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麗卡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昏暗的燈光下,她兩眼凹陷、雙脣灰白,是吸入了太多揮發的氣體開始出現不適了。緊接着開始咳嗽的是林曉東,他也已經在這個地方呆了足夠長的時間了,自從生病過後,身體已大不如前了。
地下室的光線忽閃了一下,似乎是電壓不穩了。
緊接着,他們聽到了“呲呲”的聲音,是許久不用頂上的電燈開始跳閃,有短路的跡象。
“不好!”葉蘼蘼低聲說道。
其他人也意識到了,一旦電線斷路,跳閃的火花,頃刻會引發爆炸。
“安吉麗卡,電燈的開關在哪裡?”陸隱用西班牙語問着。
然而安吉麗卡驚恐地指着還在漫上來的石油,說道:“已經被淹沒了……”
這一下成了無解,就算找到開關,關閉的時候也可能有火花產生。
“陸隱,你帶上安吉麗卡,嶽健峰,你帶上林曉東,離開這裡。”葉蘼蘼沉着地指揮着,“前方有風,肯定有出口,你們沿着通道往前走。”
她的話似乎有種不可違抗的魔力,陸隱和嶽健峰不約而同架起兩個搖搖欲墜的人,依次進入了前方的通道。
當林曉東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那麼你呢?”
“我墊後。”葉蘼蘼說道。
“我和你一起。”林曉東掙脫了嶽健峰,站在了葉蘼蘼的面前。
“你現在的狀態,只會拖累我。”葉蘼蘼冷漠地說着,“別廢話,走吧。”
“你是科學家,活着比我這個普通人有用多了,需要做什麼,你告訴我,我也可以。”林曉東直勾勾地看着葉蘼蘼,他終於可以預判葉蘼蘼的行動了,她不是墊後,是要留下來。
“人命都一樣微不足道,沒有貴賤之分。”葉蘼蘼忽然用力把林曉東推向了嶽健峰,她的力氣一向比看起來要大得多,這一下讓兩個高大的男人跌進了通道。
還沒等他們爬起來,只聽到一聲刺耳的吱呀聲,葉蘼蘼和眼前的光亮一起消失了。這個通道有一個厚重防爆門,被葉蘼蘼從裡面關上了,只聽到手柄轉動的聲音,她把門鎖死了。
“葉蘼蘼!你給老子開門!”林曉東用力地捶打着鋼鑄的門,大喊着。
“如果我失敗了,讓阿絮別幹傻事。”裡面傳來葉蘼蘼的聲音。
林曉東被嶽健峰連拖帶拽着往前走去,他們身後漆黑而寂靜,再也沒有聲音。
隨着門的關閉,那刺鼻的味道漸漸退去,前方,吹來的風,越來越明顯。
林曉東逐漸可以不用嶽健峰扶着自己行走了。
越是朝前走,他越是擔憂,並不是擔心找不到出口,而是害怕身後的寂靜被那可怕的巨響打破。
腳步變得越來越沉重,就好像這個通道的水泥融化了一般,裹住了他的雙腳。
終於他停在了原地。
“林隊,走不動的話我揹你!”嶽健峰在他身邊說道。
“健峰,你先走吧。”林曉東說道,“我沒有辦法丟下葉蘼蘼。”說着,還沒等嶽健峰阻止,已經轉身往回跑去。
他往回跑着,身後,嶽健峰竟然跟了上來。
“健峰,你幹什麼?”
“林隊,你不能丟下葉蘼蘼,你覺得我會丟下你嗎?”嶽健峰說道。
黑暗中,他們看不清彼此的臉,林曉東沒有再繼續趕嶽健峰迴去,門早已經被葉蘼蘼關上了,他們這一趟回去,也不知道能幫忙什麼。
但是,他們都無法讓自己安心逃離這個地方。
不知不覺,兩個人在負疚活着與慨然赴死之間,選擇了後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們距離地下室越來越近,前方依舊沒有一點動靜,對於他們來說,這安靜,就是希望。
陸隱帶着安吉麗卡全心朝前逃着,終於,一縷光出現在了他們的前方,這個洞口不大,似乎剛剛挖鑿,洞口全是新鮮的土渣。
陸隱把安吉麗卡送出了洞口,自己也爬了出來,周圍卻是一片荒地。
月光如洗,四周荒草蔓長,如同另一個世界。
他看着周圍,遲遲等不來林曉東和嶽健峰,也聽不到爆炸的聲音……
此刻,葉蘼蘼一個人站在地下室,頭頂的燈光閃爍得越來越厲害,忽明忽暗中,坐在輪椅上沈盼的屍體,佝僂着的身體彷彿隨時會復活甦醒,詭異非常。
葉蘼蘼並不在乎這些,她看向了通道另一邊,那裡也有一扇防爆門,把它關上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退路了,如果沒有辦法及時阻斷電路,這個地下室就會把她和沈盼炸爲灰燼。
許多年前,在雪域,第一次面對死亡時的情形忽而回閃到了眼前,那時候的自己,害怕着祈求着,無人救援。
而此刻,死亡,她已經不那麼害怕了,人終究會消失於這天地間,化作微塵,這就是她每天站在辦公室看到的臨州,這一世界的微塵啊,這讓人愛讓人恨的微塵啊。她心頭只有不捨,舍不下江絮孑然一身獨留於這個世界,孤獨而無望地走向人生的終點,就如她身邊的沈盼一樣。
她注視着漆黑的通道,朝前走去,沒有太多的時間猶豫了,如果不關上,剛纔逃出去的那四個人,和這地面上所有人,都將和她一起塵歸塵土歸土。
沒有人會願意就這樣慘烈地死去。
“這是爸爸深愛的人間。”她想着,手已經扳動厚重的鋼門。
忽然整個地方陷入了黑暗——燈滅了。
由遠至近,她聽到了通道的不遠處,有人拄着柺杖正朝她的方向走來。
這拄着柺杖的人,不是林正陽,她熟悉老陽的腳步,並非如此。
帶着如動物的敏銳,她聽得出這步伐的節奏,那樣熟悉而令人安心。
“沒事了,小絮。”那個聲音溫柔地傳來,摸索着一隻手觸碰到了她原本全副武裝的身體,這是她曾經在懸崖邊期待發生的事,他會突然出現,告訴她一切都沒事了。
她緊緊握住了那隻伸來的手,投入到了他的懷中,甚至都不問他會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一切都結束了,小絮。”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頭,柔聲說道。
“這真不是一個重逢的好地方!”葉蘼蘼喜極而泣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