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連綿細雨後初見天晴,風和日麗,白雲隨風輕搖,空氣裡溢滿了雨後的淡淡草香,一切,都那麼讓人舒心。
京城,最繁華的紫橋街。
我正坐在街邊的臭豆腐攤,仰頭望着朗朗晴空,真是舒服啊!
“霍小姐,您的豆腐。”小二滿臉堆笑,端上來一個盤子,乘着兩串炸得金燦燦的臭豆腐。
“放這裡吧。”我深吸一口氣,嗯,不錯,有夠臭。整個京城裡怕是找不出一家的臭豆腐能蓋過這家的,夠臭,夠味道!
澆上辣椒油,我喜滋滋地拿起一串,狠狠地咬了它一大口。吃臭豆腐的訣竅就在於,先咬它一大口在嘴裡,再細細地咀嚼,讓臭豆腐的臭和臭豆腐的酥嫩在嘴裡完美的合二爲一,那種味道,是什麼美味珍饈都趕不上的。
美景在前,美食在口,人生能愜意能勝此者聊少,閉上眼睛細細地嚼着嘴裡的豆腐,我有些得意地想到。
“小姐,小姐!”
愜意被人打斷,我睜開眼,是我的丫鬟藍彩。
由於吸取了上次被爹逮着的慘痛教訓,所以今兒我是一個人溜出來的,藍彩在府裡留守。
看見藍彩着急的表情,我無奈地嘀咕了一聲,“哎,又慘了!”
果然,藍彩奔了過來,氣都沒喘勻,急急地說道:“小姐,小姐,快回去,六子剛剛捎信回來說,老爺馬上就要從王太傅家回來了,壓着怒氣呢。”
六子是我爹的馬伕,平時給他點兒小恩小惠,關鍵時刻還是能派上點兒用場的。
“藍彩,我們快回去。”我放下手裡吃到一半的臭豆腐,起身就往回跑。
“啊!”藍彩剛跑完一程,這會兒又得跟着我跑回去,自然慘叫出聲。
紫橋街西,天香樓,二樓雅座。
一個頎長身影站在雙藍木雕花鏤空的敞窗前,英俊的面龐上,一雙鳳目專注地掃着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羣,嘴角上漾着玩味的淺笑。
一抹靈動的淺綠色背影一蹦一跳地進入了他的視線,那抹背影的主人並不高,擠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就更顯得嬌小,不過,卻靈活得緊,在人堆兒裡前行如魚得水,恍如再沒有旁人了,後邊兒那已被她甩了很遠的丫鬟,早就氣喘吁吁邊跑邊停了,想這主僕二人應該跑了不少路程了。
他一眼,便看見了人羣裡的她。
就是她了。
脣邊的笑容漾得更開,皇甫勳轉過身,對着仍坐在桌前品茗的人不安好心地開口,“十三爺,該上場了。”
“這次你又想怎麼玩兒?”桌前的人神情自若地放下茶杯,看了皇甫勳一眼。
皇甫勳一邊兒瞥着窗外的背影,以防那抹靈活的背影一會兒就躥得沒影兒了,一邊兒笑着和他把今日的賭注說了出來,“十三爺,今兒的玩法兒,就是勞動勞動您十三爺,去親那位姑娘一下。”
皇甫勳眼裡的挑釁清晰可見。
何來賭注一說?這就要從半月前說起。
半月前,位於我皓月國西北的北耀國出現大規模騷動,有三隻鐵騎大隊南下,大肆騷擾我國懷安、臨錦、望川三省邊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此事一發,皇上與八部軍機大臣立即召開了軍務議事庭會,疇議決定,派驍騎將軍皇甫勳帥兵出戰。
臨行前,皇甫勳和自己的表哥皇十三子恆王小小的賭了一把,就賭這次出戰,是十日勝利,還是十五日凱旋,賭注就是,輸了的人,任憑贏了的人隨便處置。
今日正好是第十五日,而我們皓月國的英雄皇甫將軍,已經在家渡過了幾天細雨連綿的煩心日子,今兒正好轉晴,自然要約表哥出來坐坐。
皇甫勳會想到這麼處置恆王,也是有緣由的。
恆王蕭允立乃皇上最寵愛的皇甫貴妃所出,自幼便備受皇上寵愛,逐日培養起來的勢力極大,樹大招風,因此他爲人謹慎沉穩,心機深重,手段陰狠,朝堂之上,想要絆倒他的人數不勝數,可他現在仍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喝茶,可見一斑。
不過這是和男人們打交道,若要讓他和女人打交道,會有什麼結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皇甫勳很好奇,讓不近女色的表哥去跟親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會怎樣?
恆王聽了這樣的賭注也不驚異,他當然知道表弟在打什麼算盤,只略微蹙了蹙眉頭,便坦然地接受了挑釁,“哪位姑娘?”
皇甫勳笑着把表哥引到窗邊,指着那抹不停攢動的淺綠色背影,“就是她。”
天吶,街上的人怎麼這麼多,我一個勁兒地往前擠,可似乎怎麼都擠不到頭。我爹脾氣暴躁,平時就不好惹,這會兒他又正在氣頭上,現在去招惹他,無異於在獅子臉上拔毛。所以上天恩宥,一定要讓我趕緊擠回去啊!
“小……小姐,您慢……慢點兒,藍彩跟不上了。”後邊兒的藍彩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我怎麼能慢?這次若再被爹逮着我又偷溜出府,估計就不是掃我自己的院子這麼簡單了。顧不上藍彩,我頭也不回地向前擠去。
想起院裡那三棵勤奮無比,不分時辰,無時無刻都在往下掉葉子的銀杏樹,我就覺得頭痛,等着吧,總有一天我要把它們全砍掉,送去柴房當柴燒,否則難消我心頭之氣。
嘭!
好痛,這會兒我的頭真的痛了!
一堵人牆橫在了我的面前,因爲擠得太快,我壓根兒就沒看見,直直地撞了上去。
痛得我一聲驚呼,腳步不得不停了下來。擡起頭,落入眼簾的,是一片玉白色的錦緞,提織着淺銀色暗花,一看就知道是江南錦繡坊的上等貨。
上等貨又怎樣?京城的紈絝子弟我收拾得多了!沒一個好東西!
再用力把頭擡高了些,我這纔看見那人的臉。
我一怔,他的臉並不是我見慣的典型紈絝子弟臉。
這是一張隱含力量的俊美臉孔,濃密的眉、炯亮銳利的眸,讓人望而生畏,不禁讓人聯想到善於掠奪的鷹。那副淡漠的神情中,流露着權貴人家特有的尊貴與冷傲氣息。
不過我飛快地回過神,冷傲尊貴又怎樣?我是誰,我可是堂堂丞相府霍二小姐,我纔不怕你呢。
輸人不輸勢,我叉着腰,滿臉鄙視,用了十足十地勁兒喊出來:“喂,我說,這裡是大街好不好,人這麼多想走快點本來就不容易了,你還杵在這裡,會妨礙通行的你知不知道?要賞風景你不會找個寂靜人少的地方啊!還有,你剛剛撞到我了,作爲一名知禮友善的皓月國百姓,你難道不用向我道歉的嗎?我都爲你的行爲感到羞愧!”
聽我這一吼,他淡漠的神情裡流露出些許驚異,大概是沒想到我會如此反應。
我狠狠地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