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不動手的原因是等下去有可能會收穫更多的利潤,有着更深遠的可能。
此刻動手,那是因爲再等下去,利益受損的同時也會承擔更多的風險。
若是沒有必要,貴族們也不會願意隨隨便便的動武,每一場戰爭的背後,都是如流水一般的花錢。一些小一點的貴族,往往一場戰爭下來就會破產。沒有絕對的利益誘惑,戰爭永遠都是紙上談兵的東西。再者說,萊奧斯和奧爾特倫堡之間沒有任何的矛盾,後者甚至許諾了萊奧斯在專賣權中給以一部分利潤,兩者之間完全沒有必要開戰,特別是波頓家族顯然已經勢弱。
失去了這些盾衛和騎士,西流城的可戰之力不足三千人,集結四大家族的兵力,可以形成絕對的優勢,拿下西流城並不困難。與其和這羣不怕死的賤民戰鬥,消耗大量的有生力量,不如去吞下西流城。
蒙特利爾抓住了劍尖,回過頭看向身邊的副官,副官被人捂住了嘴巴,正躺在他身後那名騎士的懷中抽搐着。大片大片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服,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洇溼了一塊地面。還有幾名負責守衛他的騎士都倒在了地上,蒙特利爾一拳揌在了表叔的臉上,綻出一朵血花,他調轉馬頭,腳跟用力,一寸長的馬刺毫無阻礙的刺進了戰馬兩肋,戰馬吃痛的揚起前蹄嘶鳴一聲,撒腿狂奔。
表叔捂着塌陷的鼻樑骨,鮮血從他的指縫中一點一滴的溢出來,怨恨的眼神中充滿了化不開的恨意。他彎下腰,將掛在馬鞍上的手弩拿了起來,眨了眨眼睛,擠出淚水,瞄準了漸漸遠行的蒙特利爾,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哆的一聲,背上還插着一柄短劍的蒙特利爾整個身子有一個明顯的後仰動作,弩箭筆直的射進了他的右胸。不斷失血同時身體受到嚴重傷害,蒙特利爾已經穩不住身形,搖搖晃晃的在癲狂的馬背上開始傾倒,一轉眼就從戰馬身上跌了下來。表叔一抖繮繩,戰馬邁着優雅而輕快的步伐小跑着靠近了蒙特利爾。
坐在站馬上,俯視着地上進氣少出氣多的蒙特利爾,表叔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雪白的手帕,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緊緊的按在了鼻孔上。歪到一邊的鼻樑一陣陣鑽心的刺疼,表叔的眼睛都紅了起來。他抓住手弩的把手,擡腳踩住撥絃的機關,用力一蹬。箭匣中的弩箭被機關推動,牢牢的卡進了箭槽。
蒙特利爾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他竭盡全力的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努力了好幾次最終都重重的摔在地上。面對眼前模糊的一片,他露出慘笑,鮮血順着張開的嘴涌了出來。他指了指眼前這個模糊的影子,他知道,這個人是誰。
表叔冷着臉,輕蔑的舉起手弩,扣動扳機。
咚的一聲,弩箭刺穿了蒙特利爾的喉嚨,將他緊緊的釘在了地上。蒙特利爾雙手下意識的抓住插在脖子上的弩箭,掙扎的過程中短劍跐溜一聲被擠到一邊,整個胸口都被剖開,散發着一股濃濃的腥臭。
抽搐了兩下,這位被稱爲“西流城的閃光”的年輕將領,死在了同盟軍的手上,真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後方吹來了悠長的號角聲,一聲接着一聲,戰場上的局面一瞬間發生了驚人的轉變。那些盾衛身邊的友軍紛紛調轉槍頭,把手中的武器刺進了對方的身體裡。在這種不設防的情況下,近千的盾衛和四百多騎士一瞬間就被絞碎。奧爾特倫堡牆頭上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這畫風突變的現實。
他們內訌了?
馬文若有所思的望向雷恩,雷恩此時終於舒了一口氣,露出了些許難看的笑容。
城下的士兵重新集結,退回到遠處,同時遠處兩名騎士靠近了城門。其中一人舉着家族的旌旗,白底紅邊,藍色的薔薇花纏繞着一柄騎士長劍,這是萊奧斯家族的旌旗。另外一騎上坐着一名穿着十分考究的人,沒有穿戴鎧甲,他此時用一團發紅的手絹握着口鼻,臉色不怎麼好看。
雷恩拍了拍布萊爾,布萊爾擡起胳膊隨意的擦了擦臉上的血跡,騎着馬和雷恩一起從城門處慢慢走了出去。
“尊敬的雷恩男爵,我代表萊奧斯家族,向您致以最真摯的問候。”,表叔坐在馬背上欠身行禮,說的話甕聲甕氣,受到了手絹的影響。
雷恩看了一眼他歪到了一邊的鼻子,微微頷首,“我接受你的問候。”,頓了頓,他又說:“爲什麼行動的這麼遲?這讓我損失了更多的子民。我和波文伯爵的計劃可不是這樣的!”
