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導師
江萬潮沒有立刻回答。
李烈伸出手指了指江萬潮,一邊搖頭一邊笑了:“你呀你,我就說你肯定想到了什麼損招了,來吧,說說看,這次又是什麼讓人爲難的建議?”
“我要見導師。”江萬潮一字一句地說出了自己的要求,帶着沒有二選的堅定表情。
李烈輕蔑地笑了:“上次你拿着陳實的東西,和我談條件,是唯一的一次破例,也是最後一次了,你還真當是家常便飯了?”
“我是認真的,我有辦法,但見不到導師,我做不到。”江萬潮說話時破釜沉舟的樣子,讓李烈的眼神閃過一絲忌憚。
“我能問問是爲什麼嗎?”李烈說道。
“我只能和導師說。”
“如果我說不可能呢?”
“那就是,導師看到的他的夢想實現的希望,又要落空了。你知道最讓人痛苦不是求而不得,是可以得而得不到。
他要投的期刊在海外,以他完成的質量,到時候必然學界震動,我們就是侵犯知識產權的小偷,是要被調查、要判刑的。就算導師神通廣大,可以全身而退,但這次最接近他目標的機會,肯定化成泡沫了。
如果問起來爲什麼會這樣,就是因爲你沒有接受我的建議,讓我和導師直接談一次。
這個決定,如果你吃得消代替導師做出來,我也無所謂。
我本來就是個窮光蛋,大不了住回我的吉祥裡,吃個低保,無所謂。”江萬潮聳了聳肩,大約是和胖魚待久了,顯出無賴的模樣。
“建議?我怎麼覺得你在威脅我?”
“對了,胖魚之前是幫愛君堂幹活的吧?我好像知道你當初爲什麼不願意把胖魚讓給我。”江萬潮話鋒一轉。
聽到這裡的李烈,臉色忽然變了。
“胖魚和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無非是一些拉客的事情,活人的生意不好做,死人的生意,看起來做得還挺風生水起。”江萬潮話裡有話。
李烈大笑起來:“我真是低估你了,你從問我要胖魚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想好今天了吧?”
“你們把我研究透了,我總要知道你一二,談判還是要對等的。”
“胖魚竟然是個牆頭草,這麼快就倒到你這邊了?”
“不是,是因爲他也是聰明人,良禽擇木而棲。”江萬潮毫不示弱。
李烈身體前傾,雙手放在桌子上,湊近了江萬潮,擺出他那陰森的表情:“和我對着幹沒有好處。”
“不會,是合作。JN001的事情搞砸了纔是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此時,房間後面,忽然傳來一聲咳嗽聲,如果不仔細聽,會以爲是還沒有離開的病人不經意發出的聲音。
但江萬潮知道,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刻,這裡不會有任何閒雜人等出現。
這個咳嗽聲,只可能來自比李烈更高等級的人——因爲他看到囂張恐嚇江萬潮的李烈,瞬間擺出了一副恭敬地模樣,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在狹窄的房間裡讓出了一條通道。
他身後的牆,轉動了,一個個子不高的老人出現在了江萬潮的面前。
原來,他們交談的時候,始終有個人在李烈的背後聽着。
大約上次他們見面的時候也是如此。
看來,李烈這個代理人,真的只是個傀儡罷了。
江萬潮想到此處,不由得後脊發涼。
房間本來就不大,此刻三個人擠在裡面,江萬潮忽然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他知道不是因爲房間小,是因爲緊張,眼前這個人,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這個人年紀七十歲上下,濃眉大眼,看起來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英俊的男人,只是嘴角略有些歪斜,加上額角出現的老年斑,和整張臉很不和諧。
他穿着樸素的黑色外套,一手顫巍巍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小瓶藥,擰開蓋子,倒出幾粒,一口乾嚥了下去。
李烈比他高出一個頭,相比之下年富力強,卻垂手順耳,不敢吭聲的模樣。
“聽說,你想見我?”老人說話帶着濃重的臨州口音,如果不是本地人,聽起來都費勁。
“你,哦,不,您就是導師?”江萬潮語無倫次着,他的慌張是原因的,這短短几個月裡,他的人生髮生“逆轉”,公司、房子、體面,這些,都是導師給的,得到的越多,忌憚的自然越多,那個背後給予他這一切的人,是他給自己人生下的最後一次賭注。
“這是他們叫叫的,不要緊,你隨意。”導師默認了,說話出奇地隨和。
江萬潮陸陸續續在胖魚、陳實、李烈所描述的事情當中,對導師有個先入爲主的想象,他應該是個威嚴、狠厲、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大人物。
但是此刻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家,甚至看起來身體不是很好。
“關於陳實,我只想和您說。”江萬潮看了一眼李烈,抓住機會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老人點了點頭:“可以的。”臨州話屬南方語系,卻不是吳儂軟語的溫柔。
臨州這個地方,曾經荒蠻一片,數百年前是流民和逃犯纔會留下的地方。代代相傳,如今就連方言也是硬邦邦的,天然帶着不好惹的語調。
只是老人臉上始終沒有表情,完全看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
江萬潮不敢問他是誰,此刻,對他來說,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可以。
在老人應允的話說出之後,李烈立刻乖乖退出了房間,貼心地關上了門。
老人看了一眼江萬潮,繼續用那硬生生的語調:“說吧。”
“我有陳實的郵箱賬號,可以替他與期刊取得聯繫,篡改論文的第一作者發表那篇論文。”江萬潮說着,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提出這樣的方案。
然而,老人看着他,不置可否,甚至在那沒什麼活力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失望。
江萬潮很意外,這樣的提議,竟然沒有得到導師的認可。
“然後呢?”導師問。
江萬潮被問住了,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優方案,沒有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