望着牆上的那副畫像形容枯槁,早已是油盡燈枯之態。
屋外,白澤推門而入,看着昏暗的房間,那男子依舊是一襲雪衣纖塵不染,靜靜坐在椅上,墨玉眸中神采不復,面色蒼白如紙,而這人曾經孤高絕傲,傾盡風華,坐在九十九層漢白玉石階上受萬人敬仰。
白澤步入屋內,推開窗櫺,陽光刺目照耀進來,那人坐在陰影中紋絲不動。
“當初爲了修復瀕臨毀滅的六界,她神力耗去大半,不可能跑得太遠。”白澤兀自說着,指尖觸上早已冷卻的清茶,一縷熱氣悠然騰起。
“六界的各個角落大家都找尋過了,修仙界更是被翻遍無數次,就連佛陀天這些六界之外的地方,月無痕也帶領鮫人細細搜尋。”
辰方燼低垂着頭,長睫掩住眸底的神色。
白澤坐在他對面,繼續說道:“不久前,我憶起曇蘿曾是一株優曇婆羅樹所化,在那裡生活了數千年,如果她躲在那處夾縫中亦有可能。”
辰方燼聞言,睫毛顫動,忽然擡眼凝向白澤:“你可有找到她?”
“我已找過了,她不在那處。”白澤惆悵說道,擰眉看他。
辰方燼身形踉蹌着,囁嚅低語:“爲何她要如此絕情,難道她恢復記憶就忘了曾經許過的諾言,難道她就忘了要與我結爲仙侶?”
他緩步走向門外,蒼穹下,青山延綿起伏煙波浩渺,山間雪梅衝寒傲然怒放,亦如那年梅林初見,她衝着他嫣然一笑。
陽光輕輕灑落,男子滿目悲涼。
“我此生最大的心願,便是能與她結爲仙侶,從此,死而無憾......”
三日後,晟天派舉行了創派以來最大的一次喜宴。
新房內,窗櫺上貼着紅色雙喜,龍鳳燭徹夜長燃,喜賬內,一牀紅緞錦被繡紋繁複。
白澤按照凡間的習俗爲辰方燼佈置了這場喜宴,沒有新娘的屋內,空餘男子獨倚牀頭,懷中抱着一件血紅的嫁衣,神態靜穆,緩緩闔上了眼。
“曇蘿,你終究是不肯原諒我。”
身形漸漸變得透明,恍惚間,他似乎看到桌案上裝有晟天斧的木盒動了一下,視線中映入一道熟悉的面龐。
他被對方輕輕擁入懷中,指尖撫上眉頭,神色緊張,一遍又一遍喚着他的名字。
看來這場夢境比以往來得更加真實,餘留之際,他淡淡地念想,脣角掛着一抹苦楚。
女子俯下身來,紅燭搖曳,殷紅蜿蜒流淌,一股溫熱的甜腥充斥舌間。
“本尊不會讓你有事的,燼,有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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