表叔並沒有因爲雷恩的質問而感到羞愧,或是惶恐,他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請您諒解,您知道,戰場上的變化瞬息萬變,我必須爲了家族戰士的利益去考慮,也必須爲了家族的利益去抉擇。不管過程如何,但是結局並沒有什麼不同,不是嗎?”,他揚起頭,掃了一眼城牆上探出腦袋的奧爾特倫堡人,譏笑着說道:“不過是一羣賤民而已!”
雷恩頓時笑了起來,笑出聲來,他似乎很認同表叔的話,“對,一羣賤民而已。”,只是在他眼神的深處,一抹鋒利的寒光一閃而逝。
“雷恩男爵,請問你打算什麼時候派兵參與攻打西流城的計劃?族長正翹首以待,期待您的現身。”,表叔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一陣舒坦,雖然鼻子被打歪了,但他相信,爲此波文不僅不會苛責於他,反而會給他極大的獎勵。原本的計劃中應該提前發動倒戈,儘可能的保證雷恩一方的戰鬥力,然後集齊五家的兵力,碾碎西流城的防禦力量,瓜分蛋糕。
他推遲了發動的時間,讓奧爾特倫堡受到了更大的戰損,這意味着雷恩沒辦法派出更多的士兵了。而雷恩也如他考慮的那樣,放棄了這次出戰的機會。要知道,貴族們可不是什麼優雅的道德模範,想要吃的多,就必須多賣力氣。如果不想出力還想要吃飽肚子,在貴族圈中時肯本不可能的事情。
雷恩微微搖頭,“抱歉,我需要更多的時間去休整,所以這次西流城的會戰我會放棄。請你轉告波文伯爵,關於西流城的紅利,我全部放棄。”
表叔是一個合格的貴族,他在最恰當的時候,做出了最合適的選擇,無論是想要真的攻陷奧爾特倫堡,還是到最後讓奧爾特倫堡和波爾家族兩敗俱傷,從而導致雷恩失去這次瓜分戰爭紅利的機會,他都掌握的恰好到處。沒有急切的表現,也不會顯得太冷漠,再配合不要臉,短短的幾個小時內把權術玩弄到巔峰。
“那太可惜了!”,表叔適當的表現出遺憾,這是貴族應該有的謙虛和風度,“西流城的位置十分重要,在運輸方面由得天獨厚的優勢,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萊奧斯可以和奧爾特倫堡成爲最親密的合作伙伴,共同發展。這,也是族長的心願。”
雷恩點了點頭,不想再和這個賤人囉嗦,他一拉繮繩,戰馬腦袋偏向一側,這種只會向前的動物在繮繩的牽引下邁着碎步緩緩轉向。
表叔表面上還保持着恭敬,可骨子裡的優越、自傲卻怎麼遮也遮不住。他知道,他和雷恩之間結了仇,不過誰在乎?他和雷恩結仇的原因不是爲了自己的私利,而是爲了整個萊奧斯家族,就算雷恩有所不滿,波文也不會給他難看,反而要重用他。貴族家庭中的內耗也是十分殘酷的,有用的人被舉以高位,享受榮華富貴。沒有用的人在家庭中和奴僕沒區別,甚至比一些深得家主心意的奴僕還不如!
這個賤人,我遲早要弄死他。
雷恩這麼對布萊爾說,這一場數個小時的戰鬥讓奧爾特倫堡損失了近三千人。也許在其他人眼中,三千賤民就抵擋住了聯軍的進攻時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可雷恩不這麼覺得。爭霸這個東西打的永遠是人口,就好比三國,打到最後三國歸一,不是因爲個體的實力不如魏國,而是人口都打沒了,實在撐不下去了。
真理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真理,想要發展,想要壯大,想要更多的話語權,就必須擁有更多的人。爲什麼黃金獅子能成爲帝國的皇帝?就是因爲他們的人夠多,夠強。
遠處的聯軍最終散去,留下了一地的屍體,贏得了戰爭的奧爾特倫堡人也沒有歡呼,這一場戰鬥給了他們太多的震撼,以及太多的悲傷。三千個家庭失去了兒子、丈夫、父親,留給活着的人只有無盡的傷痛。雷恩把奧爾特倫堡看作是自己的地盤,把這裡的居民看做是自己的子民,他有義務去安撫戰爭所帶來的一切後果。
在愁雲慘淡之中,也有一絲光明。
奧爾特倫堡人用他們無畏的生命,不屈的靈魂,爲這座城市,爲他們的家人,不僅僅只是贏得了戰爭的勝利,更是贏得了一個光明的未來。
雷恩戰勝波爾家族的消息一經傳開,他的行情瞬間大好,只用了三天時間,貝爾行省各地的商人都匯聚於此。既然貝爾行省內奧爾特倫堡發展的勢頭不可能再被壓制,那麼此時下注雖然晚了一點,但也不是太晚。百業待興,總是有機會的。
與此同時,另外一件事則牽動了整個貝爾行省的注意力,那就是四大家族會戰西流城,準備一口吞掉這座已經快五百年沒有變更過統治者的城市,將她原本的主人趕出去。
爲此,四大家族動用了一萬人的軍隊,完全封鎖了西流城。