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回家
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了萬安小區404室的樓下。
“阿若,不和我一起上去見阿絮嗎?”葉蘼蘼坐在後排問。
“嘿嘿,阿絮不許我上去哦。他說那個地方,只能屬於你們倆。”阿若說着下了車,體貼地幫葉蘼蘼開了車門。
葉蘼蘼站在車邊擡頭看着四樓那扇窗,昏黃的燈光,如曾經夢中的場景,從未想過有一天還能再見到。
這個世界上,她只剩下江絮了,萬幸,還有江絮在。
打開門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兩葷一素一湯。
都是媽媽許杭君最拿手的菜。
江絮從廚房盛了兩碗飯出來,看着站在門口沒有動的葉蘼蘼,溫柔笑着:“愣着幹什麼,去洗了手吃飯。”
“阿絮,你什麼時候學會的做菜?”葉蘼蘼喃喃着。
“我現在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學很多我想學的東西,你看,是不是比你幸福多了?”江絮說着推着葉蘼蘼去洗手。
葉蘼蘼疑惑地看着他,查看着他的狀態:“你今天看起來比前幾天好些了?”
“我按時吃你的藥,當然會好起來。”他伸手摟着葉蘼蘼的腰,在她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趕緊去洗手吧,好了我們一起吃飯。”
“阿絮,你在我身邊就可以了,身體還沒好,不必做這些的……”葉蘼蘼看着他,她看得清所有人的心思唯獨看不透此刻的江絮。
她話沒說完,江絮溫柔的嘴脣已經貼了上來,阻止了她說話。
“以後不準說這些話,你在我這裡,永遠是那個需要被照顧被安慰的小女孩。”江絮微微屈膝,讓葉蘼蘼可以平視着他,可以看得到他眼中她的模樣。
葉蘼蘼忽然抱緊了江絮,抱得太緊,以至於本就已經極瘦的江絮肋間隱隱作痛。
“我要把你治好,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葉蘼蘼的耳朵緊貼着江絮的胸口,彷彿是爲了確認他的生命似的貪婪地聽着他的心跳。
餐桌上的湯,還冒着熱氣,這是家的樣子。
樓下,黑色的勞斯萊斯沒有開走。
阿若靠在車邊,看着404室的燈亮着,許久又熄滅了才走。
此時的星天地,開啓了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阿若很熟悉,只不過那些所有熱鬧的時光,他都是陪江絮度過的。
“幫我照顧好蘼蘼。”這是江絮出院之前和阿若說的。
“阿絮,別說傻話,好像你不活了似的。”阿若刻意地調侃着,他害怕開始一段嚴肅的對話。
病房外下着雨,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噼裡啪啦的,讓房間裡格外安靜。
江絮的臉上很平靜,甚至自嘲着:“阿若,我好像真活不了了。”
阿若有些不知道怎麼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總是帶着那種浮誇的愉悅面具,這是逃避傷痛的最後防線。
“阿絮,別鬧,葉蘼蘼一會兒過來接你回家呢,你們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了,說什麼喪氣話?”他堅持迴避着,儘管聲音已經開始不能自制地抖動了起來。
“這口氣是爲曾經的小絮吊着的,但是蘼蘼很強大,我知道她可以自己在這個世界生存得很好,這讓我好像沒有辦法那麼全力以赴地和自己的身體對抗了,阿若。”此時靠在病牀上的江絮,不瘋不鬧,平靜得幾近枯寂。
這讓阿若徹底地慌了,上前抓着江絮的手,才發現他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江絮的生命力在飛速地流逝。
“阿絮?!”阿若驚慌地看着江絮,開始相信他說的不是喪氣話,而都是真的,“可是葉蘼蘼說,她會治好你。”
江絮搖了搖頭:“這是我最擔心的地方,她有了執念,這不是好事。答應我,從今天起,像從前陪着我一樣,陪着蘼蘼,替我包容她,治癒她……”
“開什麼玩笑,阿絮,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沒有人可以治癒她,你知道的。拿出你的鬥志來,和從前一樣,反天反地地活下去!”阿若說着,眼淚已經滿臉都是。
“阿若,我們終歸不過是血肉之軀,你知道去雪域之前我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就好像我從前陪着小絮跑步,一圈又一圈,她的體力可真好呵,她總以爲是我陪着才能跑那麼長,其實只有我知道,最後都是我跑不動了,慢慢停下來。
上氣不接下氣地看着她的背影遠去,衝向終點。”
“阿絮,你記得那時候我被欺負,絕望得想要自殺的時候你對我說的話嗎?你說,我們終究要死的,但絕對不是今天,就算戰勝不了死亡也不能被命運打敗。”
江絮悽然一笑:“我不是向命運認輸,只是和解。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蘼蘼,我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你。”說着他把另一隻乾瘦的手放在了阿若的手背上,“她可以像獨狼一樣在這個世間無敵,但我希望她此生還能體會到一些當年小絮所擁有的幸福。”
車子駛離了星天地,燈紅酒綠被拋在阿若的身後。
零星的雨滴落在車玻璃上,深夜的臨州又開始下雨了。
阿若的視線有些模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什麼……
此時的404室裡,葉蘼蘼在江絮懷中沉沉睡着,不需要防備野獸的突襲,也不用擔心風雨的降臨,好像真的變回了十年前的陳絮。
黑暗中,江絮的手輕撫過葉蘼蘼的臉頰,知道自己一旦離開,她就會醒,於是就這樣摟着她,醒着,等着天明……
花嶺療養院,深夜裡傳來那熟悉的“咚、咚、咚”聲,陳列室的門被推開了。
老陽一個人,走進了這裡,手一摸就找到了開關打開燈。
他走到了那張集體照前,把柺杖斜靠在牆角,一手撐着木展臺,另一隻手輕輕觸碰着照片裡永遠年輕的許杭君。
他老了,眼睛花了,已經開始看不清她的模樣。
“大叔,吃枇杷嗎?臨州剛上市的,可甜了。”那個十六歲的女孩,此刻彷彿又出現在了他面前,提着一袋枇杷,笑靨如花。
“小姑娘,我得走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