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間,夜風吹過,趙鼎身上泛起了一陣陣冷意。
此刻宮門已閉,但前朝文淵閣的一處書房內則還有着燈火,天上,疏密不定星星閃爍着光芒。
書房面積不大,整個文淵閣的面積都很小,趙鼎隱約見到燈光裡幾個人正執筆伏在桌上。
宇文虛中的確正在撰寫着文稿,手邊放着一份文書,卻是趙構親手抄錄的一些數據。其他兩人則在擺弄着算籌,手邊放着筆和紙張。
“……自入交州,向武黃氏、莫氏大小已有七戰,戰死者總計七百餘人,餘有千三百人,奉議楊氏土兵千五百人,只剩千人……,其中已有怨聲暴起,難以驅使,臣心甚恐。……”
趙鼎走進書房,先拿起文書來看,看到這裡,目光禁不住一跳,餘下字跡一目十行,大略一掃,皆是廣南土兵死傷計數。直看向最後,乃是皇帝硃筆御批:“卿做得很好,何罪之有?嶺南諸土州爲國效力,有功無罪,理當重賞。告之他們,交州打完就可解甲,欽此!”
趙構沒想過現在就改土歸流,加之,荊楚還未能得到徹底的開發,這時候遠輪不到拿廣南土官開刀。如此,對他們就只能誘之以厚利,羈縻安撫之。
趙鼎認得上面的筆記,不管是奏文還是批文,都出自官家手筆。知道這當中怕還有一些事兒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可他也不好奇。身爲臣子,想要去知道一些君王並不想叫臣子知道的事情,這不是爲臣之道。
作爲秘書監,擬寫封賞旨意,他們只需要知道一個朝政大方針就可以了。
而官家並沒追求一舉竟全功,並沒有急於求成,對廣南土官依舊施以安撫,這個大方針是正確的!
趙鼎這時候也已經提筆伏在了桌案上,擬寫旨意可不是個輕鬆的活兒。固然有那種才華橫溢之輩,當場擬文,都能叫人讚不絕口。但宇文虛中與趙鼎全都不是!他們這只是個初稿。等到天亮,宮門開了後,秘書監的人馬就能到齊,裡頭有的是才華橫溢之人。
而且這封賞的人物頗多,每家功勳又都有不同,賞賜自然也有不同。二人還要照着朝廷規矩一一清算出個結果,再配合着土官們家勢和他們原有的官職,給那些出頭的土官及其子嗣對碟下菜。
可不能真的一視同仁!
廣南西路自古便聚居着壯、侗、苗、瑤等少民族。李唐時期,就在左右江和紅水河流域壯人居住的地區建立了羈縻州、縣,封當地“首領爲都督、刺史”,依靠他們管轄廣大的地域。趙宋初期“參唐制,分析其種落,大者爲州,小者爲縣,又小者爲峒,凡五十餘所。推其長雄者爲首領,籍其民爲壯丁。”對當地壯族土酋分別授予“知州”“權州”“監州”“知縣”“知峒”等官職,頒發證書和官印,令其“謹守疆土,修職貢,供徵調”。至今百七十年中,趙宋在廣南西路設置的羈縻州、縣、峒,邕州境內就計有60多個,慶遠府境內16個,欽州境內7個。
這些個土官世族們,又彼此間聯姻結仇,關係複雜。
秘書監想要對碟下菜,必須先把土官們彼此間的關係給理順了。
那本來就是土知州了,你不可能因爲他們打下一個洞,就再賞他們家一個土知州。
而人家本來只是一個小小的峒主,現在立下大功勞來,提到土知縣不也順理成章?但這個小峒主要是某一大家族的分支,那朝廷必然就寧肯多付之財貨,也不會擴他的權柄。
何況那邊還有一些縮在家裡不出頭的土官,這相互對比着,就又有了一個加減分了……
總之,這是個很麻煩的事情!
清晨一覺醒來,趙構先在後苑裡轉了圈,秋風即下,白露寒霜,晨起真的是有些冷意了。
又是一年寒冬到啊。
已經有了豐富經驗的趙構知道,用不多久,地方上就該有難民涌起了。雖然他坐了天下,於民休息,按道理地方百姓的日子要比先前好過許多許多。
但中原太大了,免不了就有水了、旱啦的生起,再要有些三災五病的,叫一小農之家破產還不是輕而易舉的麼?
這就跟洞庭湖上的水寇是一個道理。
劉韐還就在荊南呢,誰個不知道開墾司的規矩,去了就能分田地?可有的人不還是走上了絕路?
天下那麼大,億萬芸芸衆生,那總有倒黴之人。
只是這難民一事,最好還是就地解決。不要出州府,橫豎後者手中也握着不少錢糧。
不過中原的難民只是一個小頭,趙構有信心在幾年後漸漸削平難民。因爲大氣候在,他實施的治國方針在,那天底下的老百姓就必然會愈發富裕,老百姓中的窮人就一定會越來越少。
何況這些難民生出來一波就少了一波,因爲他們會被官府送去墾田種地,過新的生活。
保不準啊,他的那一目標在他‘馭龍賓天’的時候就能實現呢。
可對於北方大草原上的一個個遊牧部落言,消除貧困,讓他們跟中原有三年之儲的百姓們一樣能無懼天災,這一過程中步伐卻是很慢很慢。
最大的原因就是交通不便,後者居無定所。就算塞北與中原開啓了無阻礙的牛羊牲畜互貿,開啓了羊毛羊絨之交易,但收益更大的還是距離陰山一線最近的那些部落。
短短三兩年的時間裡,那些個部落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富裕了起來。但是在草原深處,不少部族的情況卻根本沒啥大的變化。
他們纔是朝廷冬季賑濟災民的大頭。
不過這等事有了手下幾個上進心頗強的便宜弟弟幫扶,趙構依舊輕鬆。
說到底他就是個拿主意的人。
最多動動腦子,動動嘴巴,下面的當差辦事之人才是真麻煩呢。
可有着‘封國’做誘餌,趙構也不怕這幾個便宜弟弟不任勞任怨的替自己辦差!
就算進了臘月朝廷要結算財政,忙的也不是他這個皇帝。
說一個不好聽的話,這個冬季,趙構真的挺輕鬆的!因爲宗澤就要乞骸骨了,他也就敢放更多的權給宗澤了。後者盡忠職守,任勞任怨,趙構可不就輕鬆了?
“來人,給朕把地輿圖掛起來……”
一年沒大大動手了,戶部的錢糧聽說可不少了。而且河西走廊的姚友仲也領着一支兵進了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