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扇褐色的鏽跡斑斑的門,林曉東再熟悉不過。
這是他居住了三十年的家。
她——來了?
林曉東不及多想,立刻衝過去打開了門。
門口,她就在那裡,粉色的衣裙,酒窩,挽起的頭髮,如同從1985年的集體照中走了出來。
許杭君亦或者小鹿。
林曉東愣在了原地,有種時空交錯的幻覺。
“你好,林曉東。”她似乎習慣了頷首低頭,在林曉東出現的時候,才擡起頭看着他,露出怯生生的微笑,依舊和上次在蘆葦蕩時候見到她時候那樣,看起來那樣不諳世事、與世無爭。
但現在林曉東多少有些感受,她和她的畫作一樣,乍一看歲月靜好卻蘊藏這無盡的黑暗和殺傷力。
“怎麼稱呼?”林曉東堵在門口,充滿了警惕地看着她。
“小鹿,我介紹過自己。”女孩抿嘴一笑,說道。
“真名。”林曉東冷漠地追問着。
“小鹿。”女孩重複着。
“姓、名。”
“我沒有姓氏,如果非得有個姓氏……”她看着林曉東,“或許就是林吧?”
此時有鄰居從他們身後走過,朝着兩個人多看了兩眼。
小鹿湊近了小聲和林曉東說道:“如果不想被傳閒話,就讓我進門哦。”
林曉東沒有辦法,只能放她進來。
小鹿熟門熟路地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似乎完全沒有把自己當外人。
“哼,我忘記了,你已經來過我家了。”林曉東看着她那副自在的樣子,沒好氣地說。
小鹿笑了:“我喜歡你家,從來沒有體會過和家人住在一起什麼感覺。”
“你到底是誰?和林正陽什麼關係?”林曉東說着。
“你東奔西走了這麼久,還是不知道我是誰嗎?”小鹿反問着。
“你是一個替代品不是嗎?”林曉東並不示弱。
“我是導師的愛,不是替代品。”小鹿竟然絲毫沒有受到打擊的樣子。
“我去了花嶺療養院,我不知道他怎麼把你找出來的,但他在乎的只有許杭君。看你之前給我留的那些畫,看來你對林正陽的過往很熟悉,現在戴罪立功還來得及。”
“你已經不是警察了。”小鹿並不爲所動,“反倒是,導師打下的江山,現在要拱手讓給仇人了,你不覺得可惜嗎?林曉東,林正陽的孫子。”小鹿說了一個林曉東最不願承認的身份。
“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你一直讓我查清楚林正陽的罪行是爲了什麼?你已經背叛了他?如果是這樣的話,爲什麼不接受我戴罪立功的建議?”
“背叛?這話從何說起?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導師了。
看來你是誤會了,我給你的那些訊息,不是爲了讓你找導師的麻煩。”
聽到這裡的林曉東困惑了:“那你做這些是爲了什麼?”
小鹿輕柔細語地說:“這是替導師給你做的一趟見習。”
“見習?”
“你不知道導師一路怎麼過來的,將來怎麼繼承他的家業呢?”
“哈哈!”林曉東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天方夜譚!你讓我步林正陽的後塵,開什麼玩笑?我就算辭職了,我也曾經是一名警察,我是懂法的!”
小鹿坐在沙發上,雙腳晃盪着,看起來有着和她年紀不符的稚氣與天真:“這個世界上的事,如果能靠着你們就好起來,爲什麼那麼多人投奔導師呢?”
“是你們引誘了他們!”林曉東氣憤地說,“那兩個人怎麼死的?”
小鹿努了努嘴:“哪兩個?”
“溼地,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記性不會那麼差吧?”
“哦,他呀,如果是那天死的那一位,單純是因爲你呀。”
“胡說,我不在現場。”
小鹿把玩着自己裙子上的絲帶,很隨意地說道:“本來他通關了哦,現在已經是我們的一員了。不過呢,那天我去的時候看到了你,忽然有個有意思的想法,現場那麼多你的痕跡,如果他死了,不是可以把你牽扯進來?
算是……見面禮?”
林曉東簡直不敢相信小鹿的這話是認真在說的。
“他是一條人命!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啊,人的命有什麼重要的,死了就死了,你看這個世界上那麼多人,有因爲誰的死變成世界末日嗎?還是一切照常。
但他死了,就可以讓你開始參與到導師的事業上來,多有意思。”
“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是你不理解我和導師。這個世界可以更簡單、更美好。
我們可以給那些掙扎在這不合理的世界的人一個解脫。一旦從這些無謂的規則裡跳脫出來之後,他們就自由了,你得用心體會下這種自由,纔會認識到它的美好。”
“你這些歪理邪說,忽悠不到我。”
“嘖嘖嘖,老實說,你有點讓我失望哎,導師那樣優秀的基因,竟然沒有傳到你這裡。真是夏蟲不可語冰。”說着她的目光落在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哦對了,我忘記和你說了,從你和我聊天開始,你的手機已經被遠程控制了,你是錄不了音的。”
她又一次預判了林曉東的行動。
就在準備開門之前,他確實打開了錄音的功能。
“你暴露那麼多關於林正陽的線索,不怕我找到證據之後全部移交警方嗎?”
“警方?你們抓不到導師的。”
“呵呵,還挺有自信。好,就當是我見習的一部分,那麼就告訴我,你們在臨州溼地做什麼勾當?按照你提供的那些畫,可見,死亡的不止是我們這次發現的兩個人吧?”林曉東說着,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門口,他害怕林爸林媽突然出現在門口。
“不用擔心,他們不會過來。”小鹿立刻說道,彷彿林曉東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
上一次,林曉東領教到這種可怕的體驗,還是在葉蘼蘼這裡,只不過眼前的這個小鹿,和葉蘼蘼比起來,不僅僅是古怪,而是讓人感到無比陰冷的純粹的惡。
“你不能動他們,我爸是林正陽的兒子,你應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